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曾應允韓長鈺,倘若女兒又被休回娘家來,便同意讓女兒嫁給外甥為妾,結果女兒非但沒有被休離,更被寵得有點離譜,在這種情況下,琴老先生自然不可能要女兒改嫁給外甥為妾。
要真是,他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可是,韓長鈺對琴思淚的痴心,琴老先生也是很了解的,為免引起莫須有的事端,他決定將杭傲帶著琴思淚搬到揚州來的事隱瞞下來,希望借著時光的流逝,韓長鈺也會逐漸淡忘那份不該有的情意。
然而,實際上的演變偏偏是往另一個令人困擾的方向跑。
雖然不住揚州,但韓府所在的建陽離琴府也不算太遠,琴思淚業已搬到揚州的事,終究還是傳到韓長鈺耳里了,當下,韓長鈺就氣急敗壞的趕往揚州,要找琴老先生理論。
當時,杭傲離家還不到一個月。
「姨父,您不是答應過我,要讓表妹嫁給我的嗎?」一進琴家,韓長鈺直接跳過最基本的請安,劈頭便氣勢洶洶地提出質詰。
他這是在做什麼,要債?
琴家欠了他什麼了?
琴老先生兩道灰眉甫一糾結起來,琴伯淵眼見表弟的態度竟是如此不敬,便也不悅地搶先反駁回去了。
「表弟,請搞清楚,我爹允諾的是,倘若妹妹被杭家休離,而她又首肯,我爹就不再反對讓妹妹嫁與你為妾了。可是……」他的口氣也很生硬。「我妹妹並沒有被休,沒道理要她改嫁給你吧?」
琴伯淵說的是事實,也是理,韓長鈺不由窒住了,氣勢馬上流失了一大半。
「但……但……表妹搬回南方來了,你們不該沒通知我!」
不該?
琴伯淵雙眉挑高,神色更是不以為然。
「請問表弟,雖說是親戚,但你姓韓,我們姓琴,琴家出嫁的女兒回門也只是我們琴家的事,與你們韓家何干,你又憑什麼道理非要我們通知你不可?」
「憑……憑……」憑了老半天,韓長鈺終究憑不出半個說得出口的道理來,因為,他本來就無理。
他沒道理可說,琴伯淵可有很多道理要講。
「不過,你來這一趟也好,趁這機會,我不得不告誡你幾句……」他的表情和語氣都隱隱透著幾分嚴厲。「無論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婦兒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懂,懂,他當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錯失了她兩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後,金媒婆又以謊言玩弄了琴思淚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夠了,他不想再錯失她第三次了。
她有權利得到幸福。
而他也有權利追求至愛。
但雙方家長卻無視小輩的痛苦,一再橫手加以阻礙,說他們是出于疼愛子女的心,誰會信!
不了,再也不了,既然表妹搬回南方來了,無論原因是為何,他都認定是天意要再給他一次機會,而這一回,拚著背上滿身罵名,就算要他帶著表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再任由雙方家長擺布了!
這回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對我而言,再是天大地大的道理,都比不上表妹的一生幸福重要!」韓長鈺憤怒地辯駁。「難道你們都沒听說過嗎?杭家那位三少爺年少氣盛,是個任性跋扈的小霸王,表妹嫁給他絕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那你就錯了!」琴伯淵搖搖頭。「確實,妹夫年少氣盛,也相當任性,但他卻十分的疼愛妹妹,兩者並不相沖突,事實上,我爹還曾經勸誡過妹夫,說他不應該太寵溺妹妹,卻被妹夫一句話頂回來,還頂得我爹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什麼話?」韓長鈺月兌口問。
「妹夫說,妹妹已經是杭家的媳婦兒,不再是琴家的女兒了,就算他要寵壞妹妹,那也是他們杭家的事,琴家的人已經管不著了!雖然話說得很沖,語氣也相當不敬,可是……」琴伯淵感慨地笑嘆。「單憑這句話,就可體會到妹夫對妹妹的深愛,而在他的呵護下,妹妹也確實十分幸福……」
「不可能!」韓長鈺再次沖口而出,很有自信地斷然否決。「或許她看上去很幸福,但那只是她硬裝出來要安慰你們的,對,一定是!」
一定是?
