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用想象,翌日殷翡跟天籟的見面雖然沒有什麼火爆場面,也談不上和諧。
天籟冷眼覷他。
殷翡不慌不忙,如常的幫她請假,帶她去玩,還自在的對著被留下來顧病床的人揮揮手。「辛苦你啦!」
上海是串寶石匯匯的葡萄,殷翡是識途老馬自然懂得哪里的食物最美,哪里最有看頭,他出手大方,只要沈青楓眼楮多看過一眼的東西都不吝嗇的買下來送她。
到了夜晚,就往自家開的夜店里鑽。
夜店是他自豪的事業,他自信放眼上海沒有哪家夜店會像他開的這麼好玩。
可是對沈青楓而言,這樣的夜生活剛開始的確新鮮,幾次過去就不好玩了。
在夜店里,殷翡不可能時時守著她,當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人知道她是他目前正在熱烈交往的對象時,壓力自然接睡而來。
冷眼、白眼,偶然不知道從哪倒下來的冰水,廁所門被反鎖,飲料里加了小強……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看在沈青楓眼里的殷翡,他在這里如魚得水,在這里她看到他很生活中真實的一面。
還不只這些,每天拿胃袋來填充酒精的殷翡,他晝夜顛倒的生活息性,還有身上永遠都去除不掉的女人香味。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恐懼,他總是安撫的說︰「-放心,我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逢場作戲,唯獨對-是真心,-知道會到夜店來的人幾乎都是寂寞的,他們能從我身上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夜店生意強強滾,各取所需,大家都快樂啊!」
大家都快樂?!沈青楓知道他真的很樂在其中,至于她,她的想法不重要。
「我們結婚吧,住在一起-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安,我也可以每天摟著-睡覺,-說好不好?」
「別開玩笑了,你一點都不正經。」
「-不會要我學單膝跪地那一套吧,不過-如果開口,我也許會考慮照辦!」瞞著她的是他已經看好鑽戒,為了給她驚喜還不想拿出來。
他在等,等她生日那天給她雙倍的驚喜。
「結婚後你還過你的夜生活?」
「當然,這是我的事業。」真要說他的事業體系不只有這間店,問題是他覺得這里最台他的脾胃,其它化妝品還有衣飾可就沒這麼多樂趣了。
酒吧的生活是常態,跟客人調笑是工作的一部份。
對殷翡來說,專心的、單獨的面對一個女人,可能不行,愛一個人能做多少退讓?很多事情她相信他都做得到,可是獨獨這種生活落差,價值觀的差異,不是用愛情兩個字可以模糊過去的。
她不是個大度量的女人,也不相信天下有哪個女人能夠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周旋在眾多女人堆里而不吃醋。
「-不喜歡這里?」他看得出來只要時間稍微晚了她就頻頻打哈欠,那樣的意興闌跚,彷佛身處在另外一個世界。
「我那天說分手的事你考慮過嗎?」
「那種事我沒听過!」
「那我就當作你肯了。」
「小楓,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直說,但是不要用分手來做唯一的武器,-要是不能說服我們非要分手不可的理由,我死都不會答應的!」
「因為我看不見我們的未來!」既然要答案,她就給答案。
不安不安,除了不安還是更龐大的不安,真的非耍弄到兩人傷痕累累的分開才能夠死心嗎?
「-……說真的?」殷翡看她的眼;她的眼坦承無偽。
她垂眼。
「-不喜歡我哪里,我可以改!」他咬著牙,有著被凌遲的痛。
他以為身在雲端,沒想到卻是掉進谷底的開端。
沈青楓累了,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才能讓殷翡了解她的彷徨和不安,于是胡亂的嚷了出來,「你不好,全身上下都不好,討厭要有什麼理由,討厭就是討厭了……我討厭你,你喝酒、愛在女人堆里打滾、夜貓子的生活我都討厭……這樣你明白了嗎?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樣夠明白清楚了嗎?」
殷翡被震住了。
很好,她也知道大勢已去,心中分不清是悲或喜或是更多的酸苦辣……但是都不重要了。「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轉身離開酒吧,留下面無表情的殷翡還有眼睜睜看著Boss被甩的Johns和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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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的變換坐姿,時而大口灌上放在茶幾上不加鹽巴的龍舌蘭,房間里的音響流泄著由電台日播放的音樂。
音樂只是音樂,像是宣告這房間的人還活著,其它的無關緊要,音樂只是音樂,完全收不進殷翡的耳里。
「寶貝,是我,我想結婚,-想成為我今生的新娘嗎?」輕巧的手機放在耳邊,他問得漫不經心。
「在我之前你問過幾個女人了?」話筒的對方話語清楚、思路明白,沒有半點輕飄飄的快感。
「我想到-表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與眾不同啊。」迷死人不償命的調調通常所向無敵。
「你的唯一可真多。」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也是,唯一的話太孤單了,數大是美。」
「美你的頭!」
「廢話少說,如何?」
「哈,要是從前的你我還會考慮!」
「結婚只是形式,以後-我還是可以各玩各的。」瀟灑,是啊,這就是他!
