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荒謬,她每天都來,明明咫尺天涯,卻在重重的戒護下不管用盡多少理由就是無法見到赫鏡持。
要不是她太軟弱,只是個平凡到不行的女子,她還妄想要爬過醫院的高牆去見他。
每天熬的雞湯提來又原封不動提回去。
那個人,是她的丈夫,她卻比陌生人還不如,要不然為什麼連見一面都這麼困難?
「真的是你。」一雙光亮的皮鞋在童潤面前站定,由上往下探看的眼光不禁帶著憐憫。
童潤抬眼。
「我慘了,才幾天,你就憔悴成怨婦的樣子,要是讓那個暴力男看到不把我砍成八段我隨便你!」
「黑眼圈……」看見熟人,像在汪洋中找到浮水,多日來的彷徨無助,百轉千回的心情因為他而露出曙光。
「我有名字的。」黑眼圈都快變成他的標志了,沒有人記得他叫啥。模模頸子,改天他非要把那兩圈熊貓眼去掉不可。
「你叫什麼名字?你為什麼也在這里」
他有些無奈的擺手。」算了,叫習慣就好。」
童潤也無心追究。」鏡持他住院了。」
「唔,我听說了。」他要不要說他是听見護理人員私下聊天,才知道她連續好幾天出現在醫院?」可是我見不到他。」不管她來回幾次,惟一的下場就是回到醫院樓下的大廳。
唉,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怎麼逃出生天啊!
「你身上的衣服怎麼都濕的?」是不是該說服她離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出現……他是白痴啊,想這種爛法子,童潤要是可以說服的人她就不會在這里一心一意等人了。
「外面下雨,我要出門的時候又忘記帶傘,走出捷運站才知道雨有多大,不過要給鏡持喝的雞湯一點都沒沾到水。」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有沒有淋濕,那專注的臉蛋浮現的都是情感。
「真是敗給你了。」他抹臉,一抹苦笑逐漸在他俊帥的臉上浮現,「拆散人家好姻緣是會被天打雷劈的,果然不應該!」
「你說什麼?」童潤不知道他心中一番轉折。
本來準備要撮合妹妹跟赫鏡持的心態動搖了。
其實他早該知道以前的赫鏡持不可能會看上他妹妹,現在的他更加不可能。
「沒什麼,我帶你去看他。」
「真的?!」沒空去想這位芳鄰哪來飛天遁地的本事,童潤早已經是心花怒放,想不了這許多的不合情理。
「跟我來就是了。」
童潤收拾帶來的東西,連忙跟著他身後搭電梯上樓。
出了電梯,她只看見黑眼圈男跟外面的護衛點了點頭,對方居然連問也沒問就放行。
她心中這時候才升起疑惑。
但是萌生的疑問還沒能到解答,她已經看見躺在床上正在對著不知道是誰發脾氣的赫鏡持。
「我今天一定要出院,不管你說什麼!」
受他波及的是個帶著拉丁血統的美女,艷麗中帶著高貴,童潤有印象,她在百貨公司見過她。
當時就是她去拉赫鏡持的手卻遭到拒絕。
「不行!沒有我的允許,醫院不會讓你走出大門一步的!」拉丁美女也有著火辣的脾氣,馬上對著病人反擊回去。
「哼,我真的要走,你能拿我怎樣!」赫鏡持發關了,動手掀掉被子,身體一轉,這才見到了站在門口的童潤。
他自動把黑眼圈男當隱形人。
「走開!」他遮住了他一心想見的人兒。
黑眼圈男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乖乖閃一邊去。
赫鏡持朝著他朝思暮想的人招手。
「我嗎?」一見到他,童潤反而失去平常的反應。
赫鏡持就在她指著自己鼻尖的同時行動如風的撲了過來,一把攫取獵物,因為撞到胸口的傷悶哼了聲卻一點也不想放開她。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語氣不同于方才的尖銳霸氣,而是撒嬌不依的。
「我天天都來,從你受傷的那天開始,可是沒有人肯讓我進來看你……」思念已久的擁抱變真實了,她這才回過神,慢慢伸出雙臂,雖然手上依舊持著補品,她還是狼狽的回抱。
她突然眼濕。
這體溫,真的是他。
他的手勁突然變緊,頭從童潤小巧的肩膀上抬起來,凶惡的掃過肇事者。
眼圈男也知道自己大禍臨頭,想開溜,兩個纏綿的男女卻又擋在門口,除非他跳窗。
跳窗者輕則斷腿,嚴重則粉身碎骨,他選哪一樣?
