辛聯晴一改方才冷淡的神態,牽起微笑,專注聆听相親對象說話。
微微瞟轉瞳眸的她湊巧與席安東投射而來的眼神對上,兩人的視線極短暫地交會之後,她便率先移開,更努力地堆起微笑,頻頻主動找話題與沈治平熱切攀談。
什麼嘛!席安東忍不住啐了一聲,他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她的相親對象好歹他看起來也比那個青蛙宅男俊帥討喜吧,怎麼這個貓眼女人對待他的態度好像他是路邊的一株雜草,多看幾眼都嫌浪費!
「欸,辛小姐。」
突然壓低嗓音的沈治平,讓席安東更忍不住專心的偷听。
「妳看坐在妳隔壁的那位先生,像不像時尚名門四少里的席安東?就是那個開了一家設計玩具公仔工作室的年輕老板席安東啊!」
一旁低著頭,假裝專心的席安東忍不住沾沾自喜。
是嘛是嘛,也該有人認出他來了,好歹他三不五時就會登上報章雜志,前陣子更因為工作室成立,多了個年輕老板的頭餃而備受矚目,原來青蛙宅男的眼鏡不是白戴的,哼,至少眼力也比這個單眼皮的貓眼女人好!
「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像。」
聞言,席安東倏地皺眉,就是本尊了,還有哪里不像?難道要他掏身分證證明嗎?
辛聯晴有意無意地瞥了瞥他屏息偷听的俊美側臉,「我以為當老板的人,至少應該有看財務報表的能力。」
席安東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被狠狠敲了一下!
惡劣……她不但有一雙貓眼,還有一副黑心腸,竟然挑他最弱的那一點猛打!
「我听賴嬌阿姨提過,辛小姐好像也和我一樣從事計算機信息方面的工作?」
哦,騙子!席安東偷偷瞪了她一眼,剛才還說自己是什麼中醫師、記帳士的,原來根本都是隨口唬他的。
感覺到隔壁桌傳來的譴責目光,辛聯晴不以為意,依舊笑得輕淺得體。「也不盡然,我只是擁有一些相關證照。」
「妳太客氣了,就我所知,那些證照都很難考呢!」
「沈先生,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
席安東用眼角余光瞥見辛聯晴起身,走過自己身邊,暗自惱火的他撇了撇嘴,刻意轉頭不看她。
獨坐的沈治平立刻拿出手機撥打電話,「阿哲,是我啦,別提了,我這次的相親對象長得有夠普通,除了皮膚白一點,跟那一頭長發還算烏黑漂亮之外,幾乎沒什麼優點,比前天那個還不起眼!」
席安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還以為宅男的個性會古意一點呢,其實也不然嘛!看他剛才表現出一副很誠懇想要認識對方的樣子,轉個身,馬上把別人批評得一無是處,貓眼女人要是當真看上這個男人,她那雙彷佛什麼都能看穿的詭魅眼珠八成就是玻璃做的!
隨手又在報表上填上一個數字的席安東愣了一下,他是在替辛聯晴打抱不平嗎?不對吧,剛才那個女人才狠釘了他一記,疼得他的心窩到現在都還在痛呢!
「欸,不說了,她等一下就回來了,阿哲,咱們兄弟做那麼久,你知道我打這通電話的用意吧?就照老方法,三分鐘後你打給我,我好找借口月兌身,就這樣說定了,三分鐘哦!不說了,她回來了,拜!」
走回座位的辛聯晴看了看沈治平手邊的手機,「你剛才在聯絡事情?」
「欸,是啊,同事打來的,好像有個程序一直搞不定,我叫他們先自己想辦法解決看看,如果還是不行,我就得趕回公司一趟了。」
席安東忍不住瞟了沈治平一眼。這個男人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讓他不禁想起一些台商朋友,和二女乃在內地逍遙快活,卻每天打電話給在台灣的老婆小孩,說他有多寂寞孤單,有多想念他們,呿!
