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洗過痛快的熱水澡,臨要睡前床邊的鬧鐘已經赫然指著午夜十二點半了!
吁若湛猛然想起,自己約了人吃飯。
時間都過去那麼久,她不會還在等吧?
跟她說在哪等了?公司樓下。
何況他已經洗過澡,通常沐浴過後的他就表示不會再出門了。
她不會傻傻的在那里等,普通正常人都不會的。
舉棋下定,就是那點不放心,他還是換了衣服,重新出門。
等他抵達公司大樓,已經午夜一點多了。
他搖下車窗,半夜的涼意沁入車里面,站在外面的人肯定因為今夜驟降的溫度感覺更冷。
遠遠看去的大樓燈火幾乎都熄了,只有一樓的守衛室尚有亮光,
玻璃旋轉門前沒有看到人影。
他的心安了一半。
他走下車,眼楮梭巡了周遭一遍,「最好是沒有人了……」
他可不想因為這樣出了意外或發生不好的事情。
不過,就在他轉身要離開時看似一片裙子的布料因為風的關系從大門圓型大柱子跟牆壁的縫隙中揚了出來。
因為冷,她縮在那里取暖。
「-還在這里做什麼?!」吁若湛呆了好一下,趨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我……們約好了啊。」看到他,舒芙本來瑟縮的身體站直了,之前的忐忑不安總算有了著處。
「什麼叫約好?-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就這麼確定我一定會到?」聞言,一把火直線上升。
「會……我想是一定的,你不是沒信用的人。」她知道,而且非常的確定。
「-沒看到我遲到了,也有可能不會來,我跟-約的是下班時間,現在都幾點了,已經是第二天了!」台北街頭,她一個女孩孤零零的也不會找個遮風的地方,這里都是商業區的辦公大樓,一旦入夜幾乎沒人走動,要是踫到壞人真是不敢想象
「沒關系,你來了啊。」起先,她也想過他是不是有了別的事情耽誤,但沒有他的手機,打到公司去問也沒有用,她想,就算有電話,她也沒有任何立場打給他,就繼續等好了。
而且只要想到他來同她講話,還要請吃飯她就激動的沒辦法多想。
果然,她的決定是對的,看到他好好的,她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來。
「-還說!要是我故意放-鴿子,讓-空等呢?」
像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覷了眼他的氣急,舒芙趕緊把眼楮瞄向下方。
「我沒有想那麼多。」
只是沒想到天氣會變壞,到了晚上的街頭真的像俗諺說的「春天後母面」,說變臉就變臉,等她覺得該回公司拿小外套御寒,已經太晚,公司的人都走光了,整幢大樓已經設定上鎖,又跟守衛室的大哥們不熟,不敢進去避風。
「-家住哪?我送-回去。」看她凍得臉白唇紫,本來搓手取暖的動作在看到他以後就藏到身後去了。
「咦?」她有些困惑,隨即搖頭。「不用,我家很近。」
「我不可能三更半夜讓-一個人回去,這是男人的風度,-不可以拒絕!」這是家教,他從小被教育著要做個完美的紳士。
「我住的地方真的很近。」不管她怎麼強調,聲音都是細細不慍不火。
「哪里?」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來的固執,就是要逼迫她講出來。
她慌了,因為說謊而羞愧。「其實我住的很遠,你送我回去對你來說不方便。」
她對這里不熟,別說附近的商圈,午餐時間根本沒下過樓,吃的都是家里帶出來的便當。
「-不需要想那麼多,遠不遠、累不累這種事由我決定。」他的霸氣很自然流露。
她不會也像子薇嫌棄他的老爺車吧?不可能,她壓根沒見過的機會。
「謝謝老板。」
她出自內心的感激,時間的確晚了,就連捷運也收班,更別提公車客運,有車可搭,不必擔心流落在外,著實讓經濟不寬裕的她松了口氣。
人沒有錢,想逞強,很難。
上了車,她規炬的系上安全帶,雙手迭放在膝蓋上,單純的像個孩子。
「告訴我地址。」
她說的地方竟然在另外一個城市。
他沒有二話,車子由平坦的柏油路上了高架橋,直驅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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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想過老爺車會罷工,但是,壞在這種地方就實在教人厭棄。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他的面子有幾分掛不住。
舒芙知道車子出了狀況,也跟著下車。
看著吁若湛苦惱的樣子,她輕輕靠近。
「我可以幫你推車,我知道附近有家修車行,那里的老板人不錯,就算不是營業時間也願意幫忙。」
「就丟在這里吧。」衡量情況,她今晚的運氣真背,先是被他放鴿子,半路車又壞掉,折騰得這麼晚,也沒見她發脾氣,還反過來設法安慰他。
「這邊是下坡,我可以的。」怕弄髒明天還要穿的制服,她解扣卷袖,還把小皮包套過脖子斜背。
她是認真的。
輸人不輸陣,要是他連這點氣魄都輸給一個女生可就難看了。
「行嗎?」
「可以的。」
「真的?」
「真的。」
吁若湛掀起好看的眉,朝她豎起大拇指,然後也學她把袖子抹高,再把車窗搖下,掌握住方向盤。
極少被贊美,還是出自他,舒芙淡頰生暈,無所適從的就這樣握住自己的胳臂,沉默垂首。
「舒芙?」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她。
她像受驚的兔子,飛快抬起頭來,驚慌的眼還來不及收拾剛剛的情緒,飛掠過吁若湛的是她頭頂快要生煙的樣子。
他心窩微熱,真搞不懂她,每次只要跟他講話就一副天要塌的謹慎小心樣。在她心中,他有那麼重要嗎?
