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滿及第就醒了。
大紅喜字還貼在鏡台前,昨晚的酒食也還沒撤走,她下了床,徑自把鴛鴦被疊整齊,順道也把昨夜換下來的喜裳折疊妥當。
她身上這件衣裳是陳舊了點,但是應該可以見人才是。
捉襟見肘的她實在沒能力為自己裁制幾件嫁衣,不知道會不會太寒酸?
懷著忐忑的心,她告訴自己,也許是多想了。
從昨日到清晨,除了送她進門的媒婆跟喜妹,她還沒見過別人。
習慣了妹妹們很難止息的斗嘴還有隔鄰什麼都有的噪音,這屋子安靜得有些駭人。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滿及第開始打量這間樸實的房屋。
白石砌成,光線充足,八角窗下有嶄新的梳妝台,另外核桃木衣櫃、樸拙的屏風都還留著新漆的味道,上頭的手工絕不是急就章趕出來的成品,就連觸腳的石片地板也鋪著細螺的花樣,縱使有些斑駁卻清洗得非常干淨。
實用、不花俏,都是她中意的東西。
她的夫君十分有心。
她從房間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比她娘家局促的空間要寬闊多了,對習慣住鴿子籠的滿及第來說,已經是滿意得說不出話來。
瞧著瞧著,她才發現自己一直顧著打量屋子,冷落了昨晚起就站在幾上的「夫君」。
攏了攏頭發,點了香,她細心的把神主牌請出來。
「你昨夜沒出現,我不怪你,清晨三灶清香,謝謝你娶了我。」說完,香枝穩穩的插入香爐。
新婦一早起床該向公婆敬茶請安,她款款的邁著步伐來到大廳。
倒了茶後,敬過牌位上的公婆,一轉身她卻茫然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畢竟頭一遭出嫁,她根本沒有經驗,什麼都是陌生的。
「不可以,」她拍拍自己的臉頰。「不可以被打敗,來大掃除吧!」當精神無所寄托時,讓勞累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一轉身,她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
「你這麼早起,昨夜睡得可好?」堂余幽挺然而立,詢問的態度和藹。
滿及第毫無心理準備他會出現,臉蛋登時一紅,心里頭的不自在因為他的出現如春雪融了。「我在家習慣五更起床,今天還是睡晚了。」
「這里現在也是你的家,你愛睡多久都沒關系,因為沒什麼需要早起做的事。」
「呃,我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捧別人家的飯碗不該灑掃應對進退都要得宜嗎?否則落人話柄事小,丟了夫家的面子事大。
堂余幽展顏微笑。
「家中人口簡單,就你跟我,而雜務有人會做,不用你操勞,他們都是先父留下來的僕人,一直幫我守著這宅子,不給事做,他們會抱怨的。」他亦假亦真的說,眼光溫柔如初晨的水露。
滿及第發現自己胸口發漲,喉嚨緊窒。他笑起來多好看啊!
「謝謝夫君,賤妾知曉。」為了表現自己不是那麼的無知,她文縐縐的福了福身子。
「別說賤妾啊什麼的,我不喜歡這一類貶低自己的形容詞,你是我的妻,在這個家每個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她的謙虛溫良並不能給他帶來滿足感,他的自尊不需要妻子來成就。
堂余幽悖世駭俗的論調叫滿及第驚訝至極,她以為婚後的日子應過得綁手綁腳。
嫁人不該是一條痛苦不堪的路,非到老死才能解月兌嗎?
堂余幽見她反應不過來,甚至緊張的想把手指送進嘴巴,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禁拉起她的手在一旁坐下。
他面帶微笑,指著香煙裊裊的祖先牌位。「是誰教你這些的?」
「給公公婆婆捻香請安嗎?」她像燙著了似的跳起來,低垂著頭。
「是的。」他為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眉頭稍稍打結。
「我爹娘早逝,家中這些事都是我在做,何況我剛嫁過來,跟公婆請安是應該的。」
「你那些妹妹們呢?有誰跟你分擔家事?」她的手並不柔軟,是長久操勞下的小手。
「她們還小。」滿及第有問必答,像一塊任人摩挲的潤玉。
「是嗎?」堂余幽不置可否。據他所知完全不是這回事,看起來她真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姐姐。
若非一味的驕寵那些妹妹,她也不會想要犧牲自己的幸福,嫁給誰都無所謂,這種無私,該稱贊還是說愚昧?
