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以後,沒有人支使亞季做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她,于是在這棟價值兩億的大宅里「觀光」。
屋子的建築完全是依照日本傳統建築工藝建造,不只做工講究,就連擺設及花草樹木都十分用心。
想起這樣的房子,居然是一個畫成人漫畫的人所有,她就覺得難以接受。
坐在廊上,她欣賞著眼前的花園,實在覺得悠閑。
靠著柱子,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好無聊……」
這份工作說真的是沒什麼難度,不過當初她不就希望找一份沒有難度的工作嗎?
什麼挑戰性、什麼前途,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在她工作的地方找到真命天子,然後就安心回家當少女乃女乃……
「嘻……」付著,她自得其樂地掩嘴而笑。
不過,旋即她又拉下了臉。
真命天子?這兒哪來的什麼真命天子,有的只是幾個畫成人漫畫的臭男人。
「唉!」她不自覺地一嘆。
真是悲哀,還以為短大畢業就能進一流的公司、嫁一流的男人,沒想到求職不利也就算了,現在還淪落到替那些家伙跑腿打雜……
「啊……」眼尾一濕,她又打了個呵欠。
微微地、慢慢地閉上眼楮,她漸漸地進入夢鄉。
夢里,她穿著白紗禮服,手捧新娘捧花,站在一處華麗、夢幻的教堂中。
教堂里坐滿了來祝賀的賓客,冠蓋雲集、衣香鬢影,簡直可說是世紀婚禮般。
父親牽著她的手緩緩前行,而在處女之路的那一頭是等著她的男人。
他穿著一襲白色的西裝,高個子、氣質不凡,而他的臉……模糊一片。
她有點慌,急著想上前睇清她的臉。
父親拉著她,尷尬地說︰「你急什麼?」
「我要看他!」她朝父親大叫,然後不顧賓客的竊竊私語,拔足向前奔去。
在紅毯的盡頭,她抓住了他,抬起頭一看,他的臉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
「你的臉……你的臉……」她好急、好慌、好怕,因為她看不見他。
「臉……你的臉……」她伸出手去撫模著他的臉,她可以感覺到他空白的臉上有高低起伏,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
「你說什麼?」他抓住她的手,歪著頭問她。
她急得想哭,「你的臉……我看不見你的臉……」
她听見他嘆了口氣,「你不睜開眼楮,怎麼看得見我的臉?」
「睜開眼楮?」她一怔,她……是閉著眼楮的嗎?
她掀掀眼皮,想清楚地看見他是什麼模樣,她的……三高男人……
「啊!」她像是受到驚嚇似的哇哇大叫。
「真是見鬼。」發現她趴在廊上睡覺的悟朗皺皺眉頭,一臉懊惱。
「啊……啊……啊……」亞季的叫聲越來越弱,而腦袋也越來越清楚。
怎麼是他?她……她的三高男人怎麼是他?!
「不要……」她哭喪著臉。
見她大概是還沒完全清醒,他索性在她額頭上拍了一記,「你還在夢?」
他這一拍,她醒了,完全醒了。
「啊……」她一時還回不過神,只是張著嘴巴,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悟朗蹙著眉,雙手環抱胸前,「大家都走了,你居然還在這里睡?」
「大家都……」她一怔,「走了?」
這會兒,她本能地看看四周,「天黑了?!」
他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是啊,已經八點了,晚上八點。」
下午四點時,大竹他們就已經走光了,他從工作室里出來見不到任何人,還以為她也跟著他們離開了,卻沒想到她大小姐居然在這兒睡著?!
「天啊!」她咬著手指,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我怎麼睡著了?」
「我說你呀……」他突然將臉欺近,近距離地睇著她瞧,「你是想在這兒過夜嗎?」
她臉兒倏地一紅,「誰……誰要在這兒過夜?!」
開什麼玩笑?大白天的在這兒都可能慘遭「狼吻」了,更何況是過夜……
她跳起來,「我要回家了!」
雖然剛才的夢很美好,但她慶幸那只是場夢,要是她的三高男人是他,她還真的想死!
瞄著她苦有所思、表情變化的模樣,他一臉興味地,「你剛才是不是做了什麼春夢?」
「你才發春夢呢!」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
「說出來听听,也許可以作為題材。」
「你想得美!我才不想成為你成人漫畫里的女主角呢!」她朝他吐吐舌頭、做做鬼臉,徑自掉頭就走。
「慢走,」他在她身後向她擺擺手,「明天見。」
亞季皺皺鼻頭,背著他又扮了個鬼臉,走到回廊轉角處時,她腦海中突然竄過一個念頭——
現在是八點,也就是說她……她必須在晚上經過那座墓地?!
想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停下腳步,她回頭,一副有口難言的表情。
睇著她奇怪的神情,他微蹙著眉,「又怎麼了?」
「那……那個墳墓那邊有……有沒有……」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要求他陪她走那段路,可是她又不想拜托他。
「什麼?」他微怔。
因為說不出口,她漲紅著臉,一臉的不知所措。
算了,她就視而不見地快步沖過那段路吧!