「你是白痴啊,這些都不是重點!」
哦……那重點在哪?
「喀!」對方不客氣的掛了電話。
他掏了下耳朵,「好聚好散,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再按下一鍵。
「親愛的,是我,啵啵啵,想我嗎?」他毫不害羞的對著話筒熱吻。
「嘻--」放浪的吃笑放肆的傳出來。
嗯,這電話打得不是時候啊!她這時候想的肯定是枕頭旁邊的那個猛男,這時候提出婚約,太殺風景了。
換個吧!
「甜心,我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訴-!」
「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女士優先。」他從來都是體貼溫柔的好情人。
「我要結婚了,恭喜我吧!」
「咦,想不到啊……」
「你說什麼?」
「恭喜!恭喜!別忘了給張帖子,我好把禮數送上。」女朋友嫁人,還要送上紅包禮,他真不是普通的心胸寬大。
「不必了,我不想你在我的婚禮上丟人現眼!」
「會嗎?」
男人的神經大條得叫人想踹死他!
對方也是不領情的掛了電話。
他瞪住了無聲息的手機,頓了下,灌下好幾大口的酒,等燙人的灼熱從食道直沖胃袋,繼續從手機里叫出阿拉伯數字。
可是……他的求婚從頭到尾被當成笑話一則。
他所有的求婚對象也都當他是笑話。
明明約會的時候大家都很熱情,怎麼到了論及婚嫁一個個避如蛇蠍,嫁給他沒什麼不好哇。
了不起,他不大喜歡待在家,不大喜歡守著一朵花,「性」之所至打打野食,對送上門的野花來者不拒……
他溫柔又體貼、多情又多金,女孩子們不都最愛他……難道,不是嗎?
熱線一直持續著。
外面陽光如絲緞溫柔,他想「從良」的心卻備受挫折打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索性把對外通信的手機給扔了,茶幾上的酒瓶空空的丟棄在波斯長毛地毯上,酒瓶口僅剩的琥珀色酒汁恰恰滴落,沒入毛茸茸的地毯。
他走到貼著牆壁的櫃子,拉出抽屜,亂翻了一陣……抽出手後的中指多了一圈亮晶晶的銀戒。
等他看清楚手指上的事物,因為酒醉而遲鈍的理智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而,他顛躓的腳步穿過門去,留下一屋靜寂……還有因為錯誤力道滾進寬酒瓶里透過折射兀自閃爍著金芒的戒指。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大手大腳就放肆的癱著,茫茫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然後有段溫柔的音樂像水滴穿過書房門鑽過房間,滑進他干涸的心、眼、腦。
每個音符、每個字眼,不知名的女歌手用她獨特的滄桑調子侃侃的撫慰著心靈空虛的男人。
他捕捉著,神智逐漸清楚而清醒了……
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為誓言不敢听,因為承諾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說服明天的命運。
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地牽你的手,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許有了伴的路,令生還要更忙碌。
所以牽了子的子,來生還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殷翡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直到整首歌唱完,音樂電台的DJ進了廣告他才如夢初醒的跳起來,然後他直沖大門開開的房門鑽進書房,馬上跪地搜索。
「戒指、戒指快點出來,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他運氣好得不可思議,單膝跪下剛好壓到酒瓶,匡啷的輕響讓他看見那抹晶亮的光芒。
他快速把戒指倒出來,沖出又沖進來傻氣的抱了抱他那台價值不斐的音響,「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謝謝你播了這首歌!」
還送飛吻,這才沖進浴室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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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東機場。