听他那種「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只相信我自己願意相信的」的語氣,琴伯淵不禁直皺眉頭。
表弟沒發現自己偏執得有點昏頭了嗎?
「你……」
他正想點醒韓長鈺,要韓長鈺理智一點,忽爾又頓住,略一思索,視線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詢問的眼色,後者會意,也偏頭想了一下,頷首,于是他收回目光,對著韓長鈺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畢竟你們是表兄妹,也許久沒見了,我想讓你們見個面聊聊,于情于理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杭傲並沒有說不準妹妹見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幾個丫鬟,應該無妨吧?
「好好好!」原以為要見到琴思淚比登天還難,沒想到琴伯淵竟主動提出要讓他和表妹見面,韓長鈺不由喜出望外,拉腿就自動自發的領前「帶路」。
「走,我們現在就去!」
目注韓長鈺雀躍的背影,琴伯淵搖搖頭,隨即舉步跟上去。
為了琴思淚,韓長鈺已然失去讀書人的自持與自律了,希望在他親眼見到琴思淚,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後,能夠及時省悟並擺月兌那種偏離正軌的執著。
因為,琴思淚已經得到她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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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一瞧見琴思淚縴細修雅的身影,韓長鈺先是狂喜得幾乎無法自制,差點失控地吼過去。
兩年未見,原來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悅開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著減緩,而後,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個他深愛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嗎?
琴家並不是有錢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里去,琴思淚未嫁前的繡樓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磚牆圍著一楝小小的樓,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淚和她的貼身婢女兩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韓長鈺所見到的是,矮牆已被拆除,小樓後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園,在高聳的圍牆內,有假山,有小橋,有荷池,還有一座精致舒適的亭台。
琴思淚就斜倚在亭台內的長榻上看書。
「這是妹夫堅持的,」身後,琴伯淵悄聲解釋。「他說之前的繡樓太狹窄,住起來局促不舒適,非得花大錢買下後面那塊地加蓋一座花園不可,雖然妹妹只是偶爾才會回來住幾天。」
「……」韓長鈺沒吭聲,依然怔著眼,不言不語。
繡樓是大是小,有沒有花園,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此刻他眼里所瞧見的琴思淚,不一樣了。
並非說是她挺著大肚子,模樣不一樣了,而是她的神態……
「小姐,您看書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瞇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爺吩咐過,無論您做什麼,都得時不時地歇會兒,不許您太辛苦了。」
「看書並不辛苦。」
「但姑爺……」
「好好好,我瞇一下眼,瞇一下眼!」
無奈地,琴思淚擱下書本,深吸一口沁著淡淡荷花香的空氣,滿足的嘆息,螓首往後靠,明眸悄悄闔上。
「對嘛,小姐您乖乖听話,碧香才好對姑爺交代嘛!」碧香咕噥著上前為琴思淚蓋上一條薄毯子。「就算打個盹兒也好,醒來再用上一些點心,之後,您要看書做女紅都隨您了!」
「是是是,都听妳的,行了吧?」
