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樸素是一回事,內部很大,行起車來感覺不到一點顛簸。
「殿下?」
終于回神了是嗎?
「我可以回家瞧瞧嗎?就打門前經過讓我看一眼就好。」今天的君無儔太好說話了,她不禁軟土深掘一下。
「不順路。」他拒絕得很干脆,眼楮依舊合著。
「那我們要去哪?」
「游河。」
「我可以改成回家探親嗎?」她的眼兒遽亮。交換條件,都是出來玩,可以吧?
「那種家人不如不要。」
「我如果叫你把所有的王爺都不當兄弟,你肯嗎?」說比唱得好听,親人,能說割舍就割舍嗎?
他睜眼,細看她。
「可以,但是你要找人來交換成為我的家人。」
嚇,這是什麼歪理?
別人的心里也許頂多九拐十八彎,他不止,曲折如羊腸小道,但,接下來他又說了
「如果你來當我的親人,可以。」
「呃,殿下又鬧著我玩對不?」
他用長眼瞄她一瞥,那直勾勾的眼勾得汾璽玉一陣心驚膽跳,然後他猝不及防地拉住了她的辮子,很用力的那種,痛得她吱了聲,反手跟他搶起自己的頭發來了。
「會痛耶,我也要拉你的。」
「你敢?」
她不信邪,伸長手,哪知道人小勢弱,這一投懷根本是飛蛾撲火,被某人的強勢身體壓制,一把摟進了胸膛。
她唇色嫣然,眼兒晶亮,軟馥的身軀在懷,這次,可是上等肉自己送上門,不咬,要等何時?
他呼吸軟軟地吹在她耳邊,不由得身子發顫,眼瞳迷蒙……
「運河到了,請爺還有小姐換船。」外面傳來小喜子敲車欞的聲響。
然後車簾被掀了開來。
一瞬間,小喜子的腦袋只竄過壞了爺的好事,他完了。
君無儔無動于衷,倒是汾璽玉恨不得有個洞可以鑽進去,羞死人了!
倆人相繼下車,上下卸貨的碼頭工人多如螻蟻,一艘大桅船就泊在碼頭上。
這是汾璽玉第一次看到大船,那驚訝是不用說了,直到穿過甲板上了船,微開的小嘴還合不攏。
皇家大船果然非同凡響,裝進了他們還有一隊侍衛、貼侍和粗使丫頭,連沉一下也感覺不到,她把這話跟君無儔說,換來他毫不掩飾的大笑。
「什麼嘛,人家這輩子第一次看見又坐上船,如果這樣死掉也很值得了。」海風是咸的,吸人肺里面不會連肺也變成咸的吧?
「烏鴉嘴,不許把死啊死的掛在嘴邊,外面風大,進船艙去。」君無儔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小手攀上他。「讓我看看船動的樣子啦好不好,只要船一離開港口我就進去?」
君無儔看一眼她縴細干淨的指甲。「說話算話?」
她像小雞啄食般地猛點頭,就怕他變卦。
于是,她得逞了。
水手還有侍衛們就看見不滿船欄桿高的小泵娘踮著腳尖,一臉興奮地往碼頭望去,身邊站著的東宮太子見她幾次跳來跳去就是差那麼一點距離,除了幫她擋風之外還充當起柱子的作用,讓那小泵娘坐在他的懷抱里眺望一片蔚藍無盡的運河,還有岸邊房屋。
除了拍打在船身上的大浪讓人感覺真的在大運河上面,船艙里的設備根本就和宮里頭的屋子沒什麼太大差別。
蒔繪跟佩兒忙著張羅水果時鮮,兩張小嘴四只眼楮比她還要忙。
船艙有雙層閣樓,她待的這層四周開窗,除了敞廳,美人靠讓人方便瀏覽風景,大部分的家具死鎖固定在厚木板下,就連照明也不是燭火而是一顆顆夜明珠。
大運河很熱鬧,船只來來往往,商業發展出奇地熱鬧。
吃水沉的船上載的是鹽、藥材,流通各種東西,吃水輕就像他們這樣的游客。
「大雪不是快來了,這時候出門不妥當吧?」萬一被大雪困在水中央,他們會變成冰魚冰人之類的東西嗎?
她拿起芡實糕咬了口,瞧她自己身上穿得密密實實的,相較那些挑夫、碼頭工人,自己穿得也太多,多得像只熊,太慚愧了。
「你把自己照顧好就好,不必去擔心別人,至于天氣,在大雪落下之前回來不就得了。」
她當這船長跟水手是豆腐做的嗎?沒有豐富的航海經驗,他會把自己的命還有她的交到別人身上嗎?
「過來。」他招手。
她听話地走過去。
「喂我。」
她想也不想,把剩下的一口芡實糕往他嘴里送去,哪知道他就糕點連同她的手指頭咬住不放了。
汾璽玉整個傻住。
「爺,我的手指頭不是點心,吃了會拉肚子的。」
「我偏要!」蠻橫的語氣還有手勢,她又落進君無儔懷抱。
「這讓人看到不好……」
「誰看到我挖了誰的眼珠。」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眼中有盈盈霧氣。「別這樣說。」
「你變大膽,不逃了?」
「我猜想……」她低下頭又勇敢地抬起來迎視他灼亮的目光。「我猜,你有一點喜歡我對吧?」
「哼,就只會小看本宮!」陰鶩的口吻沒有好到哪去,但是細細追究,他的意思是不只有愛她一點點,是很多、很多點嘍?
