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乃沖上前去,自他身後一把將他抱住,牢牢地、死命地緊抓不放。
在抱住他的那一瞬,憂急的眼淚奪眶而出。
「對不起……」啞著聲線,她將臉緊貼在他寬闊的背上。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平之有點錯愕,說來真讓人哭笑不得,這居然是他們相識以來,她第一次主動的抱住他。
他視線往自己胸口一瞥,看見她的十只手指頭緊緊地扣在他胸口,而且還隱約顫抖著。
他突然板起臉孔轉身就走,一定嚇壞了她吧?想到這里,他既懊惱又懊悔。
他內心充滿著矛盾及掙扎,他氣她一聲不吭的離開,又不舍她如此的憂急受怕。
她不是個愛玩的、喜歡刺激或冒險的女孩,想必剛才所發牛的事情也是她所不願見到或遇上的。
那些熱情的義大利男子想帶她走的時候,她心里非常害怕吧?在那當下,她有沒有想到他?是不是迫切的期待他的出現?或是……後悔自己只身離開?
「你不要生我的氣……」她的聲線軟軟的,語帶哀求。
他胸口的怒氣消褪了,只剩下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
今天是他們蜜月的第一天,他多麼不希望他們之間有任何的不愉快。但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是她造成的?還是他?
這是一段他無論如何都要維持、都想保護的婚姻,跟十年前那段婚姻不同……
當時他之所以那麼堅持的跟前妻結婚,是因為他年輕氣盛,還有著一種未竟的叛逆。當家里反對他們的交往時,他采取激烈的手段反叛抵抗,于是他草率的決定了那段婚姻,當然……最後也草草結束。
但十年後的這段婚姻不一樣,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是真心認為實乃是可以跟他共度一生的女人,而向她求婚的。
沒有長輩的壓力,更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純粹只因為愛她,想一輩子守護著她。
維持一段婚姻並不容易,需要智慧、需要耐心、需要愛、需要包容,也需要方法。
忖著,他對于剛才忍不住對她發脾氣的事感到懊悔。
他想扳開她的手,轉身擁抱她,但當他的手一觸踫到她的手指頭,她像是誤會他要撥開她似的哭出聲音來。
「不要!」她死命的扣著十指,失控地哭叫。
他還是不能原諒她嗎?他真的是如此的生氣嗎?天啊!她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他消消氣。
「實乃……」
「不能原諒我嗎?」她緊緊地抱著他,「我知道錯了,我已經跟你道歉了,不要生氣……」
「實乃……」他慢慢地、溫柔地扳開她緊扣的十指,轉向了她。
她已哭得跟淚人兒一樣,既可憐又委屈。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出那種愚蠢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擔心……」她語帶哽咽。
他靜靜凝睇著她,臉上的線條足深沉而溫柔的。
是的,那是件非常愚蠢的事,而她不像個愚蠢的女人。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原因吧?她害怕跟他共處一室。
在外面,她看起來是那麼的輕松自在,但一到了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總顯得緊張又不安,是單純的害羞?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此時,他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因為眼前的她那惹人憐惜、教人不舍的模樣,已完全打亂了他的思緒。
這一際,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擁抱她,緊緊的擁抱她。
忖著,他伸出雙手,猛地將她擁入懷中。
當他突然的將她深擁入懷,實乃怔住了。她木木的偎在他懷里,腦袋有一瞬的空白。
他不是在生她的氣嗎?他不是不讓她抱著他嗎?怎麼……他原諒她了嗎?還是……她心里好慌,眼淚不听使喚,一顆一顆的落下。
「你……你不生氣了嗎?」她囁囁地問。
「不,當然不……」他輕吻了她的發,「我氣極了、氣壞了、氣瘋了。」
「平之……」
「我氣你讓我這麼擔心。」他聲音低啞卻充滿了濃烈的愛意,「氣你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平之……」听見他明明是詰責,卻又萬分深情的話,她感覺安心許多。
她想,他雖然氣她,但應該沒氣到無法原諒她。
她抬起淚濕的眼簾,幽幽地望著他。「對不起,下次……」
「沒有下次。」他沉聲打斷了她,「不準再這樣一聲不響的離開。」
迎上他熾熱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不管你要去哪里,都要讓我知道你的去處,讓我知道你會回來。」