「是。」
「雖然我們是上屬跟下屬的關系,但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可以放輕松,不要那麼緊張。」
「好,我盡量。」舒芙知道這樣的表現很蠢,但是她就是沒辦法在他面前表現自己正常的那一面。
如同舒芙說的,沿路都是下坡,不過他們推的可是體積龐大的轎車,不是機車,幾百公尺下來也是累的大汗淋灕了。
舒芙只是默默推車,沒有喊過一句。
修車廠果然早就打烊了。
舒芙很快調勻呼吸,接著就去按人家的門鈴。
電動門很快被掀開一條細縫。
「誰?」
「蒙叔,我……是……舒芙。」耗費了全部的力氣,連說話都咬字困難。
舒芙兩個字像魔法,電動鐵卷門馬上壓到地,側門打開,鑽出個高頭大馬的中年人出來。
「這麼晚了,-還在外面?」老板聲如洪鐘,春末的天氣卻穿著無袖汗衫跟短褲,肌肉凹凸,皮膚黝黑。
「我朋友……不,老板的車壞在路上,麻煩您幫他看一下。」努力勻氣,勻勻……
「唔,在哪?」他準備要回頭拿工具。
「我……我們已經把車推過來了。」
老板驚訝的瞪著兩人,好像看到笨蛋,然後也看到了那輛二手車。
他有些不以為然的瞪著吁若湛,不善的眼神很是駭人。
「小芙,-該回家去了,剩下的事情我來跟這位先生說。」多年鄰居,他深深知道舒家的事情。
「可是車……」
「-信不過蒙叔嗎?」先顧好自己吧!蒙天豫在心底嘀咕。
「當然不是。」
「那就是了,幾個小時前-叔叔又發了酒瘋,回去的時候小心點。」他壓低聲音。
舒芙明顯的窒了下,忘了要怎麼發出聲音。「我知道了。」
今天,太多的事情讓她稍微的忘記那個各自為政的家。
那根本不是家,是很多不同的人住在同個屋檐下而已。
蒙天豫去看車子了。
「老板,我回去了。」她走向吁若湛。
「-住的地方離這里遠嗎?」
看見他髒污的手,她顫顫的從小皮包掏出手帕要讓他擦臉。
「它很干淨的……」
看到她因為過度使力已經抖到不行的手,他不語。
舒芙以為他會嫌棄,畢竟只是一條素色,用紗布裁成的手帕,簡陋又丑。
接過帕子,吁若湛走到水龍頭下將手帕浸濕,然後又回來。
她痴痴看著吁若湛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把手帕展開,「把手伸出來!」
她依言,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還是信任的伸出雙掌。
他用浸了水的帕子裹住她不自覺還在抖的手。
「太勉強了。」
她不能言語,水的沁涼滋潤了她筋疲力竭的肌肉,那涼意從手延伸到胳臂,那瞬間,所有的辛勞都得到難以言喻的滿足。
「謝謝。」她低垂著頭,不敢讓吁若湛看見她的表情。
看著她從道路的另一邊走掉,錯覺似的,她的腳似乎有些瘸。
「你會害死她的!」大致把車子看過一遍的蒙天豫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吁若湛身邊冷冷放了槍。
「什麼?」
蒙天豫像什麼都沒說,用全是油污的布擦著手。「車子老了,有很多零件要換,先擺在我這里吧。」
「就這樣。」
吁若湛把目光望向方才舒芙回家的路,暗暗的路燈下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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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吁若湛要是以為昨晚的事情會改變舒芙對他的態度那就大錯特錯了。
一般人要是好不容易跟上司攀上關系,總是會自動把自己的地位放大,認為除了上下屬的關系以外,還有著更廣大的發展空問。
