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穿了那幾人會在京學出現一點也不突兀。
慎跟她一樣大,都是十四歲,黑羽十五,王子瑤和後王孫十六,論身份年紀,都是在學學子。
她認識他們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層,算了,學院也不是她家開的,她沒那個資格叫人家去別處念書。
夫子一上課就打瞌睡,卻還是每天都來京學報到的慎;冰雪聰明的王子瑤;不怎麼理睬自己卻好像什麼都知道的黑羽;還有回到課堂上始終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的後王孫……也沒什麼不好,身邊都是熟人,至少比剛來的時候自在多了。
不鑽牛角尖了,她腳步輕快許多,經過牌樓卻被人叫住攔下。
叫住她的是一個面目十分清秀的少年,看起來很眼熟。
「何……容兄……對吧?」
他一向話不多,不是活躍分子,成績卻非常優秀。
「你知道我?」他的衣著並不新穎卻非常干淨,听見書輕淺喊出他的名字來,露出了微微的靦腆。
「你是京學最優秀的高材生,陳夫子總把你拿來當教材,要不就罵我們朽木、朽木,要是我們有何同學十分之一的聰慧認真就好。」
「請不要這麼說,我很慚愧。」他一臉窘迫,慌忙地揮手,要是地下有個洞,他一定毫不考慮的鑽下去了。
「這有什麼好慚愧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專長,你的專長就是會讀書,做人不要太客氣,人家要是贊美你,你大方承認就好。」
「你是在贊美我嗎?」
「你來找我總不可能就為了我的贊美吧?」
「我是仰慕書兄的風采,想來跟你交個朋友。」書兄頰女敕發亮,就是跟一般的人不一樣。
「我們這不就是了?」風采,想不到她身上也有那種東西。
「真的?」紅暈爬上他的耳尖,看見書輕淺確定的點頭後跑開兩步,忽然又想到什麼轉回身來。「……就這麼說定了!」
「要白字黑字簽字畫押嗎?」
「當然不必!」他還在害羞,不過這次真走了。
書輕淺也沒把這事往心上放,但是這一切都落入某人的眼中,她對何容那股親熱勁,讓後王孫心里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怒火燒得很沒來由,可就忍不住氣,他不喜歡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不喜歡她跟別的男人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他攔住書輕淺的路。
看向擋她去路的人,她心想,要去課堂的這條路還真是曲折。
原來掛在臉上的淡笑不見了。
「你對著每個人笑,為什麼對著我你就繃起臉來了?」她不笑比笑還更能讓人發愣,為什麼他的心會揪著的疼?
「我又不賣笑,我喜歡的人我當然會報以笑容,對你,我笑不出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說話了?
那個先動心的人分明是她,為什麼如今卻能狠心走開?
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被她記掛,記掛久了總有點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突然,愛慕和關注都消失了,多少有點受不了嗎?
是這樣嗎?
不,他忘不了的不是這些,是那些自己為她動心不已的日子,想起看到長箭透手而過、為她心痛的那一刻。
「你畢竟是個姑娘家,不要做落人口實的事情。」
「你現在會計較我姑娘的清譽了,你帶我進半畝的時候,帶我去楚樓的時候,可曾在乎過我那虛無縹緲的閨譽嗎?又何必這時候才來惺惺作態!」她有什麼清譽,本身就沒有的東西,何來毀不毀。
「我只是想提醒你萬事多小心,你一個姑娘家混在男人堆里,有人來對你示好,你又知道他多少?就算你已經後悔喜歡過我,我還是要提醒你多小心。」他的心意漸漸真實起來,他心里只怕也是喜歡她的,愚蠢的是,當時不知道那就是愛情的初始,還拼了命的想抽身離去。
遇上她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自己了吧。
「我不曾後悔喜歡你,但是我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你若無情我便休,我要忘記你,我會盡量讓自己不要礙你的眼,所以,以後我們都盡量不要在彼此的眼前出現吧,這樣可以嗎?」只愛一個人,眼里只有一個人,那種看不到別處的堅持痛苦極了。
為了保護自己,她再也不要這樣,她要自己活得快樂。
她不會忘記愛他的初衷,只是回不去了。
後王孫什麼都沒答應,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慢吞吞地走了。
她以為像後王孫那樣的天之驕子,踫過壁以後不可能再來自取其辱,從此一定不會在她的身邊或眼前出現。
然而翌日當她從角門出來,像他那麼顯眼的人又怎麼會看不到。
她沒理他。
後王孫也沒說什麼,徑自跟了過去。
一連半旬風雨無阻。
他不再提感情,只是像順路過來等她,送她去京學,散學後再送她回來。
他以前明明是公子,不管走到哪也不忘要拋個媚眼,表現一下自己的風流瀟灑,如今就算滿樓紅袖招,他也能目不斜視,一笑置之。
這人沒說要變卻變了,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當真了?