「你們有完沒完,給我分開!」還沒能盡情敘舊的人又遇到不識相的攔阻,拉丁美女眼冒妒火,縴指一點,以命令人的姿態想分開兩人。
她對赫哥哥的告白還沒完,怎麼能忍受被打斷!
赫鏡持瞞了黑眼圈男一瞥。」你最好把她拉連一點,我不保證我不會出手揍女人!」
要不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用盡辦法把他拘留在充滿藥水味的病房,他早就出院了。
「伊利,這幾天你鬧也鬧夠了,別玩了。」
「誰說我鬧著玩的,我再認真不過!」伊利公主瞪大得天獨厚的大眼楮,不肯示弱。
「伊利!」
「你給我閉嘴!本公主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干涉!」呵呵,端起至高無上的架子來了。
青筋從黑眼圈男的額頭迸出來,他怒吼了,什麼苦心經營的形象,去他的!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快要登基的人了還說胡涂話做胡涂事,以後怎麼帶領百姓過幸福的日子!再胡鬧,別怪我打你了!」
從來沒有被吼過的嬌嬌女先是一怔,一顆因為驕傲不肯讓它掉下來的淚珠含在眼眶中,扁起了嘴。
「你吼我?母後跟皇爸也沒這樣對待過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啊?胳臂只會往外彎,我就是喜歡赫大哥嘛,你跟母後都不幫我,我一定不是你的親妹妹,我是撿來的啦,對不對?我討厭你啦……」爭不過人的伊利居然哇哇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嘶聲力竭。
童潤看了非常不忍。
伊利那種哭法簡直跟小孩一樣,哪有剛才的風情萬種。
她掙開了赫鏡持的懷抱,拿出手帕。」這樣哭,很傷喉嚨的。」
伊利別扭的扭過身體,對童潤釋出的善意不里不睬!
黑眼圈男攤手,臉上無限委屈卻不得不環抱過伊利啜泣的身體,行使起哥哥的絕招,輕言哄騙。
「你乖,听哥說,你吶,也才十五歲,何必那麼想不開,你的赫大哥一只腳都快踏進棺材了,找個跟你年紀相當的人來愛不是更好?」
十五歲?童潤驚訝的忘了闔上嘴巴。
「我不要!愛一個人就是要有始有終!」伊利對這點倒是很堅持,堅持她對赫鏡持的是真愛。又不是推行什麼國家政策,還吾黨所終咧。
「那麼,你要讓你最愛的赫大哥做一個始亂終棄的人嗎?他娶老婆了唷,還是你贊成一夫多妻,你願意做人家的小老婆?」
「我是什麼身份!當人家小老婆,要也是那個女人退位!」果然天下的女人誰也不肯做小。
「那就是嘍,別人都已經夾去吃的你還要?」
「反正你說來說去就是站在別人那邊就是了!」伊利氣極了,可是又難一下反駁黑眼圈男的話,氣得只能跺腳。
「你乖,哥在台灣認識了許多帥哥,改天一個個介紹給你。」
在黑眼圈男的誘哄之下,伊利總算小小讓了步,答應讓兩個多日不見的夫妻說說話。
「原來你這麼吃香,一個國家的公主傾心于你。」不是童潤拈酸,被一個高貴的公主喜歡應該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你剛才沒听說,伊利才十五歲,要是我早點結婚,她也許可以當我女兒了。」試問,有誰會愛上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女孩?除非是變態,可惜,他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
把童潤拉到病床上坐著,他仔細端詳幾日不見的老婆。
「你全身都濕了,也瘦得厲害。」
「只是小雨,等一下擦干就好,倒是你身體的傷還痛不痛?」說著,就動手去拉他的衣擺,想要檢查赫鏡持的傷勢。
他身形不動的讓她檢查,在他強壯的身體上方,靠近腋下幾公分處有著開刀取出彈殼的手術痕跡,仍今還是用紗布層層密封。
「都是我害你的,要不是我在那里出現,你也不會因為看到我而被子彈射中。」想模又不敢模,看著那曾經受過劇創的身體,童潤恨不得受傷的人是她。
「不要,「他口氣嚴肅的很。」你這麼小的身體,連被人推一下我都舍不得,更別說是一顆子彈,寧可我來受,也不要你有任何一點傷痛,你瞧,我比以前還要強壯,就算今天要出院也可以。」
將心比心,他寧可自己受苦吃罪,也不要她身上有一點點傷痕。
「胡說,又不是真的無敵鐵金剛,你啊,別逞強,再強壯你還是肉做的。」俏皮的用指頭往他傷處一戳,果然成功的听到慘叫聲。
呵呵,這算是給他的「風流」小小報仇。
