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真根本無須多走一趟路就見戚寧遠疾若流星的身影來到他面前。
「老五?」
原來一向寧靜致遠的戚寧遠也有不一樣的表情啊!他還以為天下沒什麼事可以讓他看起來比較接近人呢!
「出來找老婆?」他一點不嫌累地依舊把那根圓木扛在肩膀,倒是嬰兒已經迫不及待地交給了戚寧遠。
「女圭女圭臉呢?你是怎麼遇見她的?」只有孩子,帶孩子的人哩?
瞧著眉端眼睫迸出火花的珍珠龍,戈爾真狷介的臉變也不變。
「問我?原來你是準備自己去找的吧!」女圭女圭臉?呵呵!連個謝字都沒有,他才不說。
「沒錯,但是,你就不能讓我減少一點尋覓的時間?」確定孩子無恙後,戚寧遠重新抬頭。
「我沒那義務。」他想都不想地拒絕。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區可佟的逾時不歸已經夠讓他心情不好的了,卻挑這節骨眼踫到戈爾真。
他個性別扭,最難討好跟溝通,但是,似乎他別無選擇了。
「都說不知道了你還想怎樣?」想逼他做不願意的事,門都沒有!
「算了。」人跟人講話會氣死人的也只有戈爾真了。
「慢著。」他攔阻戚寧遠,星眉劍目藏著不為人知的意味。「陪我打一場架,我就免費將嫂子的下落告訴你。」
他從來挑釁不到的戚寧遠呵,終于找到完美的理由互搏一場,他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不想陪你耗時間,失陪。」他心急如焚,有人卻淨吐風涼話,簡直過分!
「恐怕是不行。」
戚寧遠利眼迸光,不浪費無謂的口舌。身形如梭,他一掌劈開戈爾真珍愛異常的香杉木。
實木乍然爆裂的聲響和滿天飛舞的木屑,昭告了戚寧遠沒得商量的意思。
木頭由中間斷裂,兩頭全部呈空心狀態——難得一見的木材毀了。
戈爾真從頭發里拈起一片木屑。「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才找到這根木材的?」
「你問我,我問誰?」他心情壞到難以言喻的地步,不過,目的也達成了。
戈爾真將失去用處的木頭丟掉,竟微微地笑了出來。
「有趣,原來,你也有脾氣啊!」群龍里沒有一個人的脾氣是好相處的,個性不同,收斂的程度也不一樣。
戚寧遠看似溫靜和祥,本質卻是極端不易親近的人。他感情涼薄,從來沒人能讀透他的心思;跟他好好打一架,是戈爾真盼望許久的願望。
「我又不是死人,怎會沒脾氣個性?」他把他當成什麼呀!
「差不多嘍!」嘖!可惜了一截好木頭,要不然可以做出美麗的家具呢。
戚寧遠不由得衷心佩服起以跟戈爾真斗嘴為樂的藍非,也只有非人類與非人類的屬性才能相同,要是他,恐怕早瘋了。
「我不打毫無用處的架。」
「由不得你喲!」戈爾真冷颼颼的語音未落,反掌劈出,掌風已來到戚寧遠的下腰。
「無理取鬧!」戚寧遠平平無奇地斜里躍過,人已在數步之外。
戈爾真見機不可失,化掌為拳,招式不到用老又奇巧新換,短短瞬間,已走了百招,逼得無心的戚寧遠不得不用心應付。
半刻鐘後,飛沙走石,風卷雪殘,斗到酣處的兩人全無休戰的意思。
沒武功底子,費盡力氣趕來的石桑桑正逢龍爭虎斗的高潮。高手過招,風流雲轉,草木皆兵,想接近一步都困難重重。石桑桑急得跳腳,卻又無能為力。最後是女圭女圭不耐煩的哭聲讓風雲暫歇。
戚寧遠翩拳為指在戈爾真的氣海穴輕點為記,跳出是非圈。
他氣定神閑地瞅了眼天色。「孩子該吃女乃了。」
戈爾真想不到戚寧遠突然收手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盯著前胸手指般大小的破洞,居然眉開眼笑。「這場架還沒完……」他才打出興頭來。
戚寧遠懶得理他,將女圭女圭交給石桑桑。
「他就拜托你了。」
「我……」他拜托她——可是,別說要她帶小孩,她連抱都不會。
「回船上等我,這里很危險,千萬別再跟來了。」就算要將戈爾真打成肉醬他也豁出去了,只有戈爾真才知道區可佟的下落;再說這家伙別扭的毛病肯定是犯了,他居然只帶回小孩,依照他的身手,真要救人並不難。
像抱著危險物品一樣戰戰兢兢的石桑桑,無法抗拒戚寧遠對她的要求,只能點頭遵照他的意思行事。
「可憐!」睨著石桑桑遠去的背影,戈爾真若有所感地嘆息。
「什麼?」沒頭沒腦的,想轉移話題嗎?