人約莫都是這樣的,越是得不到,越會莫名其妙的執著起來。
但是,她再不要自作多情了。
這一天,她很早就從家門出來。
她就不相信……
「你今日比平常提早了半個時辰出來。」後王孫深邃的眼露出無聲的笑意。
「你要討我喜歡嗎?派車來接我或許我比較能感受到你的誠意。」
「我後王孫用得著討女人喜歡嗎?」
書輕淺噎住。
「我從小到大沒為誰牽腸掛肚過,就只有你。」
「要我鞠躬道謝嗎?你那腦門是怎麼回事?」那腫包已經掛在他腦門好幾天,沒消退反而每天的顏色都不同,有時淡些,有時顏色深,她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
「你大哥來跟我打招呼。」
「用磚頭?」
「他說手滑。」
她大哥真奸詐,每天都挑同一個地方敲,會好才怪!回去得跟他說說,別再玩這種幼稚的游戲,她的手傷早就好得看不見痕跡了。
「你從來都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別再讓他打你了,我的箭傷早痊愈了,而且那真的跟你無關,是我自己不好。」
「我說……我的心里沒有你,其實並不是這樣。每次看著你,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心虛,好像輕狂、放肆、一事無成的我得離你遠一點,我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麼給我你的真心?」
「這個啊,我年幼無知唄。」這麼突然,她從腳跟到發梢迅速發熱、發麻,感覺全聚到心頭,然後,她說了什麼?
「為什麼你會那麼可愛?」他嘆息。
「我爹娘生的好。」
「你喔,給你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了。」
沿路,他們經過長長的甬道,高低不同的圍牆、小路,直到走了好遠才發現,這條路已經被他們走到熟透,而且就只有他們兩人。
一年過去。
京學的夫子在臘八前就關了學院返鄉過年去了,住得遠的學子也大多趕在冬天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紛紛束裝回鄉過年。
半畝的這群少年卻舍不得走,拖啊拖的,直到各自的家里都來了書信。
吃過了餞別宴,一群人帶著暖呼呼的酒意來到蘆花蕩的船頭。
天上有滿天星斗,卻沒月亮,冷霜已下的季節,枯黃卷起的蘆草看起來特別蒼涼,蘆花蕩中飄著好幾條船,每人的小廝家丁都已經把主子的箱籠搬上船,就等主子上船。
「那就明年見了。」她是來送行的那個,一口氣要送走四個。
這些人真壞,也不分批走讓她心里好過些,今年的冬天會很冷。
「明年見。」黑羽最干脆。
「一開春我們就回來了,你別太想我。」這是慎,粗線條的他也許是意識到了離別,居然注意到書輕淺披著的大氅帶子有些松了,很細心地替她綁緊。
「我會想你從家鄉帶來的禮物。」她故意裝的沒心沒肺,要一個個哭,恐怕今晚的眼楮會腫得很難看。
「回去吧,你看都下起鵝毛雪了,這次沒人送你回家了。」王子瑤最是心細。
「要你說,我就算蒙著眼楮也知道回家的路。」
「要是有空就把琴拿出來練一練,別生疏了。」他還要叮囑。
「那弦太難,跟我有仇,人貴自知,我真的做不了可以隨瑤哥哥去天涯海角的琴弦。」說者無心,她只是純粹抱怨,希望她的瑤哥哥別給她出功課,要過年,不要那麼嚴肅,像老子、莊子、七弦琴這類東西都應該束之高閣,好好吃喝玩樂的過年才對。
她沒那天分啊,就別為難她了。
「陪伴我一生的琴弦啊……」
他的眼忽然綴入滿天星光,有什麼欲吐的情愫,就在那瞬間,後王孫很不識趣的插入兩人中間。