「對了,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喝的雞湯,我去用電湯匙再熱過。」總算她熬的雞湯有了用武之地。「我對雞湯沒興趣,只要你讓我抱著。」她原諒他了嗎?原諒他這幾天對她的冷落。
有多少天她不在他的懷抱,那渴望,天天折磨著他。
童潤一笑,偎上自己的身子。
病房中安靜無聲,卻是無聲勝有聲。
經過醫生的許可,赫鏡持出院了。
出院後的他還需要十天半個月的休養,自然,他是病人,病人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總言之,肩負的保鏢責任請另謀高就嘍。
「為什麼有人要襲擊公主?她才十五歲。」一同等著金毛開車來載的兩人相偕坐在人行道上的椅子,腳下都是這幾天赫鏡持住院,童潤從家里面搬來的家當,現在出院了當然又要搬回去,一樣樣的鍋碗瓢盆,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在搬家呢。
這些,可都是童潤的愛心。
她怕赫鏡持吃不慣醫院的伙食,每天在餐廳用盡心思的煮菜帶過來,然後,厚著臉皮的黑眼圈男也吵著要吃,隨著每天增加的嘴巴,她每天都要炒一大鍋菜來喂飽這些被寵壞的……包括外面執行戒護的男人們。
「在沙默罕是女王治國,伊利是未來的女王繼承人,在她的國家有左右派,也就是保守跟激進兩派別,支持的人不同,擁戴的人自然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對方。」這是身為沙默罕女王的宿命。
「那黑眼圈男?」
「他啊,他是伊利同父異母的哥哥,男人在沙默罕除了用來傳宗接代,並沒有很大的用途。」呵呵笑。
「他的作用只是種馬啊?」童潤驚呼。
「也可以這麼說。」
「難怪他只想賴在台灣不走,起碼在這里男人還是很吃香的。」想想喔,要是台灣的男人去到沙默罕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況,想起來一定很爆笑就是了,不是她沒同情心,而是台灣的男人大多被女人寵壞了,應該去受點教訓的。
「皇族在一般人的眼中看來尊貴非凡,但是,只有親近他們的人也才知道在輝煌的外表下,他們也有著非要接受不可的宿命。」妻離子散,沒有可信任的人,鉤心斗角,又豈是擁有平常幸福的人所能理解的。
「我能懂。」她點頭。
「真的?」
「要不伊利千里迢迢的來參加你跟我的婚禮,也不會給那些恐怖分子乘機侵襲的機會,她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一邊,你認了感念她這分難得的心意舍身相救,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赫鏡持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听完之余,感動的親吻她的唇,久久不肯釋放。
「老婆深明大義。」
「!這麼多人……」害她的頭都不敢抬起來啦。
可是好討厭喔,她的心底又甜蜜得要命!
「我只對你變身為大。」回家以後他還要變為大大大……大大的,好好吃他的小紅帽。「唉……老大,我們可以走了嗎?」不知道看戲看了多久的金毛礙難的開口,「這里畫的是紅線不可以停車耶,再不走,警察伯伯要來了。」開著他拉風的跑車,他可不想收到罰單。
好夢被打斷,只好收起嘴邊的垂涎,「你不會停遠一點唷,笨蛋!」
「老大,冤枉啦,我純粹是一片好心,怕你剛出院體力不足,絕對不是故意壞你好事,再說,這里是大馬路,你當眾親熱,別說小嫂子害羞,連我看了都會熱血賁張,教壞囝仔大小,不好啦……」
「你真是夠唆的了!」氣貫丹田的人完全看不出曾經受到槍傷。
「我只是實話實說。」這年頭為什麼說實話的人總是受到排擠?
赫鏡持還要給金毛來個再教育,卻感覺到一只柔膩的手攀上他。」你不要在大街上吼叫,金毛已經很委屈了。」
「他哪里委屈?我說他是為他好,不這樣,以後怎麼獨當一面?」簡直比魔法還要有唉,只見大柱子的聲音從高地往下走,剛才的猙獰曇花一現,只差沒變身為小狗,搖搖尾巴以示忠誠了。
金毛偷笑。這樣的戲碼以後可能會天天上演,他金毛可有眼福了。
為了不讓攻擊事件演變成國際事件,伊利在政府相關人員的協商下極度不情願的搭機離台,她誓言旦旦要有機會不管任何時間都會回來搶奪屬于她的男人。
雖然不夠完美,卻也暫時還給了赫鏡持跟童潤清靜空間。
「她還要回來?」已經能泡一手好咖啡的童潤皺皺眉頭。那不就跟不定時炸彈一樣永無寧日了。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擺月兌伊利這個覬覦她老公的十五歲女孩?
