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爺爺那里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了,經過執法處時,他們發現執法處前有一些人不知在忙什麼。
熊鷹打開一輛廂型車的後門,從里面拉出了一個擔架,而擔架上「躺」著一個尸袋。
發現他們,熊鷹走了過來。
赤狼的神情嚴肅,沉默得令人有點不安。
「已經運回來了。」熊鷹以那瓦侯語與赤狼交談。
「是嗎?」他眉心微皺,「沒救了?」
「當然沒救,你曾幾何時听過有人活著從里面出來?」熊鷹說。
雖然布萊恩也算是咎由自取,但難免教人感慨。「又一條命喪生在聖地……」赤狼有感而發。
「算了,這就是貪婪的下常」說著,熊鷹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得皺巴巴的紙,「圖拿回來了,你處理吧!」
當赤狼接過那張紙,下意識地看了看一旁的遙香。
熊鷹覷出他眼底所透露出的擔心,「她失憶了,不會記得的。」
赤狼飛快地將那張紙塞進口袋里,「你要怎麼處理他的尸體?」
「照規矩辦。」熊鷹說︰「我會報警,告訴他們有人在沙漠里發生意外的。」
「嗯。」他沉吟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
「赤狼,還有一張圖呢?」熊鷹問。
赤狼睇了身邊的遙香一眼,「我會拿回來的,不過一切要等她恢復記憶才行。」
熊鷹瞅了遙香一記,「只怕她恢復記憶時,才真的叫你頭大!」
赤狼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會處理的。」
熊鷹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我得去善後了,晚點再去找你。」話罷,他旋身走開。
遙香不發一語地站在赤狼身邊,但她的眼楮是雪亮的,尤其是在熊鷹拿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時。
她知道那張紙是她哥哥復制給她的地圖。
那張地圖已經被布萊恩拿走,而現在卻出現在熊鷹的手中,那就是說……「天啊!」她恐懼又驚惶地偷偷瞥了尸袋一眼。
就在此時,有人打開尸袋檢視著,而她覷見了布萊恩發白的側臉。
「老天爺,布萊恩……」他們真的殺害了布萊恩,就為了那張地圖!
她簡直不敢相信,為了寶藏,赤狼他們這夥人可以殺人不眨眼。天啊!她幾乎對哥哥的生存機率,不抱任何希望了……雖然她听不懂那瓦侯語,但是看他們交談時的表情,她可以確定他們談的絕不是「今天晚餐吃什麼」那樣的閑事。
「遙香?」見她發怔,來到她面前的赤狼輕推了她一下。
她猛然回神,驚覺到自己該表現得自然一點,不然一穿幫,可能連她都會命喪於此。
「發生什麼事了?」她力持鎮定。
「噢,」他挑挑眉,若無其事地開口︰「有人在沙漠發生了意外。」
「意外?」她表現出迷惑好奇的樣子。
先是哥哥,然後是布萊恩,再來可能就是她了!還好她裝失憶,不然她可能不能苟活至今。
「這里常常有人在沙漠里發生意外,見怪不怪了。」為了不讓她有太多聯想,他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幸好她失憶,不然看見自己的友人命喪黃泉,她不知道會有多激動。雖說布萊恩,貝爾是被自己的貪婪所害,但畢竟還是一條人命。
他拍拍她的肩,─笑,「我們回去吧,該吃晚餐了。」
「嗯。」她點頭,眼底隱隱透露著驚駭。
而他沒發現到她臉上急欲掩飾的驚惶不安……一整個晚上,遙香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被裝在尸袋里的布萊恩。
他們是不是也把她哥哥就那麼裝在尸袋里,然後丟棄在廣大沙漠區的某一處?
她呢?她會不會走上跟哥哥及布萊恩同樣的命運?
老天,這里真的不能再待了。今晚她就要逃走,一定!
