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冷凝的氣氛彌漫在座車里久久不散,連空氣仿佛都凝結了一般。
在餐廳里,在眾人面前,吳若柳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應該解釋什麼,否則只會為即將引爆的八卦新聞提供更多的題材樂趣,所以她強迫自己忍耐,直到他們踏進了家門。
「總經理你听我說——」
回到家,她連皮包都還沒放下就想抓住丈夫的手解釋,可他卻狠狠抽手,拒絕她的觸踫。
她的反應如遭雷擊,「總經理?!」
「別踫我。」
簡短清晰的字句掩飾不了黎志誠語氣中的冷漠和疏離,這樣的口吻是她未曾听過的,剎那間,她怔住了。
一旁的汪雅妃忍不住開口,「兒子,你不要這樣——」
黎志誠停下腳步,睇了母親一眼。
汪雅妃直覺地住口。老天,他這一回真的很生氣呀……那一雙翻騰著狂暴怒火的眼神,連她這個做媽的都忍不住震懾。
在這短暫的靜默中,黎志誠的腳步不再停歇,筆直的走上樓梯,消失在那一端。
「若柳,你還在等什麼?快追上去啊!」回神的汪雅妃急忙催促地推了推愣住的媳婦。
「可是總經理他……」
「他現在氣死了,態度肯定不好。你溫柔一點,姿態放低一點.一開始他當然不會給你好臉色看,可是過一會兒應該就會好多了。」
應該……是這樣吧?
老實說她也不敢確定,因為她從沒見過兒子發這麼大的火,可是能怎麼辦呢?難道就慫恿若柳暫時別靠近兒子,藉此躲避他的火氣嗎?
這樣情況只會更糟而已。
此刻的吳若柳心頭一陣淒惶,說她已經六神無主也不為過,所以更是將身旁的婆婆當成浮木一樣的緊攀著。
「你確定總經理過一陣子就會理我了嗎?」
「確定啊,我當他老媽那麼久了,還沒見過他生氣超過三個小時。」汪雅妃擠出信心自若的笑容,「你算嘛,從我們在餐廳吃飯到現在也差不多這個時間了,你呢,現在就上樓去,坐在他身邊,溫柔地牽起他的手撒撒嬌,解釋一下,肯定就沒事了!」
猶豫遲疑只在吳若柳的心里停留幾秒,旋即被她驅逐.
沒錯,她得要好好的跟總經理解釋才行!自己的確欠他一個解釋,不是嗎?
「我說若柳——」
「嗯?」汪雅妃睨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問︰「你跟太乙到底是怎麼了?」
「婆婆,不要連你也誤會我了!我對太乙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把他當成總經理的朋友對待——」
「好好,我知道。只是你們這陣子確實常常黏在一起……」
說起這件事,她著實感到委屈。「那也是因為婆婆你一直拜托我陪太乙四處逛逛啊!」
「款,我……」汪雅妃頓時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是啊,能怪誰呢?當初就是她拜托太乙挑起兒子的醋意,也是她一再要求若柳和太乙出去的,是她開的頭,只是誰會預料到……收尾竟然這麼難。
難道自己這一回真的是幫倒忙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汪雅妃的心頭隱隱泛起不安。「剛剛太乙真的太過分了,競然當著眾人的面用那種暖昧的態度對你。也難怪志誠會大發雷霆。撇開其他事情不談,剛才那種情況,對他身為丈夫的面子打擊有多大!」
吳若柳俏臉更是黯然。
是啊,現在還牽扯到總經理的面子問題了……老天,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先別說這些,你趕快上樓安撫志誠吧!太乙那邊,若柳,你確定你對他沒意思嗎?」
她受不了的大叫,「婆婆!」
「知道了知道了,太乙那邊由我去幫你搞定吧!」0
拍了拍媳婦的手背為她打氣,汪雅妃看著她緩緩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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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里,一道微弱的光源讓吳若柳喜不自禁。
她幾乎已經將二樓所有的房間全部找過了,終于讓她發現總經理的身影。
輕輕地敲了敲微啟的門板,她惴惴不安地推門進入。「總經理……」
「出去。」還沒見到他的人就已經被下了逐客令,吳若柳頓時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不行,她一定要將誤會解釋清楚才行!