滿到幾乎要滿到喉嚨的喜悅化成了誘人的紅暈布上雙頰,她主動伸出雙臂摟住他的頸子,幾乎使君無儔胸悶。
他的掌覆上她胸前的柔軟,她大大一顫,想縮回雙手,然而,好不容易等到小女人開竅的男人哪肯這樣輕易放過她,他一手抹開桌案上所有的東西,將汾璽玉放在上頭。
外頭听見聲響的小喜子這次學聰明了,偷窺一眼,看到不該看的立即把門嚴密鎖上,就連一條小蟲子也進不去。
這次,爺會讓他帶罪立功吧?
這一晌,大船里春色旖旎,即便沒有越過夫妻般的尺度,倆人的感情也算是突飛猛進了。
大船速度極快,抵達靠近鑾城最近的小城時也不過才近午。
「爺,船長說到了這區域,要請您跟姑娘換小船才能人城了。」小喜子轉達船長的吩-咐。
「嗯。」
「要小的去請蒔繪姑娘喚醒小姐嗎?」
「不必,本宮抱她下船就是了。」她身上紅紅腫腫的吻痕都是他種上去的,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是。」
君無儔用斗篷把她包了個緊密,在眾目睽睽下走出大船,轉而登上比舢舨還大不了多少的小船進人四周都是渠道的小水城。
在他懷里的汾璽玉,是被雨打篷的聲音吵醒的。
「咦,好涼,有雨耶。」那口氣活像不曾見過雨水。
「你給我回來,把斗篷系上了。」這種莽撞的個性,又不會照顧自己,沒有他照看的時候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剛從溫暖的胸膛里起來,驟然的涼意的確令她有點吃不消,很乖地,她回去穿起斗蓬,經過君大人檢查合格才一頭鑽站到外面去。
蒙蒙的雨籠罩了整個水域,忽遠忽近地偶爾有游河的船只滑過,也有漁戶帶著魚鷹在抓魚。
渠道和水湖以石拱橋當做分界線,也不過眼前一暗,水波上涌,將他們送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街道是沿著水路開闢,岸邊曬著來不及收的棉被、晾著的衣褲,端著粗碗就地蹲著吃那不知道是午飯還是早飯的漢子,貓在屋瓦間跳躍,狗抖落一身體的雨珠鑽進巷子不見了。
君無儔也出來了,與她默默並肩。
「啊,你瞧!」汾璽玉手指的是兩列迎親的船隊伍,一前一後都從橋下過去,銅鑼開道,吹嗩吶,好不熱鬧。「為什麼迎親隊伍都要從那座橋下面過?」
他不知道,不過船夫替他解了圍。
「姑娘,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這座橋叫雙橋,一直一橫,當地人娶親的小船都要打橋下過求個吉利,因為好事成雙嘛。」
她專注地看著,眼里有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渴盼。
「你想穿嫁衣嗎?」她不明白,君無儔卻有些知悉。
「別開玩笑了,我能嫁給誰,誰願意陪我過這樣清貧的生活?」清貧也好,粗俗也罷,住這樣的小城里,每個人都認識,肉攤賒點肉,菜擔買點菜,親自操持家務,晾一竿子讓陽光曬過的衣物,哪怕見到會啄人的大白鵝會怕到哭泣……
那些不過都是她的夢。
「嫁給我,你這輩子也只能是我的人了。」
汾璽玉回過頭來看他,她把手撫上他的肘,眼底清澈。
「君無儔,我真的很想听你對我說一句真心話,只要一句就好了。」
不是那種她猜不透的,充滿算計的,復雜的,只要一句。
「你居然敢造次?本宮說的話對你來說都是什麼,謊話嗎?」
就知道會惹他生氣,她不應該期待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太子府里已經有成群的美人,甚至,連太子妃都有了,我算什麼?」
「你不一樣!你想要名分嗎?」
想听他的真心話,在太子府那麼久了,她難道不知道就算是真心話,也只是當下的心情,時間過去,再多的真心也只能是謊話。她拿大大的眼楮看他,眼里有很深的絕望。
君無儔不喜歡她這眼神。
「如果你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我也能給你。」
「我並不想要那個位置。」
「那你生什麼氣?」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
「說!」他給不起這世間還有誰給得起?
「原先,我想要的就你這個人,不是太子,不是心里裝滿了國家,一心想坐上皇位的那個你,可是我後來又想,想坐擁天下的你跟愛上你的我並不沖突,你不能陪我過我想要的生活,沒關系,那就換我陪你,你瞧,一點沖突都沒有對不對?」
她想要他這個人,不是因為他的權位,不是因為他可以給她錦衣玉食……只是這樣的愛,他不會懂,可能窮其一生都不懂。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的要求只有這樣,然後,只要能愛她,其余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