「我相信她們只要見得了良人,一定會勤儉持家,做個美德良慧的好妻子,開枝散葉,然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堂余幽沒有嘲笑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也許對她來說,妹妹們的「幸福」是一枚能讓她心靈解放的鎖鑰。
「她們是你的布袋,放下布袋何其自在。」他應道。
「她們是我的責任,我沒辦法不管。」他好厲害,講出來的話很深奧,她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大概了解一點點。
希望她應對得不會不得體才好。
這一想,她緊張得全身冒汗,感覺衣服都快濕透了。
她羞澀的眼光不知要置于何處,只好鎖著從外頭灑進來,照射在地上的陽光,驀然發現光線照耀著堂余幽的鞋腳。
「啊,不行!」滿及第輕呼,拉著裙擺立刻站到向陽的地方為他擋住光線。
鬼怕陽氣,要是他蒸發了,她怎麼辦?她不要真的守寡,連夫君的鬼魂都不見。
「你這是做什麼?」她把自己當塊布一樣的攤開,哪兒有陽光她就遮哪,莫非……
堂余幽是聰明絕頂的人,稍加思索就了解滿及第這麼做是為什麼,他滿腔的熱血都因為她這孩子氣的動作溫暖起來。
「我剛才有沒有握了你的手?」
「有……你的手是溫的。」滿及第恍然大悟。
「所以嘍,我不怕這點陽光,倒是你別曬傷了才好。」到如今她還以為他不是人。
想想她堅持帶著牌位嫁過來差點嚇昏很多人。
堂余幽不禁莞爾的笑了笑,人活生生的看著牌位刻著自己的名字,這種感覺真是新鮮。
「你是活的?」她想起來,自己求婚的那一夜,他似乎也表白過。
「貨真價實!」要這樣對著別人保證自己還有呼吸其實有點好笑,但說也奇怪,他並不想讓她誤解他。
他不介意的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滿及第很快的伸出手,兩手交握。
她臉上露出很難形容的表情,接著「咚!」一聲便往後倒——
昏了過去。
☆☆☆
堂余幽愛書,有滿架子的書冊,滿及第用雞毛撢子輕輕拂過。
多好,人能識字是天大的恩惠。
像她,大字不懂一個,能數數已是勉強。
要是她也能知道這些白紙黑字里的意思有多好,閱讀,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吧,搖頭晃腦,吟風詠月,那蚯蚓一樣的一撇一捺能引人進入何等模樣的時空洪流,她想得出神,忘記自己進來書房是為了哪樁。
「你在這里。」堂余幽一踏進書房就看見她愛不釋手的模著牆架上的經典書籍,一冊冊,非常珍惜的,平板的五官因為心緒轉動,散發出一種宛如珍珠般的光澤,令他炫目。
滿及第冷不防回頭,有些張皇失措。
「對不起,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私自翻書,別生氣。」
堂余幽嘴角漾笑,意態悠閑,「書本來就是要讓人翻閱欣賞,我怎麼會責怪你,你喜歡的書都可以拿去看,不用客氣。」
她拿在手里的是本波羅蜜心經,這讓他不經意想起她曾經發願要遁入空門的話語。
「對不起,」滿及第彎腰,如瀑黑發披瀉而下,「我是很喜歡這本紅冊子的香味,可是,我只是翻翻……我不識字。」她羞死了。
母親年年懷孕,一年年產下妹妹,幾乎從她懂事開始就在尿布跟妹妹們的哭泣聲中長大,常常肩上背一個,手里拎一個,眼楮還要四面八方的盯著滿地爬的其他妹妹,每天忙到虛月兌才能上床睡覺,明日醒來又是一模一樣的日子,根本不可能進私塾讀書。
最後母親受不了精神的壓力上吊自盡,爹親過沒多久也因病去世,她更扛下持家的重擔,從此為拉拔妹妹們長大奔波忙碌。
「把頭抬起來,不識字不是你的錯。」
堂余幽的聲音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溫柔,滿及第全身的不自在都因此消失。
「我來打掃,沒想到被這些豐富的書給吸引,我會把弄亂的書歸位的。」
「是誰要你做這些雜務的?」
「沒有人要我這麼做,是因為以前在家常忙得團團轉,現在我閑不下來。」
「想識字嗎?」他憑欄坐下,全身洋溢著溫潤如水的溫柔。
滿及第驚喜交加,「我?」
「我閑著也是閑著,與其讓你把時間浪費在家事上,不如教你學些能豐富心靈的東西,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他的笑意發自真心,沒有摻雜一絲虛偽。
「我很笨呢,而且年紀太大怕學不來。」她都過了啟智的年紀還來認字讀書,會不會貽笑大方啊?
