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看看這張小像里的人。」
「父王,兒子已經有了太子妃,不需要美人了。」
「說到這個,你跟太子妃的感情可好?你母後說她總是悶悶不樂,再怎麼說她可是宰相的掌上明珠,別讓人太難看了。」
「兒臣知道該怎麼做,家務事讓父王母後操心了。」
「朕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這美女圖你就看看吧。」相帝很堅持,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于是君無儔從內侍的手里接過了畫軸一畫軸徐徐展開,一個端莊秀麗,眉目圓潤的女子端坐在大石上,垂放的發,水絲衫子,令人看得目不轉楮。
君無儔臉色變也不變。
這張小圖像跟汾璽玉有九分神似,但是那不是她。
天下有跟她長得這冬像的人,只有她的姐姐汾善善。
「不知道父王這張小像是打哪來的?」
「是鋂國特使呈上來的,他除了護送進貢物人京,也因為愛慕我中原的文化,希望可以與我國女子聯姻。」
「他一個蠻子,人生地不熟,一來到鑾城就有人給他進貢美女圖,不可疑嗎?」
「重點不在這里,朕听說這個美人就在你府中,是不是有這回事?」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如果不是太重要的女子就讓她和親去好了,如果你對她有幾分情意,這倒是棘手了。」
這幕後的藏鏡人分明是要他把汾善善供出來,那麼汾蠻玉的身份就再也藏不住了。
這人,一定是深知汾璽玉過去的人。
天羅地網是嗎?
這些妄想搞鬼的人實在太小覷他的手段了。
安分久了,居然被當成了病貓?
「稟父王,兒臣府里面的確有個女子跟這圖像上的女子有些相似,可是兒臣十分喜歡她,不想讓她變成聯姻的籌碼,您請那位使再另擇婚配吧。」
要讓一國太子在朝堂上承認喜歡誰,不是容易的事。
「儔兒,你要知道,帝王的心思是不能只放在一個女人身上的,凡事要以國家為重。」相帝不認同,他那與平日虛應周旋不同的笑容警告兒子別昏了頭。
君無儔緘默了。
事情沒有不了了之,個性剽桿的人很不滿太子的說法,也許本來是受人慫恿才來討美人的,這下見太子不肯相讓,竟然拗起性子非要得到手不可了。
年年進貢青鑾國,俯首稱臣,難免有怨氣,加上中原女子老是把他們這些邊疆男兒貶得一無是處,不趁青鑾軍情外交緊急的這時候多撈一點油水,更待何時?
要是平常,泱泱大國自許的青鑾王朝大可不用理會小柄提出的要求,但是在邊境聱國還有涿國蠢蠢欲動的同時,為了一個女子
得罪國,放眼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這麼做。
一個女子和國家安危,孰輕孰重根本無需比較。
紫金宮里的氣氛如同大雨欲來的陰霾滿天。
君無儔無心公務,很是懊惱。
居然弄巧成拙了。
「我不相信那個鬼國特使真的對嫂子有什麼深情,也不問問對方是不是嫁人了,這分明是搶骨頭的狗嘛,蠻子就是蠻子,居然說就算被別的男人睡過也無所謂,他們並不注重女子的貞操。」君昀常罵了句粗話,比君無儔還要臉紅脖子粗。
風聲傳得沸沸揚揚,待不住自己府邸的人特地來為兄弟抱不平。
可惜,對方真不怎麼領情,他的臉始終掛著誰也猜不透的詭譎,即便君昀常罵得口沫橫飛,他一點都沒有被「狗搶骨頭論」給激怒。
君昀常不是遲鈍的人,他眼珠一轉。
「莫非大哥早有對策?」
「你去找那個人喝過酒了?」君無儔不回答,卻問了別的。
「大哥聖明!」
「不用戴高帽子,我還有事情要讓你去辦,你可願意?我要你去跟那個人混熟,確切知道他離京的時間,最好,是誰給了他小像,是誰讓他這麼說話的,我想……這里面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可以,不過我要先知道你準備怎麼處理嫂子這件事?」
君無禱淡然得像事不關己。
「如果本宮的回答不能令你滿意,你想怎樣?」
房間瑞安靜了好一會。
「不怎樣,說狡猾我沒你奸詐,問心計我沒你冷酷,這也是我決定不再跟你作對的一個原因,但是,要是沒有汾姑娘,我雖然不會再與你作對,卻會選擇老死不相往來,更別提替你做什麼了。」君昀常笑,有點心酸。
恨不相逢未嫁時,他踫上了,卻輕忽地錯過,這一錯過,便是今生無緣了。
「你喜歡她?」稱汾璽玉為姑娘,便是不承認她跟自己有任何關系,也是特意提醒他隨時想取而代之她身邊人的位置。
醋雖不若翻江倒海,也早有感覺,但是仍然讓他非常不爽。