現在的女人太過主動發展跟男人的關系,他不喜歡。
舒芙沒有,她照常上班,也沒有遲到,並沒有因為一晚的「革命感情」有所不同。
不過他也不是會把牛角尖鑽在這種地方的男人,想過以後大堆的工作涌來就給忘了。
直到下班,他看見屬于她的小桌上還有燈光。
因為這盞燈,吁若湛才感覺到她這公司小妹比公司所有的員工認真,甚至比他這個老板還要辛苦。
多留了這麼一份心思在她身上,更發現她的事情真多。
由于她的職稱是小妹,就活該是無敵女超人,他注意到每個部門的人都把她物盡其用。
他本來以為泡咖啡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但那天經過茶水間卻改觀了。
听她在茶水問喃喃的念著,「……業務副理喝茶不喝咖啡,品管部主任咖啡不加女乃精要加三匙糖,這是凱秘書的女乃茶。」
原來他的秘書也有專門台佣。
他手下的一、二級主管更是把所有的報告丟給她做,財務的跑銀行、總務的采購雜務,最扯的是助理工程師的報表,單單報表就有日報、周報、月報、每星期的會議準備資料,這些,全都出自她的手。
忙不完的事情就算到了午休,員工都偕同吃飯休息去了,她卻嘴咬著吐司,兩只手還要忙著接電話、填寫相關資料。
真是夠了!看起來他請的這些高階主管工作能力不如一個小妹。
「-覺得我是個苛刻的總經理嗎?」
舒芙嘴里的吐司差點掉下來,飛舞在鍵盤上的指頭錯字連連。
「總經理?」
「午休時間了,-還在忙什麼?」
她不敢說在趕的這份公文,生產部課長跟客戶吃過午飯回來就要,「總經理……我在吃飯……」
「我看到了。」一片吐司就叫午餐嗎?
「那……」
「我還沒吃飯,一起走。」
「啊?」倏地睜大眼又發現自己動作太明顯,怕丟臉的趕快把吐司從嘴上拿下來。
看著缺了角,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白吐司,她努力讓自己沒有感覺。
「不用的……」
沒能說完,她的話就被吁若湛搶走了。「別告訴我-中午用一片吐司就要打發過去!」
他口氣凶狠,為什麼生氣呢?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我……還有一片……」
「什麼?」聲音低了下去,顯得凶氣。
她零零落落的搖頭。
「我還欠-一頓飯,就現在吧。」
「是。」她拿起隨身的小皮包。
吁若湛往前走,到了電梯前卻發現她還沒跟過來,回頭一看,詛咒馬上從嘴巴溜了出去,「-在干什麼?!」
「啊?」舒芙被他一嚇,忍著劇痛的腳差點站不穩。
「-的腳是怎麼回事?」他快步走回來,對著矮他一個頭,說什麼都不敢抬頭看他的腦袋咆哮。
她臉好熱,身體也熱,像是要發高燒的所有癥狀,可是她沒病,只要見到他她的身體機能就自動失調。
「我不小心撞了桌腳,腳指頭有點痛,我走路慢一點,對不起!」她徒勞的解釋,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撒謊。
她穿的是包腳的鞋子,就算是很劇烈的撞擊也不可能痛到連走路都有問題,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吁若湛沉著臉,指著沒有人的椅子命令她,「誰要-的道歉?坐下!」
她乖的像只狗,听到命令也不知道要反抗,馬上往身邊的椅子上跳。
「把腳伸出來!」他冷著嗓子。
舒芙聞言不知道要把腳往里縮藏起來好還是乖乖听命,還在猶豫躊躇,吁若湛已經不耐的動手抓住她的腳把鞋子月兌下來了。
什麼都沒說,一聲也沒吭,是怎麼,她的耐痛力要比別人都強嗎?
瞧著舒芙瘀紫又發黑的大腳趾,他只有一句話,「走!」
走走走……走哪去?