「活到老學到老,這才是人生—你看我,我老是閑著,品茗、釣魚、看書、散步,不見得汲汲營營才是人生。」這種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在他眼前流過的血腥足以成滔滔大江,身處在權力傾軋的復雜環境,生里來,死里去,已經恍如比普通人多活了三生三世,名利于他如浮雲,余生他只想過得靜謐,隨遇而安。
一思及戰爭所造成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尸首遍地哀嚎不斷……
一股尖銳的疼痛筆直刺進堂余幽的腦子,好似有人拿著利刃拼命揮刺,至死方休。
「啊!」他捂住疼痛的頭。
「相公!」滿及第發現他不對勁,忙不迭的搶上前,卻不太敢踫他。
他緊閉著眼,臉色發白,冷汗布滿額際,幾乎快昏厥過去。
可惡之至!怎麼挑這節骨眼發作,明明已經幾個月不曾這樣了。
他的腦海中——鼙鼓撼動地、驚破天,旌旗折,盔甲破,戰馬倒,滿山遍野的傷殘兵卒,淒厲的哀嚎……殺殺殺,殺紅了眼……
「夠了、夠了!我的頭好痛!」堂余幽捂著頭的撞向書牆,只希望能將腦子里駭人的影像抹去。
滿及第向前阻止,他正巧一頭撞進她柔軟的胸脯。
雖然痛,她也不叫。
他臉色蒼白,連一絲血色也不見,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她把他扶到一旁的貴妃椅躺下,讓他枕著自己的腿,雙手忙碌的幫他舒氣輕拍,希望他能舒服點。
「我沒事,一下就好。」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她面前發病。
她不語,只是用縴細的指頭按摩著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節奏輕緩,堂余幽徐徐闔上眼,一段時間過後,他的臉色終于好些,不再蒼白如鬼。
她那股專注讓他心動,他靜靜的享受她溫婉的捏拿,此刻言語已是多余。
☆☆☆
「喂,我听說你昨天發病,怎麼了?」秋夢梁從窗口跳進來,走到正在練筆的堂余幽面前,也不管宣紙上的墨汁未干就靠上去。
「小心,別壞了我的字。」堂余幽騰出手抵住他莽撞的動作。
「你除了看書、寫字之外就不能做點別的嗎?譬如說陪好朋友聊聊天之類的。」
五色雲彩帶綰著發髻,白衣納鞋,活月兌月兌書生相,他還是不大能習慣這樣的堂余幽。
「不行。」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說啦,你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想知道!」他拒絕他的,不代表有人肯放棄,吃閉門羹也要看心情,今天他胃口不好,拒絕喂食。
堂余幽收了筆勢,一幅淋灕盡致的小篆剛健遒勁,松墨香氣猶在,叫人不由得多看好幾眼。
秋夢梁生平很難佩服于誰,除了堂余幽,談笑間,他能只手翻雲覆雨,看破天地無常,早早了悟一切,即使過著淡如水的生活,依然沒有失去往日光輝,反而更見聖潔。
「沒事的話,你快點走,等一下滿及第要過來學字,你在這里她會不自在。」
堂余幽用鎮紙壓住宣紙,等它干透,見屋子里亮得刺眼,他便拉下細竹簾,隔絕了高照的日頭。
「我說……你對這種平淡如水的日子還真樂在其中呢,外頭鬧成什麼樣子你真的不管了?」先是落地生根,娶妻入門,然後開枝散葉,沒沒無名終老,一想到這里,秋夢梁一陣反感,男子不成就一番大事業,叱 風雲,算什麼大丈夫,偏偏他對名利權勢已經心如止水,一點也不戀棧。
「夢梁,為功名折腰結眉已是前塵舊事,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願多想。」
人漸少,聲漸悄,亦是不悔。
秋夢梁不笑了。
「我以為你歇個幾天會有不同的想法。」
「高處不勝寒,倒不如閑雲野鶴自由自在。」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道理淺顯易懂,為什麼夢梁沒有想清楚?