坐在機場的出境大廳,沈青楓很安靜。
大件行李都已經寄了空運,身邊只帶著隨身的斜肩包。
天籟忙著吃一種他在便利店發現的新零食,嘴巴嘟喃著應該多買一點帶回台灣,別說沒有出家人的貞靜,更別提大師的風範了。
她溫柔的搖頭幫他揮掉袈裟上面的餅屑。
「又不是小孩子,吃得衣服都是。」
「-別丟,我要喂螞蟻的。」
「真是的!」她抬頭,原來散漫的神情突然像耗子看到貓,全身上下的毛全都豎了起來,「小哥,我去一下廁所。」
「來不及了,他已經看到-了。」嚼嚼嚼嚼嚼……他心中雪亮。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鴕鳥的人是誰很明顯。
「的確,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是世外人的確不需要懂那麼多。」嚼嚼嚼嚼……繼續嚼。
沈青楓轉身就要跑,不過有點遲,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不讓她前去。
「-又想撇下我!」
「哪有。」睜眼說瞎話的人不得不回頭,回頭後看見憔悴的他喉嚨緊得像被妖怪掐住,久久不能出聲。
才幾天,他憔悴得像變了個人。
「還好我車子飛得快,要不然-就乘著大鐵鳥一去不回頭了。」
「醫師說可以出院了我當然就得走,賴著病床是不道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幾天不見,以為自己灑月兌了,其實,並沒有。
「我很高興-恢復了健康。」
「謝謝。」
「另外……我還有件事。」
「什麼?」
「我想過了,-說-不能適應我全身上下的缺點,-覺得跟我在一起未來暗淡、沒有希望,那好,我來適應-,-不喜歡夜店,我把夜店轉讓,-不愛我喝酒,我戒,-討厭我身上的香水味,老實說那些人造香水都比不上-身上的自然清香,但是這些都要時間,-願意再給我機會嗎?」
一個給過他兩次機會的女人他要是就此放手錯過,他就是豬頭了!
「你不需要做這些。」
「為了-,我願意!」
天籟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趕緊把零食袋卷一卷放進寬大的袖袍,對沈青楓丟下話,「你們講完了記得要叫我回來,我的護照、機票都在-那里啊。」
「小哥,你要去哪?」
「出家人斷情絕愛,听了你們那些愛來愛去的話我受不了,我去逛免稅商店。」
「小哥!」
天籟跑得快,一眨眼人就不見。
電燈泡是不見了,沈青楓坐回原處,十指卷成麻花,不知道要拿什麼話來對殷翡說。
沒有人听到他的話會不感動的。
「小楓,別走,留下來我照顧。」殷翡也跟著撿了個椅子坐。
「我要回台灣。」
「也就是說我的求婚對-沒有任何意義?」
「怎麼會沒有,至少我明白了你對我的心意,我很感動。」
「感動-還要走?」
「當然,就算我答應你,你別忘記你還有過五關斬六將的難關在台灣……怎麼?要後悔把剛剛的話收回去,現在還來得及。」
要她嫁人可得先經過家人同意,至于要怎麼去說服很愛護她的五個哥哥還有父母,她可不管。
誰叫他以前這麼-呢。
「我不會收回來的,-知道嗎?我還沒來之前在家听到一首歌很感動,我想唱給-听,可是,我真的只听過一逼,我還是想念給-听听。」
幸好他不會唱歌,在機場唱歌……不知道會不會被航警局的給抓走?
殷翡清清喉嚨,也不管她的反應是什麼,將那些听過一次就大略記在他腦子里的歌詞飽含感情的念了出來--
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為誓言不敢听,因為承諾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說服明天的命運。
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地牽你的手,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要更忙碌。
所以牽了子的子,來生還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他天生善詠明記,能把歌詞念得一字不漏。
「我想牽-的手一路走下去。」
沈青楓動彈不得,想哭了。
他老是出人意表,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有哪個女人抗拒得了他的感性和舉動?
難怪好多女人愛他,難怪她也愛他……這是什麼話,她根本是感動得一塌糊涂,腦袋也不管用了。
「你要是敢把我的手甩掉,我一定不饒你!」
「好好好……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