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自己的老公被人肖想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對不對?!
「好老婆,別緊張,往後五年內她會抽不出時間亂亂飛的,因為她明年十六歲,已經是繼承皇位的年齡,接下來,她將有許多分不開身的事情要做,直到她到了招駙馬的年紀。」跟童潤擠在吧台的男人一點也不愁。
「嗟,你臭美,說的我好像離不開你,要不你去當她的駙馬爺好了!」被識破心事,她還是很要面子的。
「我對幼齒的沒興趣。」
「你的意思是說我老嘍?」
完蛋,踩到地雷了。
「老婆大人英明,我只愛你!」這套永遠不嫌過時的甜言蜜語,時時拿來用,時時好用。
「你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她笑逐顏開,美麗不可方物,惹得赫鏡持春心大動,丟下手邊的東西撲了過來。
兩情相悅情濃時,叮當門鈴提醒客人來了。
唉,又來個破壞他好事的!偷腥不著的貓兒非常的不爽。
「歡迎光臨!」整了整頭發,童潤下意識的招呼客人。
「你好,你越來越有老板娘的架式了。」在吧台前坐下,是個意外的客人,班菲爾。
他神情有些萎靡。
「可以給我一杯馬丁尼嗎?」
「中午就喝烈酒?我幫你調一杯淡酒吧。」來者是客,童潤保持平常心的招待。
可赫鏡持可不然。
「我這里不歡迎你!」
「別這樣,不會有事的。」童潤握住赫鏡持即將行凶的手,奇異的安撫了他的情緒。
「有事,這里談。」這是他最大退讓的限度了。
「我知道,你不是要去廚房幫大貓的忙,等一下客人多,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要不把這個火爆浪子趕開,什麼話也沒辦法好好的說
「你保證這人面獸心的人不會對你怎樣,要是有事,往里面吼,我馬上拿菜刀出來砍了他。」
「我知道。」拿他的多心沒辦法。
十八相送的男人終于消失在短通道後面的簾子。
「他把你當成珍貴的寶貝。」班菲爾不是瞎子,他感覺得到在這餐廳里面流動的愛意。
童潤微笑帶過。」你來找我一定有事,就直說吧。」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是順路過來打招呼的。
「既然你說了,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跟聰明人講話就是這點爽快,用不著拐彎抹角的,當初,他為什麼沒看到童潤的優點,只狹隘的把她定位在花瓶上,他才是那個中看不中用的人吧!
「嗯。」童潤等他開口。
「我在公司的處境很危險,前天董事會,居然有二分之一的股東要撤股,我本來想說服他們繼續增資的,那些老頭子卻給我打出黑牌,爸爸大發脾氣,我……心里很亂。」沒有人可以听他傾訴,童潤是他惟一的賭注。
「我以前就提醒過你,獨大可以,但是不要天真的以為公司那些股東是裝飾品,許多事情牽扯到本身利益,不管是誰都會反擊的。」這種局面童潤早就想到了。
當初她提出的利潤共享提案就是遭到班菲爾的嗤笑冷凍。
景氣寒冬,要是不能上下一心,主事者還只想著自己肥大,等到樹倒猢猻散,誰鳥他!
「我要怎麼辦才能讓那些股東回心轉意?」
「開誠布公。」很簡單,對班菲爾卻有點難。
「這……」
「創業走的是長長久久的路,我想那些股東也不是真的想看自己的公司垮掉,在我離開公司前我知道公司的資本淨額還在毛利上限,你的公司還大有可為的,天下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我想,你最缺乏的只是去釋放你的善意。」
班菲爾听著听著眼楮發亮,一掃剛才的頹廢,他激動的去握童潤的手。
「你回來吧,我到現在才知道放走的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童潤,你原諒我這一次,公司需要你!」她絕然的讓自己的手恢復自由。
「我好不容易從地獄跳出來,你又要我回去。」
「地獄……」班菲爾苦笑。
「是的,我人在天堂,對地獄沒興趣,更何況,你還是把我當成物品東西,在這里,我是個人,大家尊敬我,誰會笨得從人的世界回到物品!」
「我真的失去你了對不對?」他的恍然大悟會不會來得太遲?
童潤搖搖頭,失去了再跟他說話的興致。
觀念不同的人在破端遙遙相望就好。
她去把一直倚在簾子後面的大個子拉出來,巧笑嫣然。
「我嫁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她樂于做個小婦人,柴米油鹽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