「時間不早了,大家都上船吧,管家來催了。」他說道,其實他故意的。
他又不是木頭,哪感覺不出王子瑤眼里、話里的情意,看來看去就只有書輕淺這個二愣子沒進入狀況。
幸好她是二愣子,他不由得心存感謝。
于是眾人揮手,上了各自的船。
「你啊,好好守在家里等我回來。」穿著黑色狐狸大氅的後王孫臉隱在貂毛圍脖中,更顯俊逸瀟灑。
「為什麼要等你?我等的是大家。」這一年後王孫個子長了不少,每每跟他說話,抬頭的弧度越來越大。
「你要等的人是我,要盼的人也是我,他們頂多順便……連順便也甭了。」
這可露骨了,書輕淺本來就被寒風刮得紅撲撲的臉這會兒就連耳根也紅了。
「你趕緊上船吧!」她啐他。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船開了。
她看船離岸,心想,再看也瞅不到人了,反正明年春天一到他們就回來了,踏過嘎子響的木板道,一腳才踩在黃泥上,她忽然若有所覺。
「誰?有人嗎?」蘆草在風里簌簌作響,她听錯了嗎?
可是有火光,就令人起疑了。
她岔往蘆花叢里去,還沒看出個究竟,一道鬼祟的影子已撲過來,爪子也順勢凌厲的探了過來。
她側移避開黑衣人抓來的右手,反手一記肘錘擊在他的左肋上,他吃痛的後退,書輕淺沖上前扣住他右腕,重重將它壓制,黑衣人想掙扎,她抵住對方的月復部稍稍用力,他便不敢再動,就在她正想著大哥教的擒拿真有效的時候,被她壓制在下面的殺手從腿下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刀往她刺了過來。
書輕淺見狀只能滾了開來,這一滾,瞥見好幾把雙機駑平托在暗處,箭簇都包著油棉,有的點著了火,有些遠的因為太黑實在看不清楚。
「你們想放火燒船?原來是想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對象是誰?後王孫、王子瑤……還是其他人?
不可以,不論哪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四十四,趕快解決這礙手礙腳的東西!」黑暗里傳來聲音。
這邊的打斗還沒休止,一直站在船頭的後王孫卻听見管家慌張地來報說,船夫發現船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鑿了洞,最壞的可能,船底下有水鬼在。
變生肘腋。
他迅速抬頭,就這一眼,便發現蘆花蕩那邊似乎有變,他心中一凜,直視這個從家里派來的年輕管家,「這里交給你可以嗎?」
「包在小的身上。」
「我馬上就回來!」
管家低頭,再抬頭,船上已經失去小主子的蹤影。
就在後王孫飛身往岸上的時候,因為後王兩府的船並行,王家船上的王子瑤也發現了不對勁,除了明令自家水手過去支援後家船,也領了幾個人回轉蘆花蕩。
他們往回走的路並不順遂,因為埋伏的那些刺客殺手已經把火箭往船上射去,所有的攻擊都對準後家船,木料易燃,片刻船尾已經燒了起來。
穿梭在箭雨里,後王孫無心顧及船上情形,他看見了正在打斗的書輕淺。
她腿下虛弱無力,動作稍慢,手臂便被劃開一道極深的血痕,對方經過幾招後就看出她根本不是練家子,招招都是殺著。
她才自覺糟糕,一支流星趕月飛來的箭就直直穿過她的胸口,大片的血濡了出來,瞬間就染紅了半襟。
她一定跟箭矢之類的東西犯沖,兩次都傷在這玩意上頭,好倒霉。
力竭倒地,映入她眼簾的是滿天星子,還有稀疏的鵝毛雪。
血能不能流慢一點,呼吸能不能不要那麼急促,她好想看後王孫最後一眼……
痛蔓延到全身,眼發紅了,意識模糊了,最後只听見不知道誰的聲音劇烈的咆哮著……
怎麼要醒過來這麼難?