「遙香,」見她神情憂郁,若有所思的模樣,赤狼問道︰「你沒胃口?」
她回過神,「有一點……」
他微頓,「該不是回來時看見那個……」「也許。」她低頭,「我可以不吃嗎?」
「如果你真的沒胃口,當然可以不吃。」縱然她因為失憶而不知道尸袋里的人就是布萊恩?貝爾,但一般人見了尸體,免不了會覺得不舒服,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
她放下刀叉,起身。「我去洗澡休息了……」「嗯。」赤狼不疑有他。
遙香上了樓,將自己關在房里,開始計畫著今晚的逃亡。
她知道赤狼都會把鑰匙掛在廚房的牆壁上,只要赤狼沒發現,她可以拿了鑰匙到車庫去開車。
想起來也不是太難,她應該辦得到。
接下來的時間,她靜靜等待。
等待熊鷹來找赤狼,等待熊鷹離開,等待赤狼熄燈睡覺,等待……他沉沉睡去──凌晨兩點,遙香悄悄地打開了房門,小心翼翼的經過赤狼的房間,走到樓梯口。
在樓梯口,她停下了腳步,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赤狼的房門。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確定他已經熟睡,還是有其他理由。
不過理智告訴她,她必須盡快離開,連一秒鐘都不能遲疑。
於是,她就著壁燈的光線,輕悄地往樓下走。在廚房牆上,她輕易地就拿到了車鑰匙。
然後她從後門出去,繞到了車庫──
因為她是第一次進入車庫,而里面又伸手不見五指,所以她每踏出一步都膽顫心驚。
該死,燈在哪里?她在心里犯著嘀咕。
東模模,西模模地摩蹭了好一會兒,終於讓她模到了車子。她模索著駕駛座的車門,確定了門把的位置,然後一扳。
就在她扳開車門的同時,車庫的燈亮了──「啊!」由於事情發生得突然,她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回頭一看,她嚇得連手中的鑰匙都應聲而落。
「你去哪里?」打著赤膊,穿了條長褲的赤狼,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
半夜里听到細微的聲響,他就立刻起身查看。發現遙香房門微微開啟,而里面不見人影時,他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
一下樓,車鑰匙不在,而車庫傳來聲響,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感覺。
她要走,而且偷偷的走。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尤其是在她失憶之後。除非……她根本沒有失憶!
「半夜兩點,你不睡?」他走向了她。
「不要過來!」她發出恐懼的尖叫。
她不要死,不想像哥哥跟布萊恩那樣。她要逃走,她要把這里的謀殺事件公諸於世。
赤狼像是沒听見她的尖叫似的欺近,然後站在她面前。
「不要!」她奮力地一推,卻反而使自己反貼緊車門。
「你裝的?」他抓住她的手臂,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她。
眼見自己逃不掉,她索性豁出去了。
「凶手!」她狠狠地瞪著他,大聲地喊︰「你是殺人凶手!」
他濃眉一叫,「我是凶手?」
「我都看見了!」她直視著他的眼楮,指控著他的惡行,「你們殺了布萊恩!你們殺了他!」
他一震。他料不到她會這麼認為,就算她對他有所誤會,他也沒想到她竟會把他跟布萊恩的死聯想在一起。
「我是那種人嗎?」他受挫地一笑,「在你心里,我是那種人?」
「別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她氣憤地瞪視著他,「你們殺了布萊恩,拿了他手上的地圖。」
「沒人殺他!」他低喝一句。
「我不信!」她大叫,「為了地圖,你們不惜一切,就連我哥哥也遭遇不測了!」
「你哥哥沒來過。」他說。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已經親眼目睹一切!」
「你看見什麼?」