這個青蛙宅男想必也有這種影帝級的演戲天分,辛聯晴該不會真的被這種男人給騙了吧?微微捏緊鉛筆的席安東也說不清為什麼,竟不自覺替她擔心起來。
「如果你得趕回公司就太遺憾了,我覺得跟你好像很有緣,本想再跟你多聊聊呢!」
「哈、哈、哈!」突然大聲哈氣的席安東不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更惹來他們不解的注視,感覺到辛聯晴皺眉瞅著自己,他故意不予理會,一手捏著喉嚨,一手舉杯喝咖啡。「奇怪,好像有東西卡在喉嚨。」
懊惱收回視線的沈治平專注地凝視著她,「妳覺得跟我很有緣嗎?」
「是啊,一定有很多人告訴過你吧,沈先生你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跟你多親近一點。」
「咳、咳、咳……是不是有痰啊?好想咳嗽!」
「跟沈先生做朋友應該會很開心,因為你誠懇又客氣。」
听不下去了!席安東再也控制不住,露出嫌惡的表情。
有些受寵若驚的沈治平正想開口,手機準時響起。
「是公司打電話催你回去吧?」辛聯晴笑了笑,做出諒解的表情。「公事重要,你還是先去忙吧!」
在斜射進玻璃窗的溫暖冬陽照耀下,此刻的她看起來竟有一種溫婉恬靜的嫻雅氣質,細長的丹鳳眼和彎彎抿起的朱唇,襯上白皙似雪的剔透肌膚,有種古典美,與時下那種眨著長睫、大眼靈動的嬌俏女人,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情。
席安東微瞇起黑眸,詫異向來「閱女無數」的自己,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竟沒在第一時間看出她的特別。
而身為相親對象的沈治平此刻更是舍不得走了!「沒關系,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留下來也可以……」
「你還是先去忙吧,我們可以再找時間見面啊!」
「可是……」
沈治平意外栽在自己事先設計好的安排下,只好無可奈何地和辛聯晴交換手機號碼後,抓著鈴鈴作響的行動電話遺憾退場。
當咖啡廳的窗邊角落又剩下他們倆時,空間再度安靜下來。
捏握著鉛筆的席安東高傲地噘著性感的薄唇,撇開俊臉不看她、不理她,哼,剛才可是辛聯晴要求他暫時別跟她說話的。
沒多久,雜志的翻頁聲又再度規律地響起。
他忍不住有些遲疑,這個女人一定要這麼特立獨行嗎?她為什麼不能像其它女人那樣積極急切,主動找他說話
有些惱火的席安東為了自己的男性尊嚴,打定主意絕不主動開口,沒想到嘴巴卻不受控制,沒多久就自動冒出一句話—
「那通電話是那個男人拜托朋友打來的,他故意找借口想早點離開。」
「嗯哼。」
那張繃緊的俊臉看也不看她,「我平常不是那麼多嘴的,可是妳剛才那樣實在太好笑了!」
「哦?」
「對于初次見面的相親對象,妳不覺得妳表現得太熱情了嗎?」對他卻那麼冷淡,完全蔑視他的存在,嘖!氣憤地隨手又在表格上填上一個數字,他越說越來勁兒。「女人不能這樣的,就算再怎麼想結婚,也不可以那麼主動,否則男人一開始就不會用尊重的心態對待妳,妳……」
「啪」的一聲,雜志被摔放在桌面上,他倏地噤聲,下一秒,一只小手拍在他的桌子上,他嚇了一跳,當場捏斷手中的鉛筆。
噢,又斷了一枝……他懊惱地看著掌心里斷成兩截的筆,嘆氣。
「這本雜志我看完了,幫我拿一下你左手邊那本最新的。」
「哦、哦……」
像侍奉皇太後那般小心翼翼,用雙手奉上那本新周刊,席安東也不懂宛如天之驕子的自己,怎麼在這個貓眼女面前,反而變成了小卒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從小被眾人奉承習慣了,所以當辛聯晴瞇著細長鳳眼,沉穩盯著自己時,他就像渾身長蟲似的,心虛不安地坐立難安。
輕淺的翻頁聲再度響起。
「繼續說啊,你不是打算演講嗎?」
「哪有演講啊?我才說了幾句而已。」
「沈治平會演戲,難道我就不會嗎?」
咦?難道說她剛剛是……
驀然轉頭的席安東,迎上辛聯晴的雙眸,眼前冷淡沉靜的女人與方才那個健談熱切的女人有著天壤之別,但不曉得為什麼,他覺得現在這個冷淡到有些乏味的辛聯晴,才是真正的她!
說不出什麼理由,他忽然覺得松了口氣,心情也瞬間輕快起來。「妳如果沒興趣相親,就別出來浪費別人的時間。」
「沒辦法,不相親就接不到下一份工作。」
「什麼意思?」
「你與其管我的閑事,不如先想辦法搞定你的財務報表吧,錯誤連篇,沒有一個是正確的。」
席安東登時俊臉漲紅。「是因為秘書突然辭職,我只好隨便寫一寫,等我應征到新的秘書人選,這些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辛聯晴睇了他一眼,「那你的動作可能要快一點,雖然你們席家的家世背景很雄厚,但是隨隨便便就玩掉一間工作室還是很難看的。」
什、什麼嘛!原來她一直都知道他是誰?既然如此,怎麼還用這種不屑一顧的態度對待他?