平常不是很容易?只要晨光透過窗子照進繡樓的清水磚,她就會自動轉醒。
十一塊磚。
對,當陽光往里走到第十一塊磚的時候,央秀就會來敲門,把洗漱的用具拿進來,好聲催她起床。
可這會兒她疲倦無比的睜開眼皮,只見漏光的薄瓦片,四周積塵,灰塵在微光飛舞著,鼻子里充滿潮濕的霉味。
這地方很寒傖,比他們家的雜物倉庫還不如。
「姐?」
她轉動眼珠,一雙眼正幽幽的看著自己,眼中含淚。
那張臉很小,很瘦,應該說面黃肌瘦,一身薄薄的藍棉袍子穿在他身上還嫌寬大。
「姐,你醒了,真的醒了……」很稚女敕的聲音,說著,眼淚一串就滾了下來,他原來想伸手去踫她的,又怯怯地收了回來,好像她是豆腐渣,一踫就會散。
「……」
「什麼,口渴,要喝水對吧?」他像是想到什麼趕緊起身,匆匆倒了杯水後回來,慢慢的扶起她,喂她喝水。
這個家真的是一貧如洗,就連裝水的碗也缺了口子,還有這是什麼水,聞著就一股味,這可憐的孩子是怎麼過日子的,想起來就替他心酸。
不過她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身體這麼破爛嗎?為什麼這小孩沖著她姐啊姐的叫?
「你是誰……我是怎麼了?」水潤了喉嚨,令她心驚的是自己這是什麼聲音?破鑼嗎?
「姐姐不記得發生的事了?」捧著破碗,男孩很小心的問著。
「什麼事?」
「姐姐被萬員外杖打後送回來,好好的一個人就剩下一口氣了。」那面目全非的臉和身子,血肉模糊的一團,他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姐姐。
「我在那里做什麼?婢女嗎?」居然是這種命。
「嗯,姐姐賺錢為了養活我。」
那種傷心不像是裝出來的,她看著自己身上蓋的藍布薄棉被,見光的胳臂和難看的疤痕,難怪她全身都撕裂般的痛,可是,她明明應該死了,胸口中的那一箭難道是夢?
這個開口閉口叫她姐的弟弟,萬員外家的婢女,貧窮人家的女兒,才是她真實的人生?
那書輕淺呢?