鼓足了勇氣,她直接踏進書房,反手將房門關上。
黎志誠的怒斥陡然響起。「听不懂我說的話嗎,出、去!」
「不要,我有話跟你說!」
幽暗中,響起譏誚的嗤笑聲。「你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她一愣。「什麼意思?」
「我不是太乙。」
委屈又悲憤的惱怒頓時充塞吳若柳的胸臆,「我知道我面對的是誰,我從來沒有將你們兩個搞錯過!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是嗎?」再開口,黎志誠的語調更冷了幾分。「你這是在告訴我,過去這五天的時間里,你確實知道和你朝夕相處、仔細觀察你的每個喜好並且牢牢記住的男人,是太乙而不是我?」
緊揪著自己衣角,她忍住眼眶中翻騰的淚。「總經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說話?」
她終于知道「內心在淌血」的感受是什麼了,因為她此刻正是如此!
這一刻她多想沖到他面前,緊握他的手求他不要這樣,夫妻間的溝通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說話的口氣不像太乙,讓你听不習慣?」已被憤怒沖昏頭的黎志誠沒有听出她的哭音,只是一味的發泄自己的怒意。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再也承受不了壓抑在胸口、那股沉重得幾乎叫人窒息的壓力,吳若柳握著粉拳低喊出聲。
可這一吼,競換來黎志誠的冷笑。
「總經理?」她怔住了。
只听見他冷漠的說︰「和太乙相處久了,你也學會他放縱情緒的習慣了嗎?」
他氣極了!太乙剛才像是對她相當了解的態度惹惱了他,他不受控的不斷想著兩人那五天的相處,想著她和太乙是如何的親密,想著太乙是否曾在他不注意時,又如那天那般撫過她的臉︰或……其他地方?
一這麼想,嫉恨的感覺就不斷侵蝕著他,讓他無法冷靜的不斷想用刻薄的語氣讓她嘗嘗難受的滋味。
「這和他根本沒有關系!你為什麼要——」
「你出去,不要再讓我重復一次!」
「我也說了我不要.我有話要跟你說!」
啪的一聲,室內驟亮。
打開電燈的黎志誠俊臉森冷地站在牆邊,吳若柳咽了咽口水,仰起下顎提醒自己鼓起勇氣。
難道是錯覺嗎?
書房的燈光明亮耀眼得似乎有些刺眼,為什麼以前她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卻覺得有些難以忍受呢?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跟太乙沒什麼。」
橘亮燈光下,只見她絞著手,虛弱地開口。
黎志誠原本轉開的凌厲眼神,因為這句話又再度轉回她的身上。
「你當我是死人,沒有感覺嗎?」
吳若柳的呼吸倏地一窒,卻分不清楚讓自己胸口窒痛的究竟是他冷漠疏離的目光,抑或是他尖銳的言辭?
「總經理,我們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溝通嗎?」
她告訴自己要忍耐,她不能跟他吵架,他只是不擅言詞、不知道怎麼表達情緒和想法,上次在法國時她就知道了,所以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
「難道你是想跟我分享你和太乙的經驗嗎?」他嗤笑。
她幾乎要忍不住語氣里的哽咽,「跟他沒有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你為什麼就是——」
「你要怎麼說服我你跟他沒有關系?」
低吼出口的黎志誠竭力想壓抑在胸臆間翻涌的憤怒情緒。不可以失控,他不可以!
這輩子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引爆他失控的情緒.所以這件事不可以,眼前這個人也不可以!
如果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就證明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太過重要,重要到連他都無法掌控?
黎志誠不確定自己準備好接受這件事了沒,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在她和太乙糾纏不清的時刻!
「剛剛那種場合、那種情況,你以為我是木頭嗎?你覺得我不會思考嗎?」
「你的確可以思考,但是求你不要誤會我……」
「你覺得你哪一點被誤會?」
他忽然理智冷靜的口吻讓她一怔,接著心中有些欣喜。
總經理終于恢復冷靜了嗎?他們能夠靜下心來傾听彼此的活,開始好好的溝通了?
壓抑不了雀躍,她朝他走近了一步,卻看到他冷漠眯起的凌厲雙眼,心再度一涼。
「說不出你哪里被誤會了?」她開始搖頭。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被誤會!」見她遲遲不說,被背叛的怒火再度在黎志誠心中熊熊燒起。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委屈至極的淚水伴隨著低喊聲宣泄而出,直到這一刻,吳若柳再也按捺不住落淚的沖動。
「你為什麼要誤解我?甚至連婆婆都問我和太乙有沒有關系……你們為什麼不先想想,當初是誰逼我去陪他的?!」
看見她落淚,黎志誠的心口重重揪起,卻仍然強迫自己露出冷漠的表情。
見她激動的揮舞雙手宣泄不滿,他有想要街上前掃住她的肩膀,要她把話說清楚的沖動。
可是因為嫉妒、因為不諒解,他卻只是站在原地,看似無動于衷的瞅著她。
談感情,太難了。
該如何表達心中的不滿,才不會傷了對方又刺痛自己?分寸如何拿捏,兩個生活軌跡完全不同的人,要怎麼溝通才能再將彼此的感情完美兜攏?