「我看見布萊恩活跳跳的進去,卻被你們抬了回來。」她冷冷地直視著他,「為了那些什麼爛寶藏,你們不斷的殺人,還用保護區獨立立法及執法之便掩蓋一切。」
想起她哥哥不知道已經被他們棄尸在何處,她傷心又憤怒地撾打著他的胸口,「把我哥哥還來!把我哥哥還來!」
他猛地攫住她的手腕,懊惱地瞪著她。
「我再說一遍,你哥哥沒來過,布萊恩也不是我殺的。」他說。
「是,不用你動手,熊鷹他們會幫你執行殺人計畫!」
「你!」對於她毫無證據的指控,他十分惱火。
他將她的手狠狠一提,將臉逼近了她眼前,直視著她的眼楮。「我告訴你布萊恩,貝爾是怎麼死的,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他冷哼一記,「他想要日落峽的寶藏,結果卻死於洞穴中的沼氣,雖然無辜,卻不值得同情。」
布萊恩死於沼氣中毒?那個洞穴里有沼氣?不,她不信。
「你該慶幸你沒有跟著他一起進去,不然現在被抬出來的,可不只他一個。」他說。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她擰著眉心,恐懼也氣憤地看著他,「你要地圖,你也覬覦著那些寶藏!」
「我要地圖是因為我要保護我們的聖地!」他毫不心虛地直視著她。
「日落峽是我們的聖地,一百年前白人血洗部落,為的就是傳說中的鑽石跟黃金,可是他們進入洞穴後,就跟布萊恩?貝爾一樣死於沼氣中毒。當時帶人血洗部落的約翰,貝爾,就是布萊恩的曾祖父。」
遙香陡地一驚,「你說什麼?」
「布萊恩?貝爾是約翰?貝爾的後代,他知道日落峽的寶藏傳說,這就是他追隨你而來的真正目的。」
她記得他跟她說過白人血洗部落的慘事,但她沒想到當時的白人領袖會是布萊恩的曾祖父。
不,他說的不是真的,不是!她心里有個聲音在警告著她。
「我不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拿到地圖的,不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沒來過。」他澄澈的眸子注視著她。
迎上他幽深卻清澈的黑眸,她幾乎要相信他所言皆屬實。
可是……如果她哥哥沒來過,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他在說謊,他為了掩飾一切罪行,為了取得她的信任而說謊。
「守護聖地對我們的族人來說非常的重要,這就是我一定要拿回地圖的原因。」
「你們是想獨吞寶藏吧?」她嗔瞪著他,「守護聖地為什麼一定要傷人命?」
「那些人都不是我們殺的。」他說︰「他們是受到聖地神靈們的處罰。」
「荒謬!」她根本不相信他那些「神鬼傳奇」,「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個名字只有我哥哥知道,你敢說你沒接觸過他?!」
「我是在夢中知道你的名字的。」他一臉嚴肅,「爺爺也夢見了你。」
遙香難以置信,一臉「你在唬弄我」的表情,「你在鬼扯什麼東西?你跟爺爺在夢中見到我,還知道我的名字?」
「沒錯?」他語氣堅定地道,「我在跟你一起夜宿藍月汽車旅館的那晚,夢見了你。」
「天礙…」她語帶嘲諷,「這真是我長這麼大以來,听過最離譜的一個謊話。」
「遙香……」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氣憤又傷心地瞪著他。
她氣憤的是,他居然編了這種鬼話來博取她的信任,而傷心的是……她確實是愛著這個冷血的殺人凶手!
即使她打定主意要告發他,將他繩之以法,但她確實是愛上了他。
因為愛他,所以她的心好痛,好痛。
「你太可惡了,居然撒這種謊?!」她氣惱而痛心。
「我沒說謊!」對於他已敞開心胸對她說明一切,卻還是得不到她的信任,他真的懊喪極了。
「是嗎?」她冷哼,「你敢說你從沒騙過我?你一直都非常坦白?」
「為了拿回地圖,我確實對你隱瞞了一些事情……」「只是一些?」
「就是一些!」他激動地,「我跟熊鷹熟識,是我要他扣留你跟布萊恩,這些事,我確實不誠實,但是……」「我不想再听了!」她怒瞪著他。
「你要听!」他攫住她的肩膀,「除了這些,其他的事情都是真的,包括我愛你。」
她陡然一震,怔愣地望著他。
他愛她?如果她沒記錯,他好像曾經這麼對她說過,不過上次她以為是自己幻听。
那麼,這一次呢?還是她听錯了嗎?