她眼底閃爍著淚光,唇角微微上揚,「我當然會回來,我……唔……」
話未說完,他忽地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住了她。
她驚羞地瞪大了眼楮。
他溫暖又柔軟的唇片熱情又強勢的壓在她唇上,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突然又這麼用力的吻她。
她心跳加速、耳根發燙,整個人僵住不動。
他下巴微微冒出的胡根刺刺的扎著她,有一種奇異的、說不出的感覺。
在這無人的小巷里,他的吻比平常火熱上一千倍。她感到羞赧不安,下意識的想掙開他,但當她剛試著想掙月兌他,便被他更緊更牢的箍住。
她在他有力的臂彎中,漸漸的失去了氣力。她的腦袋像是缺氧般,整個人昏昏沉沉。
她感覺到全身發燙,也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吶喊……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種惶惑不安中又帶著溫暖甜蜜的感覺。
在他強勁有力的溫暖臂彎中,她仿彿快融化了般。她癱軟在他懷里,無力又柔弱的依附著他的身軀。
一種酥麻的感覺席卷了她,將她卷進深不見底的漩渦里。不自覺地,她伸出手緊抓著他,像是一放手就會跌落到什麼她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快不能呼吸,卻莫名貪戀著這種從未擁有過的甜蜜……
突然,他離開了她的唇,猛地將她拉開——
像是從雲端上跌落般,她回過了神,困惑地望著一臉凝重又嚴肅的他。
他的表情有些許的懊惱,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去吧!」他說道。
「回去?」她一怔,驚疑地問︰「你是說回……東京?」
他還在生氣嗎?他不想繼續這趟旅行嗎?
「回旅館。」他眉頭微糾,「你不累,我可累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實乃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她遲疑又嬌羞的拉住了他的手,主動地。他微怔,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突然,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點點,只是他們都還不曾察覺——
******
「晚安。」
「晚安。」
一躺下,平之立刻側過身子背對著她。
她一怔,內心感到莫名的不安及憂慮。照理說,他背著她而睡,而不是面對她,或是自她身後抱住她,應該會教她松了一口氣才是,怎麼她卻有一種落寞的感覺?
看著他寬寬的、厚實的背,還有那給人一種安全感的肩膀,她有點恍神了。
她到底在怕什麼?她明明知道他跟其他男人不同,更知道他不是當年嚇壞了她的變態暴露狂,為什麼她還是……
他背著她是因為他還在生氣嗎?雖然他嘴上說沒有,但他所表現出來的卻完全不是那樣。
剛才在巷子里相擁而吻時,他為什麼突然推開她?為什麼躺在同一張床上,他卻背對著她?老天,這是溫柔的他表達憤怒及不滿的方式嗎?
他不罵她、不怪她,卻用這種冷落她的方法懲罰她?
要不就罵我,要不就抱我吧!她在心里想著。
旅館因為位于幽靜的巷子里,一到夜里就特別的安靜,靜到讓人難以成眠。
她望著他的背發怔,看著看著︰心情越來越沉重。
「平之……」她怯怯地道。
「嗯?」听見她的聲音,他淡淡地回應著。
他今天不想面對她,甚至是不想靠近她。今晚,他很想很想擁抱她,但是卻不想看見她為難的樣子,更不希望她再找任何借口拒絕他。
該死!他們是夫妻嗎?新婚燕爾的夫妻就算沒有夜夜春宵,也應當是溫馨纏綿,而他們卻是如此的……
「你……睡了嗎?」感覺到他的回應有點冷淡,實乃內心忐忑。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他說。
「ㄜ……」她試著想話題,就怕氣氛越來越冷、越來越僵,「你……你今天晚上好厲害喔!」
「厲害?」他微頓,「你是說把那四個義大利男人趕走?」
「不是,是你的義大利話好流利。」她用一種近乎崇拜的語氣說道︰「我不知道你會說義大利話,你在機場還有我們出去時都說英語。」
「那是為了自保。」他依舊背著她,聲線平平地,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一怔,「自保?」
「在陌生的國家或別人面前假裝不懂他們的語言,有時能知道更多秘密。」他說,「這是幾年的商場打滾所累積下來的經驗。」
「你的意思是說,當別人以為你听不懂他們的話時,就容易泄露底牌?」她好奇,「是這個意思嗎?」
「嗯。」
看他還是背對著自己,身體始終動都不動一下,甚至跟她說話時的語氣也是那種愛講不講的調調,實乃微微皺起了眉。
她是錯了,但她已經非常誠心的向他道歉,他就不能……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的是很佩服他,真想不到他居然能說那麼流利的義大利話,搞不好他還能講什麼法文、德文之類的呢!