黎志誠完全不懂。
而哭花了臉的吳若柳也沒看見他眼神里的復雜糾結,逕自激憤得淚眼婆娑。
「是誰說太乙是他的朋友,要我好好招待?又是誰一天到晚催促我陪他出去閑逛,幫忙照顧難得回來的干兒子?你們以為我很喜歡這種游手好閑的生活嗎?我甚至是被他從公司拉走的!在我犧牲自己的意願,順從你們每個人的意思之後,你們卻反過來指責我?」
一瞬間,黎志誠有走向她的沖動。但是……然後呢?彼此相擁,盡釋前嫌?難道就這麼算了嗎?在餐廳的那一幕,讓他這個身為丈夫的顏面當眾盡掃在地的羞辱……
就一筆勾消?她一古腦的把憋了一陣子的心情傾倒而出。
「這些事情你們為什麼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們為何都沒有考慮過?」
「既然這麼委屈,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她可以嗎?雖然他是她的丈夫,但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方式不像常人,甚至她還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愛她,這樣親密卻又不確定的關系,她可以像別人一樣,有了委屈就找另一半訴說嗎?
「听起來你是被害者,感覺上你受盡委屈。」黎志誠緊盯著她沉默拭淚的側影,「在我和我母親面前,你就這麼委曲求全嗎?是我們逼你這樣的嗎?」
「不是的!我知道我自己也有問題,是我的個性太軟弱.不開心的地方也盡量忍著不去說!我只是想讓你曉得我和太乙相處,並不是出于我的樂意自願,你懂不懂?」
「我懂……」聞言,吳若柳先是一怔,然後雙眼進現希望的眸光。
「但是我無法釋懷。」她又是一愣,回應他神情復雜的凝視。
「我的老婆只有你。」
「我、我的老公也只有你啊……」
「所以我無法忍受你和太乙這樣的情形!」吳若柳眼眶里的淚水悄然滑落。他的眼神是認真的,她看得出來!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這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是被動的。她已經不曉得如何說服他了,只能被動的任由他決定他們的一切。
她很無力也很恐懼,可是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呢?
黎志誠心緒糾結地睨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如果說談感情對他來說是困難的,那麼面對婚姻就是比經營事業更叫他陌生困惑的課題。
「我覺得很累。」真的,很累!
終于體會談感情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情,難怪有人寧願在感情路上孑然一身,不去觸踫,也不願意將自己纏繞在一團又一團難解的毛線球里。
「總經理……」
所有的感覺都是那麼的陌生……卻強烈得叫他無法忽視!黎志誠望著眼前的女人,是她給了自己這些前所未有的感受,開心的、在意的、憤怒的,甚至是狂暴卻不知所措的,都是她給的!
是的,他承認她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這一切都在在的證明了這一點。
但也正因為了解這一點,他更是無法釋懷她和太乙的事!
也許若柳沒有說謊,她真的沒有對太乙動心,可是知道了這一點又如何?難道如此一來,他就能夠不介意太乙對她用心動情的事實了嗎?而且是當著眾人的面挑戰他這個丈夫的身份,讓他顏面盡失!
要釋懷,有這麼容易嗎?
他淡漠地睇了她一眼,走向門口,狠下心做出決定。
「現在我的心里最直覺的處理方法,就是離婚。」
吳若柳聞言,冷抽一口涼氣。
看見他越來越緊皺的眉頭,她哀聲懇求,「總經理,你不要輕易決定好嗎?」
這是他第二次跟她談離婚。
難道……對總經理來說,婚姻的開始與結束,都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就像簽署公司的文件一樣容易?
這個人,他到底把婚姻當什麼?!
握住了門把,黎志誠雖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看她。
「在我還沒有新的想法之前,我的決定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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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就擺在太乙的腳邊,相較于上一次他坐在這個沙發上意氣風發、桀騖自我的模樣,此時此刻的他俊顏黯然了不少。眉宇間更多了一抹失意惆悵。
「你這孩子,怎麼……」汪雅妃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以嘆息結束。
「干媽對我失望了吧?」太乙扯了扯嘴角,交握的雙拳緊繃著,泄漏他強自壓抑的心情。
「說不上失望,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對若柳到底懷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遲疑了好半晌,久到汪雅妃以為他已經不會對她的問題做出任何反應時,他卻忽然松開了緊握的雙手,啪的一聲拍打在自己交疊的修長雙腿上。
再抬頭,他的笑容里多了些許漫不經心的輕佻。
「感情?我對她沒有感情啊!」
「什、什麼?」
汪雅妃當場傻眼,以為自己听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