求他?免了。
「沒事,我走了。」她丟下一句,立刻轉身。
望著她的背影,悟朗頓然明白,她是不敢一個人在晚上經過墓地吧?他想——
「喂。」他及時叫住她。
「什麼?」她轉頭,一臉困惑。
「我要去車站旁買東西,跟你一起走吧!」說著的同時,他已經朝她走去。
「咦?」她一愣,「你……你要跟我一起走?」
她說不上來此時自己心里究竟是高興還是不耐,如果是高興,她是為了什麼而高興?
他伸出手,忽地拉住她的胳臂,「是啊,走吧!」說著,他已經將她往門口拖——
走在昏暗、不見行人的路上,亞季因為有他的相伴而消除了恐懼感。
一種安心的感覺在她心里慢慢竄起,然後漸漸地溫暖了她的心窩。
她偷偷睇著一旁面無表情的他,不禁看得出神。
其實,他真的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他是畫成人漫畫的,又曾經「欺負」她,她真的會對他這樣的男人著迷。
雖然他並不是她心目中那種合格的「三高」男人,但她不得不說,他一定是那種走出去就能迷暈一票女人的萬人迷。
只是……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是個畫成人漫畫的家伙?
他轉過頭,迎上了她正偷覷著他的目光。
她心虛地一震,頓時羞紅了臉。
「蠢!」她暗叫一聲。她現在的表情一定蠢斃了,臉紅個什麼勁嘛?!
「听香苗說你是女子短大畢業的,已經待業很久了。」他淡淡地說,卻帶著一絲謹意。
听出他在損她,她立刻拉下臉,「香苗連這個都告訴你?」
「香苗可是我的好表妹。」瞄著她不悅的嬌悍表情,他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
她低哼一聲,索性不搭話。
「想找什麼工作?」他閑閑地問。
「大公司。」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他挑挑眉頭,「何謂大公司?」
「就是那種有精英分子的公司。」她說。
「精英?」他一臉興味地除著她,「你所謂的精英又是什麼?」
「三高男人。」她望著他,毫不猶豫地說出。
他忖了一下,「你是說那種什麼學歷高、身高高、薪水高的男人?」
她揚揚眉,「沒錯。」
「看來你進大公司的目的就是那種三高男人……」他斜覷著她,「你才幾歲就想結婚啦?」
听見她想找個三高男人結婚,不知怎地,他竟覺得吃味。
「結婚有什麼不好?」她也斜眼瞥著他。
「結婚有什麼好?」他一臉嚴肅地望著她。
迎上他認真的眼神,她一怔,「干嗎?你結過?不然怎麼知道不好?」
「我是結過。」他望著她,準備觀賞她吃驚的表情。
果然,她一臉驚訝。「你結……結婚了?」
她吃驚的表情讓他很滿意,「是,不過離了。」
「是不是你……」她一臉妹惡地瞄著他,「是不是你有什麼奇怪的癖好,所以你老婆受不了啊?」
他皺眉瞅著她,「你在想什麼?滿腦子髒東西。」
「什麼?我……」說她滿腦子髒東西?是誰在畫成人漫畫啊?!
「我們是個性不合才離婚的。」他說。
「老套。」她輕哼一記,「我看搞不好是你有外遇p巴?」
他也不急著為自己辯解,只是慢條斯里地從口袋里模出香煙,點燃抽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又慢慢地吐出……
望著他抽煙時那率性粗獷又充滿男人味的側臉,亞季不自覺地心悸了一下。
「要死!我在發什麼白痴?!」她暗暗咒罵著自己。
「有外遇的是她。」他淡淡地說。
「咦?」她一震,本能地盯著他的臉看。
在他臉上,她看不見一絲受傷及怨盜,就像有外遇的是別人的老婆一樣。
他淡淡一笑,「我沒怪她!因為她找到比我更適合她的男人。」說著,他又抽著煙。
亞季訥訥地瞥著他,不發一語。
「我不想再結婚。」他突然說道,「婚姻太麻煩了,沒你想的那麼輕松快活。」
婚姻太麻煩?就因為太麻煩,他不想再踫,所以他寧可跟女人維持不必負責的成人關系?
他……他跟青木洋子就是那樣的關系吧?