「你學過義大利話嗎?」他不跟她說話,那她就拚命找話跟他聊,她就不信他真的連轉頭看她一眼都不肯。
「讀大學時,我住的地方有很多留學生,我的室友剛好是個義大利人。」
「然後你就學會了?」她驚訝不已,「你好厲害!」
听見她不斷用一種崇拜的口氣夸贊著自己,平之莫名的覺得焦躁起來。
被一個自己喜歡且已經是妻子的女人當偶像般崇拜,理應是件愉悅且得意的事,但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當妻子說「老公,你好厲害」時,他最想做的事足抱住她、親吻她,如果體力、時間都許可的話,也許還可以纏綿一下。
但是,他們的狀況並不是這樣。
此刻,他比較希望的是她就這樣安靜的、乖乖的睡覺,然後他們各睡各的、各夢各的,接著……一覺到天亮。
平時總要他先開口,她才會有所回應,怎麼今天晚上她卻拚命的跟他說話?
「睡吧!」他聲線一沉。
听出他聲音中帶著懊惱,實乃心頭一緊。慘了!他果然是非常生氣。
「不……不能再聊聊嗎?」她試探地問。
「明天再聊吧!」他說。
「可是……」她越來越覺得不安,卻不敢再多說什麼。
他的背一直給她一種安心的、可以依靠的感覺,但此刻,她卻感受到一種決絕的拒絕。
不知是哪條筋不對,也或許是心存愧疚,抑或是情不自禁……她怯怯地、遲疑地伸出了手,輕輕的踫觸了他的背。
當她的手指輕觸他的背,平之只覺得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似的。他內心浪潮澎湃,全身的血液也在瞬間四處奔竄。
該死!她今天晚上是怎麼了?為什麼挑在他努力想克制自己的時候,如此主動的踫觸他?
他感覺得出來她的踫觸是嬌怯而遲疑,不具一點侵略性及攻擊性的,但這樣的踫觸反倒教人難以招架,意亂情迷。
如果他現在立刻轉過身去抱住她、親吻她,然後渴望她,她會怎樣?是嬌羞畏怯卻試著接受他?還是像之前那樣拒絕他?
可惡,她這簡直是在考驗他。
要是他定力再差一點,一定會干脆將她撲倒,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攻佔她。
不過他定力還算不錯,尤其是在她一次又一次刻意逃避之後,他更意志堅定。
「讓我睡吧!」他斷然地說。
聞言,實乃一震,倏地將手抽回。
對于他的冷淡,她難過、沮喪,也有一點點的生氣。轉過身,她閉上了嘴巴。
睡就睡,有什麼了不起?她在心里嘀咕著,小氣鬼,干嘛生那麼久的氣?我已經說對不起了還想怎樣?難道要我跪下來磕頭認錯嗎?討厭,小氣八拉……可惡,居然不理人家……唔……
也許真的累了,她邊嘀咕著,邊慢慢進入了夢鄉——
******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從義大利的北部一路玩到了南部,但氣氛卻有點怪。
他們是新婚夫妻,不是結婚多年而相敬如賓的夫婦,更不是婚姻觸礁,相敬如冰的怨偶,但他們的情況好像比這兩種夫婦好不到哪里去。
白天一起出游時,平之當然會牽著她,也會像平常那樣體貼她、照顧她;但晚上,他卻總是背著她睡覺。
照理說,他背著她睡覺,不踫她、不親她,應該會讓她比較安心,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每晚看著他的背,她的心都好亂、好慌。她總是想伸手去踫觸他,甚至主動地抱住他,但她又怕他冷淡的拒絕她,就像那天晚上那樣……
他們明明是新婚夫妻,為什麼卻……老天,再這樣下去,他們的婚姻真的會出問題。
糟!她會不會創下史上最短婚姻的新記錄?