不管是在看書,或是閉目休憩,抑或吐出無奈的回應,琴思淚的唇畔始終都掛著一彎淺淺淡淡的笑,不是有意帶出笑容,而是自然而然抹現,讓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自在,閑適。
這不奇怪,琴思淚原就是個清靜淡泊的女人,環境再是困頓、再是貧瘠,她也能自得其樂地在平靜中找到她的愉逸。
她就是那樣容易滿足的女人。
不同的是,此際的她,在自然抹現的笑靨中,除了自在閑適之外,又多出一種以往不曾見過的意味。
幸福。
這就是韓長鈺所見到的不一樣,琴思淚不僅僅是滿足,更幸福,幸福得時時刻刻都散發出一種近似甜蜜的氣息。
「為什麼?」韓長鈺低喃。
沒頭沒尾,沒有主題也沒有任何提示,連他到底是在問他自己還是問誰都不知道,但是,琴伯淵很能理解他的困惑。
很好,他看見了。
琴伯淵松了口氣。「因為妹夫真的十分嬌寵妹妹,嬌寵得我爹都忍不住提出勸誡,而我呢,倘若妹夫疼愛的不是我自己的親妹妹,我想我也會看不過去,多半也要給他來上一頓長篇大論吧!」
「為什麼?」韓長鈺又呢喃,同樣的三個字,依舊沒頭沒尾。
「這個嘛……」琴伯淵仔細思索。「我想,是妹夫的眼光夠厲害吧!沒相處過一段時間,一般人是看不出妹妹有何特別之處的,但妹夫卻一眼就窺見了妹妹包裹在平凡外表下的美好,無論如何,我佩服他,也感激他!」
「但,他明明那麼年輕……」韓長鈺不甘心地低語。
「說得也是,妹夫還比妹妹小上五歲呢!」琴伯淵頗為感慨。「可是,你、我都是讀書人,別太膚淺了,外表不重要,年歲大小也不能做準的,這世間多得是幼齡神童,可也有一生到老都是胡涂人的,單憑他能珍惜妹妹的眼光,我就不敢輕看他了!」
靜默了許久、許久之後,韓長鈺才又開口。
「那我……怎麼辦?」
目注表弟那慘淡的神色,琴伯淵同情地吐出輕嘆。「表弟,你是真心真意愛我妹妹的嗎?」
「自然是!」
「那麼,見到她已得到幸福了,你應該替她高興,不應該再來騷擾她了!」
韓長鈺再次沉默了,又是好半晌過後……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愛了她好久好久了,這份情……」話愈說愈小聲,愈說愈茫然。「又該何去何從?」
「就讓那份心意化為祝福吧!」
「祝福?」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琴伯淵拍拍他的肩。「只要你肯去做,總有一天會做到的!」
「……」
總有一天?
是的,總有一天他會做到的,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先前,雖然琴思淚很懂得知足常樂的道理,但她並不幸福,那是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放不下,堅持要爭取她的理由,然而,在她已得到幸福之後,他又有什麼理由去爭取她呢?
沒有了!
就算他真能想出理由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都必須先破壞她現有的幸福,所以,他不能。
因為,他確是真心真意愛她,希望她幸福的!
「嘻嘻嘻,小姐您還真乖呢!」
「不乖行嗎?否則夫君回來又要嘮叨上大半天了!」
「小姐您知道就好!」
「唉,我可怕死他了!」
碧香格格笑個不停。「那也難怪,姑爺要真嘮叨起來還真是有一套呢,嘰哩呱啦,嘰哩呱啦,地久天長,沒完沒了,連換氣都不用,真奇怪他怎沒憋死!」
琴思淚也笑了,可也有點無奈。「偏偏夫君又都是為我好。」
「那可不,姑爺可疼死小姐您啦!」碧香卯起來點頭。「前兒個我還听老爺在那兒嘀咕呢,說是誰家的男人寵女人寵成這樣的,肯定是個沒用的廢物,可偏偏姑爺做起生意來又挺有一手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她聳聳肩。「不過,說是那麼說啦,老爺可也喜歡姑爺喜歡得緊呢!」
琴思淚頷首。「我知道,夫君雖然任性,但也十分風趣。」
風趣?
碧香不以為然地翻了個大白眼,「才怪,姑爺那不叫風趣好不好!那簡直是侮辱了風趣那兩個字兒!要我說啊,姑爺根本是在耍寶,愛搞笑!因為……」兩眼瞄向主子。「姑爺就愛逗小姐笑,每回小姐被逗笑了,姑爺就開心得很……」
琴思淚忍不住又綻開笑顏。「有時候,夫君還真的相當孩子氣。」
「但是,連大少爺都說了……」碧香踫踫茶壺,溫了,便示意伺候在亭台外的婢女去換壺熱茶來。
「姑爺這個人好生復雜,說他暴躁,該冷靜的時候卻又比任何人都冷靜;說他幼稚,可一說起成熟話來,偏偏又頭頭是道、樣樣是理的讓人回不了嘴;說他吊兒郎當,辦起正事來可也一點都不馬虎;說他……」
頓住,不耐煩地胡亂揮揮手。「總之,姑爺啊,讓人小看不得就是了!」
琴思淚頷首同意。「我也常常覺得,並不是我年長夫君五歲,而是夫君年長我五……」想了想,好像不太夠,多「一點點」好了。「五十歲!」
五十歲?