可是那又算什麼呢?沒有愛,即使是有著的關系也是空虛。
「別存太多幻想。」他撇唇一笑,伸出大手在她腦後輕拍。
當他觸及她時,她又一陣心悸。
她發現自己有些不對勁,可是她說不上來……
「不要去什麼大公司找三高男人了,我這里工作輕松、薪水又不錯,你就待下來吧!」話鋒一轉,他將話題兜回她身上。
「才不,你這里沒有三高男人。」她說。
他挑挑眉心,一臉不甚同意地,「誰說我這里沒有?我就是啊!」
「你?」她一臉鄙夷地睇著他,「你是什麼三高男人啊?」
「我身高高、收入高,還有……」他忽地彎低身子,將臉湊近了她,惡作劇地一笑,「也高。」
說完,他自顧地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在意她的衛生眼。
「變態!」她氣得大叫,但同時,她的臉紅了、胸口暖了。
就在斗嘴之中,亞季渾然不覺他們已經走過了她最害怕的路段,且已來到了車站前。
「車站到了。」他推了她一下,「自己小心,再見。」話罷,他旋身就又離去。
亞季望著他,怔愣了一下,「你不是要買東西?」
他回過頭,疑惑地問︰」買什麼東西?」
「你……」她正想提醒他,他剛才當說過要到車站旁買東西的事,但旋即她發現了一件事——
他根本沒打算買什麼東西,他只是……只是陪她走這段夜路。
他望著她,撇唇一笑,「明天別蹺班。」話罷,他徑自轉身而去。
凝視著他高大的背影,她心里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發酵著。
他知道她怕?他說買東西其實只是借口?他……他純粹是陪她?
她發現了他的另一面,溫暖的、體貼的、沉穩的、內斂的那一面。
她心里有種悸動,越來越急、越來越大聲,就在那一瞬間,她再也听不見其他聲音,只听見自己急促的心跳……
翌日起床,亞季第一件想到的事居然是上班!
天啊!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了上班的念頭。
她的終極目標是那種有成堆精英分子可供選擇的大公司,對她來說,堀川那兒只是她暫時拿來應付家人的工作,可是……
她現在居然有去上班的想法、念頭及潛意識?!
老天,她一定是哪一條筋不對了,不然不會這樣……
是怎麼一回事呢?是不是因為他昨天送她去車站,她就感動得忘了自己是誰了?
一想到他,他的形影就浮現在她腦海之中,而他的形影一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她就……開始心悸。
「完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霹出了悲隆的臉,「我一定是病了……」
梳洗完畢、吃完早餐,她搭車前往堀川家。
一路上,她的心情有點沉重、有點迷惘、有點沮喪、有點不安,還有點……不明顯的期待。
她的心情復雜極了,就像一團理不清的毛線球般。
進到堀川家的大宅子里,整座宅子安靜得像是空置已久似的。
走過庭園、穿過回廊,她來到了他們工作的地方。
拉門開著,但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輕手輕腳地趨前,這才發現大竹他們根本都還沒來。
「搞什麼?大家都遲到?」她在心里犯著嘀咕,然後月兌了鞋,進到里面。
當她經過第三張桌子時,赫然發現桌邊伸出了一只腳——
她陡地一震,正想驚叫時,驚覺那只腳的主人正躺在地上睡覺,而那個人就是堀川。
他大咧咧地睡在地上,兩只手交疊地放在月復部,而手心底下是一本書。
再看他身邊擺著幾個空的啤酒罐,很明顯的,他昨晚喝了酒。
她趨近睇著他,只見他神情安穩、氣息平緩地沉睡著,一點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酒鬼……她在心里暗碎一記,然後試著用腳去踢踢他。
他沒有動靜,繼續睡著。
見他動也不動,她放心地趨前,你汩聲地蹲在他身邊。
他那兩道濃眉時而不知何因他毅起,看起來有一種非常男人、非常粗獷的感覺;他的眼睫毛比她想象中的還長,而且漂亮極了;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她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美男子。
不知怎地,越是看著他,她的心緒就越是雜亂
「討厭,我是怎麼了?」她皺皺眉心,懊惱又困惑。
像他這種男人怎麼可能讓她產生興趣呢?他……他畫成人漫畫、他有點不正經、他還離過婚,對婚姻失去信心及興趣……
這種男人根本不在她考慮的範圍之內,而她居然對他有一種……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不會的,我……我一定是一時迷惑。」她搖搖頭,努力甩掉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視線一瞥,她發現桌旁掉了一支黑色的油性筆。
那一瞬,她興起了一個惡作劇的念頭,而她也想借著這惡作劇消弭她心中那該死的不確定感——
拿起筆,她小心地、輕悄地在他俊朗的臉上作畫。
她把他的眉毛加粗、在他臉頰上畫上一個土匪的刀疤、再在他嘴邊點出胡渣,幫他畫了一臉的落腮胡!
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的精彩杰作,再看他那爆笑的模樣,她忍不住噗哧而笑。
怕驚醒他,她捂住了嘴巴,繼續思索著還能加上什麼……
「對了,再給他一對熊貓眼!」她忖著,暗自為自己的「藝術天分」感到得意自豪。
等畫完了他的臉,她就落跑,這麼一來,他死無對證也捉不到凶手,一定會以為是這棟屋子出現了什麼惡靈。
「嘻……」想著,她不自覺地又笑了。
當她再度提起筆接近他那張已經慘不忍睹的臉時,他突然睜開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