「你知道誰來找過我?」秋夢梁試探的問。
「夢梁,我們非要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嗎?」堂余幽頹下肩頭。他一直不想去想這個問題,誰知卻來得這般快。
他跟夢梁的道路出現分歧了嗎?
夢梁是契丹王與西夏公主一夜風流生出來的庶出皇子,從的是母姓,從小不為契丹王喜歡,一直跟在他身邊為的是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但是,時候未到,天命難違啊。
「各部酋長要我回燕雲,準備擁我為王,取代大皇子的地位。」燕雲十六州乃五代兒皇帝石敬塘賣國求榮割讓給契丹的土地,契丹王以這塊南北三百里,東西一千里的土地當成封邑給了秋夢梁,條件便是要他帶回堂余幽。
「我尊重你的決定。」每個人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堂余幽明白。
「那就是說你願意來幫我?」秋夢梁喜出望外。
「夢梁……」堂余幽掩卷嘆息。
秋夢梁臉色數變,不再言語。
這時湊巧滿及第推門進來,「夢梁大哥你也在。」
「對啊,我來踫釘子的,現在滿頭包正要敷藥去。」秋夢梁起身,自我調侃的找台階下。
堂余幽眼眸中出現痛苦。
「我去請大夫。」滿及第放下手邊的毛筆和紙,單純的她听不出弦外之音,反身就要去請人。
「嫂子,」秋夢梁一手擋住門。「小傷罷了,我自己抓兩帖藥回來吃就沒事了。」
說完,拋下古怪的笑容轉身離去。
「你們兩人吵架了嗎?」回蕩在空氣中微妙的氣氛還滯留著,滿及第從堂余幽僵硬的背影察覺出來。
「才掙得幾日無憂無慮,風雲便要再起,唉。」他對著窗外長空自言自語,此時剛才的艷陽已不再,天上陰霾飄來,層層覆層層,久違的風雨。
什麼時候他才能真的做到手無權杖、腳無鞋,月兌下任何冠冕做自己?
「我不懂夫君在說什麼。」滿及第不喜歡他那拒人的模樣,但,曾幾何時他對自己敞開心扉過?沒有,答案明白得很。
她勉為其難的希望能跟上他的腳步,卻只是一遍一遍發現自己的渺小。
她不過是個不識字,什麼都不懂的愚婦。
「我不想把你牽扯進我的人生,你只要做現在的自己就好。」但是遲了,當他決定娶她的同時,命運已經把兩人拴在一起了。
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傷害縮到最小?他不希望波及這個小女人。
一听他這麼說,滿及第如被人扼住喉管,無法呼吸。他把她當外人,打一開始,她就靠近不了他的心,他們只是掛名夫妻,滿及第啊滿及第,你在妄想些什麼呢?