有沒有那麼老人家啊!
碧香呆了呆,忽又噗哧失笑。「對對對,說得對,姑爺的奸詐等級至少高上小姐五十年,小姐就算苦練一輩子也追不上!」
「但是……」琴思淚漾開幸福滿滿的笑靨。「夫君的奸詐都是為了我。」
「那可不,為了小姐那比豆腐還軟的心腸,姑爺便立誓做個百年不世出的大奸商,要堆砌金山銀海給小姐您揮霍;為了小姐的安全,姑爺又使詐耍陰謀甩開師妹小姐,好搬到南方來讓小姐您舒舒服服的過好日子,唉唉唉……」
碧香很夸張的嘆氣。「姑爺還真是愛慘了小姐您呢!」
「我……」雙頰浮上兩抹暈紅,「也是。」琴思淚羞赧地坦承。
她也是?
是什麼?
愛慘了她的夫婿?
霍地,韓長鈺背轉過身去,「請……」雙拳緊握,沉痛的深吸一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話落即快步離開,不敢過去見她,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自己會更舍不下。
她都已經愛上她的夫婿了,他還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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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鈺不是壞人,也沒有很自私,他只是用一顆真心,誠摯地愛上了表妹,所以,縱使表妹一嫁再嫁,他都沒辦法放棄,然而,一旦表妹得到了屬于她的幸福,又愛上了她的夫婿,他還能如何?
也只能死心了!
可是,要放下這份持續了二十年的感情又談何容易,痛苦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藉酒消愁,再借著醉意把郁悶的心情發泄到他從不曾愛過的妻子身上,因此,就算他對琴思淚死心了,蘇月貞反而更加憎恨琴思淚。
嫁都嫁了,干嘛還搬回來,害她日子更不好過,雖然韓長鈺不至于打罵她,但天天被丈夫用鄙夷的口氣貶損、嫌棄,誰會受得了!
好,既然那女人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那女人太好過的!
所以,就算韓長鈺明言已放棄娶表妹為妾的心意,蘇月貞反倒更變本加厲的到處去跟人家訴苦,惡意的抹黑琴思淚,把琴思淚說得像是除了到處勾引男人之外,就沒其他本事的女人。
丈夫貶損她,她就貶損那個女人!
于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流言,就這樣延續了下來,經過三年的摻料加味,蒸煮炒炸燜炖之後,劇情也更為緊湊精采了。
原來琴家小姐之所以會被何家休離,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只不能下蛋的母雞,也因為她是個性好勾三搭四,更偏愛有婦之夫的蕩婦,這種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人,誰敢留在家里敗壞門風?
沒有。
所以,她被何家休離了。
而這回,她的小丈夫之所以會帶她搬到揚州來住,也是因為杭家的長輩命令兒子休離她,可是一個「年幼無知,天真善良」的小丈夫又怎敵得過妖媚婬佚的狐狸精,打從他們成親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吃定他了。
結果,小丈夫硬是舍不下她,只好帶她離開北方的老家搬到南方來。
接下來,就該輪到揚州的女人接受考驗了,倘若她們不能顧好自己的丈夫,揚州城的男人們就要淪入琴家大小姐的魔掌中啦!