「有人無端愛上一個在感情上笨一輩子的臭男人,你說她可不可憐?」他認識石桑桑的時間和戚寧遠一般久遠,無心如他都看得出來石桑桑對珍珠龍痴心不悔,這不肯愛人的男人為何偏是不解?
可嘆一片冰心被人丟到溝渠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告訴我女圭女圭臉的下落。」
「應該稱呼「娘子」才對。」他硬是不讓戚寧遠順遂。
還抬杠?戚寧遠慢燃的氣焰終于爆發高竄了。跟這種人解釋他跟區可佟的關系無異是浪費口水,隨便他怎麼編派都無所謂了。
「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沒問,也沒踫到你,就這樣!」區可佟的安危已經躍升為他最牽掛的憂愁,龍蛇混雜的京城處處是誘惑危機,誰敢保證她的安全?
是的,他掛記她。要承認她不在身邊讓他不習慣,其實有點難,他最討厭掛礙,偏偏她卻讓人難以忽略。
現在更好了,她連聲知會也沒有就不見蹤跡,簡直是找麻煩嘛!
「呵呵,狗急跳牆喔!」戈爾真仍是不痛不癢地消遣。
「爾真,夠了,別再捉弄他。」瀟灑的身影,溫文的言辭,獨孤吹雲碩長的步伐從街的另一頭踱到他們跟前。
尾隨著他的是獸王龍海棠逸。
「龍頭?老二?」戚寧遠驚訝不已。
「老三,好久不見。」獨孤吹雲一身的皮革打扮,重逢的欣慰雖然明顯地展露在他的臉上,但他的笑仍舊帶著歲月沖刷不去的憂郁。
八年的歲月,長長的日子,長長的別離,曾一度以為今生不會再見,但人生際遇啊……
「我進宮去卻沒見到你。」攸關他下天山的事,在一夕之間就傳遍群龍的消息網。
「讓你白跑一趟了。」對曾是他屬下的群龍們,獨孤吹雲只覺無以為報。
「唉!有完沒完!你們的對話教人掉雞皮疙瘩。」戈爾真搓著胳臂,狂惡的臉滿是不屑。
「誰像你沒心少肺的,冷血動物。」翩翩公子,瀟灑風采,金縷鞋,環佩鏗鏘,不消說,有熱鬧必不缺席的藍非公子也來插一腳了。
莫非這是約好的聚會?戚寧遠盯著一個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友陸續出現,警覺有事態發生,而且頗為嚴重了。
群龍只缺一個獨孤胤就全員到齊了。
這是八年來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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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真冷哼一聲。冤家對頭沒什麼好說的。
「大家都來了。」獨孤吹雲臉上的線條溫柔不少。
「多年不見,總要來了解一下有沒有人格斃還是缺胳臂斷腿的嘛。」能說出這樣尖酸粗魯的話非戈爾真莫屬了。
「你還是出口沒好話。真懷念。」獨孤吹雲微笑以對。
戈爾真聞言居然只撇了撇嘴,轉過頭去。
「哈哈,有人害躁咧。」一刻不肯安靜的藍非又自找苦吃了。
「狗嘴。」戈爾真果然立刻干戈相向。
「這兩個家伙!」沒有人勸阻他們,旁觀有旁觀的樂趣,干麼破壞哩!海棠逸拼命搖頭,卻是笑容滿面。
「大哥,我有要事非走不可,咱們兄弟改天再敘。」戚寧遠無心逗留,每次都要跟這兩個瘋男人攪和,他可受不了。
他再不走,區可佟恐怕就會漸去漸遠,讓他找不著了。
這樣的認知比什麼都可怕……他,近乎恐怖地被她吸引了。
「唉!想一走了之,我還在生氣哪!」藍非舍棄戈爾真轉戰戚寧遠。被人丟下水的怨恨久久不散,他欠他一個解釋。
「我丟下水的是個女人,莫非你是‘她’?」他交的究竟是損友還是益友,他愈是焦躁,他們卻愈以煩他為樂,可恨!
「當然不是……怎麼會是我呢。」藍公子的俊臉綠了大多。可以讓他盡情欺負的那個好好先生戚寧遠不見了,眼前這男人竟將他一軍——反了啊!