一股又酸又痛的情緒倒海撲來,她自慚形穢,幾乎要奪門而出。
「你要我走嗎?」她鼓起相當大的勇氣才讓喉嚨里的聲音化為句子。
走?「我沒這樣想過,對了,你來了,我們開始吧,先從白居易的詩開始好嗎?」
才一瞬間,愁眉己然舒展,堂余幽回到平靜如山岳的他。
「好。」她顫然點頭。心啊,半點不由人。
☆☆☆
滿及第是個認真的好學生,如廁時貪看著書本上誘人的文字、睡前不忘瞄上一段,就連用膳時也把本子豎在飯碗前頭,配著書,津津有味的吃,有時不注意還搶了堂余幽碗中的菜肴,別人瞧得一愣一愣,他卻笑得非常寵溺,常常順手把菜盤里的菜夾進她的碗,讓她心無旁騖的沉溺到書里頭的世界。
而現在,近午時分,享受著回廊深秋的清冷,滿及第舒適的用雙腿頂著盆子,小手忙著挑菜,眼楮卻完全沉淪在蜀山劍俠里以意御劍的情境,入迷得差點沒拿著菜梗比劃一番,以求真實。
瞧著她那副小書呆的模樣,堂余幽信步走來,不禁失聲笑出來。
尋著笑聲,她把頭移來移去,這才看見了一角白衣。
「相公,我在這!」
堂余幽早就看見,但仍隨著她的呼喚過來。
「娘子練功進度如何?」
「啊,你笑我!」滿及第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她認了字,沒有乖乖遵循「正道」鑽研那陶冶性情的四書五經,卻沉迷于「邪魔歪道」。
「我只是沒想到娘子會愛書成痴。」他也愛書,不過看的多是官樣文章或兵書子集,硬邦邦難消化。
「我也想不到小小的一本書有那麼多迷人的景致,許多人就像活躍在眼前,對著我笑,對著我哭,我好高興能認識字,臥游天下,這是我從來都沒想過的事。」
她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竟然眼眶微紅。
「讀萬卷書是好,行萬里路親身經歷更有一番滋味。」他不自覺為滿及第勾引出一幅畫來。
「你是說女子也能出門去玩?!」她驚訝得眼珠快凸出來。
「為什麼不能?風景山水不會重男輕女,只要你走到他面前,他就會展現最美的豐姿來博你一笑,大自然對人一律平等。」
她兩眼生光,興奮的道︰「我要去,」
「好,明天就走吧!」堂余幽毫不遲疑的允諾。
啊!滿及第差點掉了下巴。這麼快?
見她這副小瓜呆的模樣,堂余幽忍不住生出憐惜的蠢動,不自覺伸手模了模她的頭。
她雖然嫁他為妻,也不見她薰衣盛裝,頭上更無珠翠,要不是太過了解她樸實無華的性子,他這個做人家丈夫的恐怕會感到慚愧,不能給她豐富的物質生活。
他呆望著滿及第,很久沒說話。
「相公?」
「呃,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這拜帖你看看,等會兒出來,有人想見你。」堂余幽從袖口中拿出一疊拜帖,香氣撲鼻。
接著他立即轉身,掩下心頭的紛亂,他竟然對她心生愛憐,有股想擁她入懷疼寵的沖動,他不該對她生出非分的想法。
嘲諷的是,他們竟是夫妻。
懷著復雜的心思,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處。
滿及第掩住鼻子。這上頭倒了多少香料啊?
拜帖共有五張。
左納言,右納史,大學士,虎將軍,勝親王。
慢慢認著上頭的字,寫得小小的是她妹妹們的名字,不起眼的寫在男人的名字旁邊。
五張都一樣。
妹妹們什麼時候出的閣,她居然不知道。
這恐怕是轟動京畿的大事。
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做得太失敗了,妹妹們出嫁,她什麼嫁妝都沒有為她們準備。
滿及第慨然的仰起頭,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既無法讓妹妹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她們也當作沒她這姐姐。
拍拍臉,她告訴自己不應該喪氣,好歹,她們來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