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都一個冬天快過完了,我以為姐姐會撐不下去……你回家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我好怕……好怕你就這樣走了,嗚,那就剩下我一個人,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姐……」他眼眶又泛紅,淚珠滾在眼里要掉不掉的,看起來是真情流露。
「所以你連棺材都給我買了?」
那薄皮匣子,廢料做的薄棺材,就怵目驚心的躺在她床邊,可能確定她一斷氣就可以馬上入殮,,看了真不舒服。
「這是黃記棺材鋪的大虎子特地便宜給我的,說是看在鄰居的份上,一百錢一具,我總不能讓姐姐一輩子為了這個家,最後連身後也沒有個棲身之地。」
「你真是有心呢。」沒有的意思是用草席卷一卷就算數嗎?還是隨便往亂葬崗上扔?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看我是用不著了,趕明兒個就去把這升官發財的東西拿去退了。」
「真的?」
「我應該是死不了了。」
「太好了!」
「拿棺材去退的時候,要記得把退的錢拿回來。」一百錢就一百錢,想不到她醒過來要煩惱的居然是這個,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要斤斤計較的一天。
「哦,我省得。」他覺得這醒過來的姐姐好像有哪里變了,又說不上來。
「對了,你的名字呢?叫什麼?幾歲了?」
他徹底的呆住。
看起來她是嚇到那個叫蕭融的孩子了,他這兩天端粥給她都一副如履薄冰的樣子,可是怕歸怕,他還是按時的熬藥給她吃,每天給她擦洗手腳,這個弟弟真的不賴。
她又躺了兩天,每天只喝一碗稀粥,難怪這副身體過了一個冬天都好不了,命絕了是自然。
「家里除了粥沒有別的了嗎?」她好餓啊,一碗薄粥能頂什麼用?
「對不起……」吶吶不得語,她又問得這個孩子低下頭。
書輕淺看他那慚愧的模樣,真是個老實的孩子,看來沒錢過日子是這個家最嚴重的事吧。
「那你都吃什麼?」她還有稀飯呢,他呢?
「我不餓。」
瞧他那瘦骨嶙峋,大概是餓過頭,只是站著跟她說話,手腳都不自覺的抖動著,她哪還吃得下,擱下碗,試圖要起床。
「姐,你要做什麼?」蕭融大驚。
「再躺下去要發霉了,今兒個天氣看起來不錯,我想去外面曬曬,這稀飯你把它喝了,不喝也浪費了,知道嗎?」她總不能說,都這光景了,她哪還躺得住!她試過,這副新的身子雖然干癟,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休養,好像已沒什麼大礙了,約莫是沒問題了。
「姐可以起床了?那我去端盆水進來讓你梳洗。」不敢置信的表情,澄淨的丹鳳眼亮起一簇光芒。
「嗯。」
一盞茶後,她站在這個家門前。
就一間破屋子,沒有前庭後院,一根綠秧子都看不到,這就是這個家的全部了。
身上穿的是蕭融的舊袍子,一把長發隨便用紅繩束了,雙手攏在袖口里還是覺得冷。
這個家顯而易見的一窮二白,就剛剛想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的長相都遍尋不著,只能臨著蕭融端進屋里的那盆水端詳了自己的面目。
她真不會說自己這張新的臉皮,,就平凡,平凡到連清秀都夠不上,小手大腳,連胸部也跟洗衣板一樣平坦,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皮膚還算得上白皙,不論她再怎麼看也就這樣而已。
相較起她「上輩子」的那張臉,她的這輩子普通得要命啊。
「姐……」似乎很怕她消失,這怯生生的小男孩捱到書輕淺身邊,打開掌心。
「這是家里所有的錢了。」
書輕淺瞄了眼,也就一串錢。
「這是那個萬員外送來的奠儀,我存著,一直沒敢用。」
「還真是大方,用一串錢就想打發一條人命,真是戶好人家呢。」她的唇微不可見的揚起一絲鄙視。
蕭融從來沒有在自家阿姐臉上看過這種神情,他那認命的姐姐臉上除了悲苦再沒有其他表情,活過來後的姐姐變得很不一樣。
「錢給我吧,我去買點吃食回來,」她接過那一串錢,放進中衣的暗袋里,然後拉開束發的紅繩,把頭發挽成髻,她做來自然靈活,就好像常常這麼做似的。
沒幾下,就成了一個街頭常見的普通少年。
蕭融看傻了眼。
「進屋里去,外面冷。」她不忘吩咐。
「可是……」他慢半拍的想到那是家里僅剩的錢,要都買了吃食,以後的日子呢?
「別擔心,不吃飽哪來的力氣干活?」拍拍蕭融的臉,她走出這三尺市井,九曲巷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