舒芙還沒意會過來已經讓吁若湛給抱了起來。
她驚慌的狂撈,緊緊抓住不知道是他的胳臂還是肩膀,極度倉皇的抬臉看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你不能……不……是我不能,好高……」
「-要跟我拍胸脯保證可以自己走路嗎?也許沒問題,但是等-到醫院人家肯定下班了。」
沒……那麼離譜吧,他好夸張,但是,她很感動,雖然知道這樣的情緒很蠢,卻是沒有辦法的讓心一面倒。
她在想什麼?
太不應該了!
把人家的好意當成了什麼?
他只是關心她這沒用的員工,就這樣而已!
吁若湛見她全身僵硬得像棺材板躺在他懷里,他沒辦法形容自己心里頭是什麼想法。
反正啊,她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他大步的邁進電梯。
「我的健保卡還有錢在包包里。」她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很看不起撼天科技。」
「什麼?哪有!」事關飯碗,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不堅持,這點不成。
「員工受傷,公司這點錢都付不起嗎?」
「我不是因公受傷,不能用公司的錢啦。」不敢直視他深深的眼楮,舒芙只好把眼楮對準他亞麻衫的某點,但是他穿的是薄襯衫,這麼一望,望見了他里頭的汗衫,連碩壯的肌肉都隱約可見。
想不到他外表看起來一派斯文,觸感卻很Man。
這下,她不只腳指頭痛,連平常不是很有血色的臉蛋也發起燒,吁若湛可不懂其中曲折,看她臉紅得不象樣,還通知警衛叫計程車。
臉紅是小事,不過,向來沒有緋聞的吁大經理抱著女孩去醫院,在他們走後沸沸揚揚成了大樓最新鮮的八卦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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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指甲幾乎掀了開來。
她竟然忍了整整一天。
看著護士小姐為她上藥時,她瑟縮的表情,一時想起,吁若湛掀起了舒芙的褲管。
她沒防備,小腿上清晰可見的擦傷在她白皙的腿上顯得非常怵目驚心。
成績輝煌,都是昨晚留下的紀念品。
他沒看過這麼不會愛惜自己的人。
這種忍法,想拿獎狀嗎?
「護士小姐,這里也麻煩-!」
見她神情茫然,責備的話到了吁若湛嘴邊又咽回去。
不敢違逆,舒芙只好任由護士小姐擺布。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給他添麻煩。
打針、服藥,她沒有第二句話,她的柔順看在吁若湛眼中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我們……可以走了嗎?」她不想待在醫院里,她對醫院從小就有莫名的恐懼跟敵意,要不是他挾持著她,打死她都不會進來。
「嗯,-今天就回家休息,公司那邊我會叫凱秘書幫-寫假單。」
「我不想休息。」她緊急的抓住吁若湛的胳臂。
「-的腳差點爛掉-不知道嗎?」他只要不高興說話就冷颼颼,薄唇抿得緊。也不過兩天,難得發脾氣的人已經被她的愚行氣得露出本來面目。
握著他的指節慢慢發白,「我不想休息,我不想回家,我不能休息。」
「我沒有照顧-的責任!」他氣得口不擇言了。
舒芙慢慢放掉自己腧炬的手,吞咽了下口水,「我沒有要麻煩經理的意思,我是說,我可以照顧自己,而且,就算回家……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她寧可留在公司也不想回那個家。
「-都只考慮到自己嗎?」
他的話讓舒芙為之一顫。
「之前叫-不要推車-說-沒問題,現在腳壓傷了麻煩的又是我;叫-回家休養-卻要回公司找麻煩,-瘸著腳,-以為誰有空照顧-?」他尖冷著聲調,無情的罵她。
她眼瞼驚跳,很想掐緊自己沒法回應的心跳,「我沒想到這麼多……對不起。」
「對不起就沒事了嗎?」老實說他不知道自己發的是哪門子脾氣,他從沒有這麼不了解自己過。
「我會回家。」她低低的承諾,知道是自己惹惱了他,只想認罪了事。
「那最好。」
像是失去了很珍貴的東西,那樣的傷心絕望慢慢浮現在她不是很有血色的臉上,那種惆悵、那種茫然,教他看下下去,因為……會也跟著難過起來。
她為什麼要有那種神情?
就算剛剛醫師護士在她的腳趾上扯來扯去,那種痛,也許有的大男人也會哀爸叫母受不住,她卻哼也不哼一聲,現在,那又是什麼模樣……像是他欺負了她--
該死!他並不需要愧疚感不是?!
他把臉撇開,不再讓舒芙左右他的心情。
舒芙按著手心,心底酸酸的。
他並不需要她,向來只有她找他麻煩的份。
舒芙深深的明白著。
……也許不管在哪里都沒有人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