她該怎麼做?她該如何打破他倆之間的僵局?她該如何維持這段感情及婚姻?
眼看著後天早上就要收拾行囊回日本,而他們的關系卻像是急凍過後難以解凍的魚……
不行,她不能放任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她得有所作為。
但……她該做什麼呢?誰能教教她……
突然,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部美!對,就是部美!現在唯一能教她怎麼挽救婚姻的,就只有部美了。
趁著平之在浴室里洗澡,她離開房間,到櫃台打了越洋電話——
「喂?」電話接通,電話那頭傳來部美「虛弱」的聲音,「小姐,你為什麼老愛在大清早打電話來吵我?」
「部美,我需要你的幫忙。」話不多說,實乃直接切入正題。
「ㄟ?」听她語氣嚴肅又認真,部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發生什麼事了?」
「我跟平之快完了!」她說。
「什麼?」部美一驚,「這麼快?天啊!比我預測的還快耶!」
「預測?」她一怔。
可惡!這個部美身為多年的死黨,沒祝福她就算了,居然還……預測她跟平之的婚姻能維持多久?
「喂,你是哪門子的朋友?」她沒好氣地道。
「小姐,你告訴我,哪個男人能忍受妻子不肯跟他嘿咻?」部美直言問道。
她一頓,「……」
「你們之間連一點進展都沒有嗎?」部美問。
她想了想,「應該是沒有……」
不知道那天晚上那個熱情纏綿的深吻算不算有進展?
「那麼是……惡化了?」部美一笑。
「你別幸災樂禍,我……」氣歸氣,但部美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跟平之的關系確實是「惡化」了。
「現在是什麼情形?」雖然相隔遙遠,但部美听得出實乃聲音里的無助及彷徨。
廢話不多說,她還是趕緊問明詳情。
「他……」雖然她們說的是日語,不怕被別人听見,但她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他不踫我了。」
電話那頭,部美ㄟ地驚呼一聲,「什麼?」
「他每天晚上都背著我睡,我覺得他好像……」說著,她憂慮難過到好想掉眼淚。
姊妹滔一場,部美听得出她在電話那頭已經快哭了。
「實乃,你先別慌……」部美安慰著她,「還沒糟到無法挽救的情況。」
「可是……」
「你不想失去他吧?」部美打斷了她。
「嗯。」她毫不猶豫。
「那就牢牢的抓住他。」部美說。
她微怔,「牢牢的抓住他?」
「他不踫你,你就踫他啊!」
「……」踫他?她有啊!可是那天晚上她踫他的背時,他冷冷的說了一句「讓我睡吧」耶!
「他背著你,你就想辦法把他扳過來。」
「不行。」她好為難,「我沒那麼大的力氣。」
「喔,我的天啊!」部美哀號一聲,「不是叫你真的把他扳過來啦!我的意思是勾引他、引誘他,讓他情難自禁的轉向你。」
「啊?」勾引?引誘?部美的意思是……
「厚!」部美幾乎快被她的遲鈍給氣到七竅冒煙,「你啊,听好我接下來說的話……洗完澡後,你就穿著睡衣出來,上床之後用身體貼住他的背,抱住他。」
實乃頓了頓,「然……然後呢?」
「然後他就會轉過身來撲向你了。」部美說。
「如果他沒有轉過身來呢?」
「那你就等著離婚吧!」
「什……」離婚?她听得頭皮一陣發麻。
「照我的話去做,一定有效的。」部美信心滿滿。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部美輕啐一聲,仿彿在抗議實乃對她的懷疑。
「好吧!那……那我回房間了。」
「唔……慢著!」部美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叫,「記得把月兌了,就這樣,祝你成功。」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喂?喂?部美?」實乃簡直不敢相信部美就這麼掛了電話。
把月兌了?她剛才是這樣說的沒錯吧?驟地,她的臉頰一陣發燙,只因她腦海中已有了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