不,是真愛還是假愛一點都不重要,因為那掩蓋不了他是凶手的事實。
「不!不……」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我不相信!不相信!」
說到激動處,她歇斯底里地又叫又捶又搖頭,「我不相信,不要……」「遙香!」他猛地攫住她的肩膀,制止她的激動。
果然,她安靜下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
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幽幽的望著他,「我會去報警的,你干脆連我也殺了……」听見她這些話,他心如刀割。「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不管你做什麼、說什麼都沒用。」她聲線顫抖。
赤狼濃眉一擰,臉上有著極復雜的情緒。
忽然,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注視著她。
低下頭,他在她顫抖而冰冷的唇上一印──她一震,怔愕地瞪大了眼楮,與他的目光相對,頓時被他熾熱而澄澈的眸子震懾祝幾秒鐘的眼神接觸後,他推開了她,從地上撿起了鑰匙,塞到她顫抖的手心里。
「你走吧!去報警。」說罷,他旋身離去。
望著他高大卻顯孤寂的背影,她咀嚼起他剛才語氣中的痛心。
怎麼會?天啊!她到底該相信誰?又能相信什麼?
淚水迷蒙了她的眼楮,她的腦袋一片的空白。
當她終於回過神,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在離開那瓦侯的路上。
她駕著赤狼的車一路往土桑直駛而去,一刻都不遲疑。
是的,她愛上了他,而他的眼神及言語也軟她動搖,但是……她不能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怎麼會這樣呢?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先是哥哥意外得到古老的藏寶圖前往探險而失蹤,接著她在找尋哥哥的途中遇上了赤狼,然後……赤狼進入了她的心。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為什麼讓她愛上了那麼可怕的人?!
眼淚不停地從她眼中涌出,迷蒙了她的視線。
倏地,公路中間出現了一頭……熊!?
她一個急轉,想閃避那只熊。但當她閃開再細看,發現路上什麼都沒有。
「不會吧?」難道又是她眼花?
正忖著,她听見砰地一聲巨響,安全氣囊應聲打在她身上。
她整個人震了起來,然後車停了,引擎冒煙,她看看前面,是山壁……「好……疼……」她覺得全身痛得像是要被撕裂了般。
熊……不見了,而她也漸漸看不見眼前的事物……清晨,一輛藍色休旅車行駛在前往那瓦侯的公路上。
車上傳來悅耳輕快的鄉村歌曲,還有一對男女快樂的唱和聲。
開車的男子是個東方人,而身邊的美麗女子是名印地安女郎。
「黃雀,還要多久才到?」男子問。
「就快到了。」
「不知道你曾祖父喜不喜歡我?」
「右典,放心吧,我曾祖父人很好的。」
「你說他已經一百多歲了呀?」
「是啊,不過一百到哪里,我也不確定啦。」
「哇,他還真是長壽。」
「呵呵……」
開車的東方男子是失蹤近兩個月的小野右典,而他身邊坐著的是「爺爺」那個愛流浪的曾孫女──黃雀。
一個多月前,黃雀開著她那輛破卡車準備前往加拿大流浪,沒想到離開那瓦侯沒多久就拋了錨。
正以為會敗興而歸之際,她遇上了準備前往那瓦侯的右典。
兩人一見鍾情,隨即相約一起前往加拿大旅行。
一個多月下來,美麗熱情的黃雀徹底擄獲了單身漢右典的心,而一直抱著獨身主義的兩人也決定斯守一生。
突然,黃雀注意到前方有異狀,「有車子撞山了!」
「對耶。」右典也注意到了。
「我們去看看吧!」黃雀提議。
「沒問題。」他同意,並慢慢將車子停靠路邊。
勇敢又大膽的黃雀第一個跳下車,並沖向撞上岩壁的車子。
「是個女孩!」
「還活著嗎?」右典尾隨過來。
她用力拉開車門,撥開趴在安全氣囊上,已經昏厥過去的女孩的頭發,然後探探她的鼻息。
「還活著,只是昏過去了。」她說。
「我們快將她送醫吧!」右典說。
「嗯,」她讓開,「你把她弄出來……」「好的。」他趨前,伸出手去。
「啊!」忽然,他驚叫一聲。
「干嘛啦?」黃雀被他嚇了一大跳。
「她……」右典難以置信地指著車里昏迷不醒的女孩,「她是我妹妹!」
「啥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