「為什麼不可以,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廠挑釁得很了。
「你太放肆了!」君無儔眯了眼,不怒而威本來就很嚇人,這一凝簡直可以把人直下無間地獄。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你這?雖然這里總是讓我心驚膽跳,可也不是沒一處好。」那一處好不用說,就是府里有他想要卻要不到的女子。
豁出去了,真要一個不小心,他們兩個都會落空,誰都得不到她。
「你不要以為我不會掐死你。」君無儔的口氣里已經不掩飾嗜血跟陰暗。
「起碼目前不會,你還需要戰友不是?」很難得有機會扳倒這無情冷血的大哥,讓他嘗嘗勝利的滋味,就算短暫,總好過老是挨打。
「你不會以為本宮能容忍敵人在側吧?」
「你又不是今天才看我不順眼,想讓我一敗涂地,還想把我流放,這些復仇計劃都得要等到解決眼前我們共同的敵人再說。」君昀常倒是很看得開。
當然,他敢捋虎須,自然是有能夠自保的條件。
君昀常走了,他不知道,不管他能不能從人的口中得到什麼消息,或是一無所得,汾璽玉的命運並不會有任何改變。
大河流沖刷而來,就連他一個國家的太子都無能替她擋住災難。
君無儔疲憊地閉上眼楮。
她,國是非去不可了。
想不到安生的日子沒能過上幾天,又是同樣的場景。
她這次被送去的地方不是富庶的京畿,不是全天下心眼最多的地方,而是遠在邊關。
她從不敢置信到心灰意冷。
她想到太子妃得意的嘴臉。
想到蒔繪哭花的臉。
「夫人,請帶奴婢一起去,佩兒年紀小吃不了苦,奴婢可以,那蠻夷之地,寸草不生,你一個人怎麼可以只身上路?以前你老是丟下我跟佩兒,這次,我不答應,就算死,我都要攢著夫人的裙子一起去!」
她倉皇地搖頭。
真的夠了。
她總是從天堂被打進地獄,再從地獄爬上來,周而復始,始終沒能逃開操縱她命運的那雙手。
操縱她命運的男人,賣了她兩次的男人。
原來為了一個男人甘願伏低做小是無用的,原來那些愛憎、掙扎、逃避情爰里的又哭又笑,其實,什麼都不是,她的心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人好可悲,一顆心會碎、會痛,卻怎麼都不肯心死。
好苦。
不讓蒔繪跟著來,那是因為她再也不受擺布了,她不會去那個國家,不管後面等著她的是什麼,榮華富貴也好,為奴為婢也罷,她都不想再去面對。
這一行人里,被送往鋂國的女子不只她一個,可是沒有接觸的機會,她們被安排了共乘一輛馬車,她卻一人獨坐。
她不時望著後窗,窗外只有漫天細雪,無邊無際的白。
「姑娘你就別看了,就算扭斷了脖子,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也不會如你希望出來送你的。」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傍著她的馬車,這人自從她上了馬車便刻意與她聊天說話,雖然一口青鑾話並不地道,汾璽玉也只是木著臉,僵著身子隨著馬車顛簸晃動,並不搭理他,可是他還是一個人噴口水噴得很起勁。
「在我的國家奪人所愛是不道德的。」被看破心思的難堪讓她忍不住回了嘴。
「可是青鑾太子並不愛你,不然他怎麼會把你送給我?」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摩挲著短須,嘲笑的意味濃厚。
「要不是你無恥地來索討,怎會發生這種事?」
「哈哈,我以為你們這些青鑾女子各個矯揉造作,想不到也不是每一個都這樣別扭,你罵得好。」
「是你自己坐井觀天,自以為是。」
「告訴我你說的這兩句成語是什麼意思?」第一次踏上這塊肥沃的土地,不只風情文物吸引人,只可惜時間太過短促,他的行囊帶不走太多他想要的。
「放我走,我就告訴你。」
「你知道不可能。」他拒絕得很干脆。「不過,你一個小女子能說出四個字的話……你識字能寫對吧?」
他不會真的撿到寶物了吧?
「那又如何?」
「我這趟來,發現你們這里的人可以用羊的毛還有馬的毛當成筆來書寫,傳遞消息,你有這項才能,要是我把你獻給我國大王,他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汾璽玉冷冷一哂,把聲音掩在自己的嗓子眼里。
「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把我像貨物那樣送來送去的……」
眼如冰,呼出的氣在寒冷的空氣里有股死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