「那不就結了。」戚寧遠不是愛逞口舌之能的人,眼下立即堵住藍非的嘴,朝眾人拱了拱手,飛奔而去。
「這樣讓他去好嗎?」海棠逸遲疑。他斯文爾雅,氣質煥發,只要發言總能贏得所有人的注目。
「有什麼不好的,那家伙閑散似游仙,好日子過太久智能體力都會退化,找點傷腦筋的事讓他運動運動,再好不過了。」藍公子記仇得厲害,冤冤相報就在眼前。「更何況,做人家相公的他勇救娘子,天經地義嘛!」
連喜酒都舍不得請人喝,孤僻吝嗇鬼!
「三弟何時成婚的?」獨孤吹雲倒是聞所未聞。
「可能嗎?」老大不知情,情有可原,他長年住在鳥不生蛋的天山,可是他海棠逸卻擁有天下最完整的情報網,不會吧!
「嗯……」戈爾真不置可否。
娶妻又如何?大驚小怪的一群人。
「連寶寶都有一個了。」藍非繼續大爆「內幕」,嘿嘿,戚先生,別怪我無情無義,這只是小小懲罰你的暴行,好快樂!
「嗯,對。」言行絕不可能跟藍非同步的戈爾真居然也點頭稱是。
這下鐵證如山,不由得獨孤吹雲不信。
「為了彌補三弟,我想該給他一個不一樣的婚禮。」身為人家大哥的他理應主持婚禮的,為了私情他不僅沒照顧自己的兄弟,連攸關他一生幸福的大事也沒能夠參與,這還算什麼歃血為盟的手足?
「我人手多,可以負責籌備。」只要獨孤吹雲一句話,海棠逸絕對是義無反顧。好歹他是一堡之主,要調派人手,簡單。
「我負責鬧洞房。」困難的事輪不到他,藍非挑了個次難的。
這家伙!淨挑軟柿子吃。所有的人全賞給他大大的白眼。
「那!那小子什麼都沒吭,你們不瞪他瞪我干麼?」
「干我屁事?」被指名道姓的戈爾真狠瞪藍非。他最討厭渾水,誰敢拖他膛下去,準備納命來吧!
「老五不愛熱鬧,別為難他。」獨孤吹雲很自然地替他說話。要這種性情中人配合眾人做事,是……自找麻煩,戈爾真還是適合當個閑人。
「不如讓他盯老三去,那個販賣人口的規模不小,新郎倌有了萬一就不好玩了。」出餿主意藍非最是在行了。
戈爾真一腳就往藍非的踹去。多行不義必自斃,天老爺的報應雖然還沒抵達,但他不介意出手「替天行道」。
「你踢我?是我全身最迷人的地方,你竟敢——戈爾真,我跟你沒完沒了。」藍非哀鳴。他高貴的織錦衣料印上粗魯男子的腳丫印,真是平生大恥。「那又怎樣!?」戈爾真睨眼。有種來呀!
「我跟你拼了。」撩高袍擺,什麼斯文全都掃地,管他去!他要不揍扁戈爾真,名字寧可倒過來寫。
眄著纏斗的兩個人,海棠逸皺眉。
「大哥,要勸架嗎?」這兩人從早斗到晚,不煩啊?