「過分!太過分了!」
琴伯淵憤慨地低吼,怒氣沖沖地走過來走過去,理智就快被怒火燒光了,反觀琴老先生,卻仍是一派平靜,無動于衷地啜飲參茶——人參還是不太適宜干啃。
「鎮定,淵兒,鎮定!」
「叫我怎麼鎮定?瞧瞧外頭是怎麼說妹妹的,他們簡直是……簡直是……」琴伯淵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不懂,真的不懂,之前表弟妹胡亂造謠中傷妹妹,那我能理解,而且流言也不出建陽左近,也不算太過分,可是現在……」
他狂亂地揮舞著兩手。「表弟妹就真的太過火了,表弟都已經死心了,她為何還要亂出誑語污蔑妹妹?而且還把謠言傳出建陽,傳到了咱們揚州這兒來了,她是故意的嗎?她……她……」
「我想……」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沉吟。「這就是長鈺之所以會厭惡他的妻子的緣故吧!」
「還有那些人也是,」琴伯淵愈說愈是忿忿難平。「隨便什麼流言都信!」
「那也怪不得他們,」琴老先生似乎頗能諒解。「出嫁前,思兒大門不出,二門下邁;嫁到何家八年,何家也不允許她出門半步;至于女婿呢,思兒告訴我,女婿總心疼她不曾出過門,在北方時就不時帶她到各處去玩兒,甚至還跑到西域去了呢!只是……」
他無奈地嘆氣。「思兒此際身懷有孕,委實不宜出門,而女婿雖然經常外出,卻都是往蘇杭兩地跑,如此一來,不曾見過他們夫妻倆的外人,自然只能听信流言了!」
換句話說,看不見,只好人家說的照單全收啦!
「可是……」那也不能隨便什麼都信吧?
「不過……」兩道灰眉微微攢了起來,看來琴老先生也是有在煩心的,只是他煩的事和兒子不同。「為父擔心的倒不是你妹妹,而是……」
「不擔心妹妹要擔心誰?」
「你表弟妹。」
「咦?她?」這就奇怪了,不擔心被污蔑傷害的女兒,反倒為出言污蔑的人擔心,爹爹是不是氣過頭,腦袋胡涂了?「為何?」
「為父一得知外頭的流言,立刻前去找思兒,唯恐流言也傳到她那里去了,盡管她生性淡然,但那流言委實太惡毒,怕也是會傷了她的心的,故而為父想去安慰安慰她……」琴老先生稍稍一頓。「一見到她,為父就想說去得果然沒錯……」
因為……
愁眉深鎖,眼兒憂慮,琴思淚看上去就是一整個煩惱得不得了,就連碧香和添福都被傳染了,一個攢眉苦臉,一個哀聲嘆氣。
煩煩煩,好煩啊!
「思兒,妳……」琴老先生小心翼翼地問。「听到外頭的流言了?」
「是,爹。」琴思淚嘆氣。
果然。
「呃,我說思兒,妳也不要太在意,」從來沒安慰過人,尤其是女人,老先生顯得相當笨拙,「妳表嫂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不過,就算他聰明絕頂,舌粲蓮花,說到舌頭都長繭了,不但開蓮花,連菊花都開出來了,琴思淚也听不進半個字。
因為,他根本就搞錯方向了。
「我怎能不在意!」琴思淚喃喃道。「這件事要是讓夫君知道了,怕是連我都按捺不下他的怒氣了!」
「絕對按捺不下!」碧香給予肯定的「支持」。
「少爺一定會殺了那個女人的!」添福更是百分之百的「擁護」。
殺人?
琴思淚頓時駭出滿頭冷汗,憂心忖仲。「那……那……真的瞞不了夫君嗎?」
「除非姑爺是聾子!」听不見就不知道啦!
「或者是死人!」不但听不見,也看不著。
「別胡扯!」琴思淚擰眉低斥。「夫君健健康康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好嗎?」
「所以啦……」碧香兩手一攤。「瞞不了姑爺呀!」
琴思淚窒了一下,嘆息。「這就麻煩了,瞞不了夫君,又按捺不下他的怒氣,到時候可怎麼辦才好呢?」
你一言、我一句,听得琴老先生直發怔。
「請……請等一下,思兒,妳……」他吶吶問。「妳都不難過嗎?為父承認,那些流言連為父都感到十分惡毒,可是……」
「女兒在意的不是那個。」琴思淚漫不經心地道,還在煩惱該如何瞞過杭傲。
「真的不難過?」這樣都不難過?