也不曉得是因為羞窘還是惱怒,席安東撇開頭不再跟她說話,氣氛就這麼僵著,雜志的翻動聲和咖啡廳播放的歌曲相互交織,冬陽再度發揮了催眠作用,不知不覺間,他便臣服于感冒病毒的威力,趴在桌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席安東驚醒,霍地挺直身,接著定楮一看,財務報表依然乖乖放在桌面上,而他隔壁的座位……已經空了。
怔然望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和一壺已涼透的番石榴茶,席安東也搞不清心頭突然竄起的必悵然若失究竟是所為何來?
只不過是個萍水相逢、踫巧坐在隔壁位子的陌生女人嘛,又不是什麼絕世大美女,沒道理讓他念念不忘啊!
一定是因為生病的關系,據說病人都特別容易脆弱,只要別人隨便丟個友善的眼神過來,母豬也會被當成天仙。
所以他還是趕快回家吧,免得一不小心,真的被哪個母豬給拐走了。
原本還在熟睡的席安東,被門鈴聲吵得惱申吟,「楊嫂,快去開門!」低吼一聲,他隨即抓起枕頭,把頭整個蓋住,卻依舊阻隔不了催魂般的電鈴聲,「楊嫂——」
突地,席安東想起管家楊嫂早在幾天前就已經辭職回家照顧孫子了,他重重嘆了口氣,認命地抄起床邊的外套,起身下床。
「哈啾!」快步下樓的他揉了揉鼻子,心想即將痊愈的感冒,該不會在這一刻打算卷土重來吧?
不曾停歇的門鈴擾得他一陣心煩,他因為走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自己不知何時丟在客廳地毯上的公事包,腳步踉蹌的他,急忙扶住沙發穩住身形,正想低聲詛咒,才發現到原本干淨整潔的家,在楊嫂離開的短短幾天內,竟被他搞得像被轟炸過一般。
「老天……新管家什麼時候才會來?」
累極了的席安東深深嘆了口氣,揉著隱隱作痛的頭走到大門口,在震耳欲聾的催魂鈴聲中,沒好氣地打開大門——
「謝絕推銷!如果不是新上任的管家,就給我自動滾遠一點……」
話音才剛落,一抹縴細的身影驀地出現在門口,他定楮一看,睡意頓消,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貓……貓兒般的眼楮!
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怎麼我見你兩次,你兩次都這麼狼狽?報章雜志上的你,還比較符合時尚四少的名號。」
「你,你……辛聯楮!」喊出這個名字的同時,席安東自己都驚訝得快咬掉舌頭了,已經過了多久?至少兩個星期了,他居然還沒忘掉這個名字?!
「讓開吧,老板,你一直擋在這里,我要怎麼進去?」
「老板?」
「沒有人通知你嗎?新任管家會在上午九點來報到。」
席安東伸手抓了抓凌亂的雞窩頭,「前天好像有人打過一通電話。」
「那是賴嬌姨,人力中介的老板。」
辛聯楮淡淡回答完,便伸手推開他,逕自踩上台階,跨進毫宅,看了看一屋子的凌亂不堪,她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席安東望著她皺在一起的眉頭,非常困窘,下意識地解釋,「我平常不是這麼邋遢的,是因為最近在忙個設計案,楊嫂又不在,所以才會……」
她對他的解釋充耳不聞,放下隨身行李後,便開始收拾滿屋的髒亂,「老板對三餐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沒有,我通常只會在家吃早餐……喂,你不是中醫師嗎?」
「我是說我有中醫師執照,早餐偏好中式還是西式?」
「隨便,簡單的就行,你又說你是什麼記帳士?」說完,席安東頓了幾秒,直覺皺眉。不對呀,他怎麼把這個女人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專心打掃的辛聯楮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是記帳士證照,那麼就一天中式一天西式好了。老板還有什麼要特別交代的嗎?」
「別叫我老板。」
「哦。」
看著她的縴細背影,思緒混亂的席安東爬了爬頭發,吸口氣,雙手叉腰,「先讓我搞清楚,你真的是新來的管家。」
辛聯楮緩緩挺直身,手里拿著剛從地毯上撿起來的西裝長褲,轉身微笑面對那張困惑漲紅的俊臉,「是的,老板,我有豪宅管家秘書證照,你要確認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