「讓他們去吧!我很久沒看見他們‘親愛’的樣子,挺懷念的。」獨孤吹雲如是說。
海棠逸從善如流。既然他們還存在著「娛樂」的效果,他就省事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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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可佟像袋粗糠般被丟進陰冷潮濕的地牢里。
「你給大爺我乖乖地呆著,像別人一樣,否則別怪我揍得你面目全非,扔到河溝喂魚。」
「呸!」即使鼻青臉腫,區可佟仍一點都不肯示弱。
微小的動作也能牽動她全身的疼痛,有記憶以來,她什麼傷沒受過,就數這次最慘。
「他女乃女乃的,沒見過這麼倔強的婊子,管她什麼貨物至上,我非給她顏色瞧不可。」 當關上的牢門又應聲而開。
「昭爺,跟她們有什麼好計較的,白花花的銀子才重要。」看似牢頭的白發老人趕緊偎上來,涎著臉討好他。
「你懂什麼,這婊子差點沒壞了大爺我的事,你瞧!我身上的爪痕全是她的杰作,這麼悍的婊子大概也賣不到好價錢。」錢昭忿忿指著破爛的衣服和條條血痕,怨氣難消。
「可是花姑娘交代過……」
「少拿她來壓我,大爺我不吃她那套。」花姑——一個貌美如花,心腸卻如毒蠍的女人。
「哼哼!你說的是哪一套呀?錢昭。」不道人長短就不怕心虛,偏偏錢昭犯了大忌。
婀娜多姿的身形飄飄而來,她面如芙蓉,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眉眼盈盈處皆是萬般風情。薄衫映羅紗,衣衫近乎透明,高高的裙褐隨走動露出若隱若現的足踝,說不盡的嬌女敕魅惑。
「嘿嘿!當然是床上那套工夫呀!」花姑的出現讓錢昭態度丕變,惡厲的眼神馬上添染了色欲,不規矩的手攀上了她的腰肢。
花姑抬起筍白的縴指戳進他敏感的,力道恰到好處。
「你滿能取悅我的,別搞怪,目前我還不太舍得毀掉你。」她的聲音慵懶嬌嗔,酥媚入骨,可也只有跟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花姑是不講情面的,她能在上一瞬間對你柔情萬種,也能在下一霎間讓你下地獄。
錢昭的婬笑扭曲了,這女人根本是蜘蛛精投胎的黑寡婦,他非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她不可,畢竟人財兩得的機會不是常落在他身上。
「小娘子,我的忠心不貳可昭日月,你瞧!我又給你弄了個鮮貨回來。」他討好地干笑,像頭哈巴狗般地巴結著。
「我不是告訴你嬰兒的利潤高、風險低,一本萬利,瞧你給我帶什麼回來?」她是女人,可不做逼良為娼的事。
「我是有原因的。」呸!都是骯髒錢還白溝黑渠地分清楚,假正經!
「你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別拖泥帶水的。」她的精明干練,犀利簡潔,教人連找藉口的機會都沒有。
吃軟飯的男人最善察言觀色,他的聲調放得更軟了……
「你跟我提過,跟一個叫戚寧遠的男人有嫌隙,這女人就是他的小妻子哩。」硬拗嘍,總不能說真的貨品被截走,牢里的女人是人家不要的。
花姑水汪汪的眼突然不一樣了,她技巧地甩開錢昭的佔有,盯住面貌全非的區可佟。「憑她也配!」
這是不可能的。那個傷了她最初和最終感情的男人,他回來了……
那個不想愛人,也不想被愛的男人也會娶妻?她寧可相信天會下紅雨。
她高不可攀的表情蒙上難以言喻的喟嘆。不!她沒愛上那個薄情男子,她恨他,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恨不得將他的骨頭一根根拆下再丟下懸崖去喂狗。
對!這才是她活下來的理由!
柔情在她臉上只是曇花一現,冷若冰霜的表情再度覆蓋于她的面容。鍾情已是舊時傷,當時惘然,如今,不再是了。恨他!是的,她——恨——他,那個叫戚寧遠的男人——
「下去!買主要的貨品已經齊全,這趟貨你負責去押送。」可憐天下父母心,拜他們所賜,她的生意日益興隆。一手交錢,一手交嬰兒,居中賺得的利潤讓她不愁吃穿,還能豢養像錢昭這種吃軟飯的小白臉,安撫她空虛的心靈,哈哈哈,何樂而不為,何樂……
兩行清淚從她濃妝艷抹的玉頰滑了下來,全無征兆的。
「花姑?」錢昭詫愕地喊。
對花姑言行不一的舉動他看多了,當眾落淚卻絕無僅有。
花姑狠狠地偏過頭,瞠大她原來嫵媚,如今梨花帶雨的黑瞳。
「滾!想花我的錢就給我干活去!」
錢昭扁了扁嘴,溫馴地退下,整個陰暗滿是發霉味的地牢只剩眼淚干了又濕的區可佟。
至于牢頭,在很早以前就退回他該有的工作崗位上,不發一語。
花姑沉下臉孔,挑剔地俯瞰著可佟。被淚水洗過的頰留下兩條不規則的粉痕,在光線蒙朧的地牢里顯得既詭異又可怕。
很久很久,她才模了模自己的衣服和臉龐。
「這麼說,他會到這里來才對……呵,我這身打扮怎麼見他?不行,我得回房梳妝打理才行……對對,就這麼著。」花姑喃喃地躍上石階。
然而,她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朝昏聵的老人甜甜一笑……
「老吳,我們的水牢空置太久沒人住,送她到那里去!還有,用腳鐐手銬替她‘增重’,她太瘦了,待會兒客人來若嫌我沒盡到主人的義務,我可是會唯你是問喲。」
除敵務盡,只要是她認定的敵人,絕不容情。只有趕盡殺絕才能杜絕一切可能的障礙。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