琴老先生不由得開始懷疑——非常強烈的懷疑,他的女兒根本不是淡泊,而是生性遲鈍!
被人家說得這麼惡劣,起碼要傷心一下下嘛!
「真的啦,真的啦,小姐說啦……」碧香不耐煩地替主子回答。「濁者自濁,清者自清,既然不是事實,她干嘛要在意?」
真的不在意?
那他還來安慰什麼!
「所以,思兒妳只是擔心被女婿得知這些流言?」琴老先生啼笑皆非地道。
「這話才說對了,說是怕我們少爺知道啊!」添福嘟嚷。
「就是咩!」碧香點頭。「姑爺寶貝小姐寶貝得要命,要是得知有人惡意中傷小姐,看著好了,天地非被姑爺一整個翻轉過來不可!」
琴老先生皺眉。「女婿會那麼生氣?」
「生氣?」碧香喃喃道,前一刻還在點頭,現在又猛搖起頭來了。「不不不,姑爺不會生氣,姑爺是會……」原想說震怒,驀而頓住,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猛抽一口悚然的寒氣,「天哪,姑爺最好不要……不要……」驚嚇得說不出口了。
添福也想到了,膽戰心驚的咽了口唾沫。「發……發火?」
一听到那兩個字,琴思淚也嚇出了一臉不知所措的惶恐。「發火?!」她幾乎是在尖叫了。
生氣?
發火?
琴老先生又听得霧沙沙的了,「兩者有何不同嗎?」他納悶地問。
「廢話,當然不同!」碧香氣急敗壞地團團轉,「生氣就是生氣,吼兩聲罵罵人,發頓脾氣也就算了,可姑爺要真發起火來……」與添福相覷一眼,又開始卯起來吞口水。「他會放火的!」
發火?
放火?
兩者音是很相近,然後呢?
「呃?」琴老先生還是听不太懂。
真笨!
碧香用一種「你老太爺讀了幾十年書,怎地還比不上我這個大字不識半個的小丫頭」的眼色橫琴老先生一眼。
「就是說,姑爺肯定會先去殺了表少女乃女乃——因為造謠的是她,再放火,請注意,不是發火,是放火,姑爺會放火焚燒整個揚州城——因為整個揚州城老百姓都信了那種惡毒的流言,到時候要是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姑爺,揚州城只好重建啦!」
殺人?
放火燒城?
「什麼?」琴老先生終于搞懂了,臉色立刻刷一下變成欣欣向榮的綠色。「殺人是犯法的,他就不怕王法嗎?」
「少爺會武功,是個江湖人,江湖人眼里從來沒有王法的!」
換句話說,杭傲想殺人就殺人,管你王不王法,他就是王法!
「這這這……這怎麼得了,怎麼得了啊!」
「所以,我們不都在煩惱、在想辦法呀!」碧香沒好氣地咕噥。
「真阻止不了他嗎?」
「姑爺一根手指頭伸出來就能讓人嗚呼哀哉了,誰阻止得了?」
「可……可是,如果想不出辦法來呢?」琴老先生提心吊膽地問。
「真想不出辦法喔?」碧香聳聳肩。「那就只好請表少女乃女乃趕緊逃命去,還有全揚州城的老百姓快快搬家!」
「……」
琴伯淵听得目瞪口呆。
「妹夫……會武功?」
「對,他學過武。」
「很……厲害?」
「不清楚,但添福說江湖上的人對他是談虎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琴伯淵背脊一陣泛涼。
「那那那……想到辦法沒有?」
「沒有。」
「沒有?」琴伯淵驚叫。
「所以我才擔心你表弟妹呀!」琴老先生模著下巴認真考慮。「是不是要叫她趕快逃命呢?」
「……要!」
可是蘇月貞自認沒錯,不屑夾著尾巴逃跑。
「他才不敢殺我呢,就不怕王法制裁嗎?」王法,這就是她的仗恃。「他只要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去告他,請縣太爺做主,讓他坐一輩子牢!」
「……」
最好是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