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一個充滿銅臭味,驚心動魄的金融殺戮戰場,街道兩旁的高樓大廈聚集了多家全球最重要的金融公司總部,還有美國聯邦儲備銀行、紐約證券交易所和世界金融中心。
這里不但是美國經濟重心,也是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此刻,正午時分,用餐人群從各公司行號陸續涌出,或者上餐廳,或者三三兩兩的在小公園里的綠蔭下,一邊喝咖啡咬三明治,一邊討論早上的股市,在這種時候,各公司辦公室里幾乎都是唱空城計的。
不過也有少數例外,譬如納德大廈十七樓的雙楚偵探社,他們的員工不多,內外勤加起來不到三十個,但不分日夜,社里永遠都保持五個人以上留守。雙楚偵探社最特別的是,它不像其它偵探社一樣大包大攬,什麼工作都接,它只接受尋人、尋物的案件,而且在接下案件之前,他們必定會先行調查案件本身的正當性、合法性,倘若客戶不願意接受調查,那很抱歉,有空再聯絡。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總不能哪天來個終極殺手要他們尋找躲藏起來的目標,或者商業間諜要竊取機密文件,他們也要糊里胡涂的接下來吧?
即使如此,上門來尋求幫助的委托人依然絡繹不絕,因為,只要你交付的數據夠詳盡又正確,雙楚就敢百分之兩百的保證,就算失物是掉落在大西洋海底,或是凍結在北極冰山里,他們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你所要找的人或物。
最快的紀錄是,在接下案件一分鐘之後,他們就通知委托人說已經查知待尋物件在哪里了。
這家偵探社的社長是東方人,來自亞洲的台灣,姓羅。
所以,偵探社里的員工起碼有一半是東方人,另一半是白人和黑人,而且,來找社長的東方人也特別多,譬如此刻,正從自動門走進來的年輕男人……
「先生,請問您找誰?」標準的英文。
坐鎮在接待櫃抬的小姐!美幸子,一個尊崇時尚就是王道的日本年輕小姐,擁有哈佛大學博士學位,卻成天無所事事地混在那里,幾乎任何時候看見她,她不是在補妝就是在擦指甲油,不然就是在翻閱時尚雜志。然而,她會七國語言,還有一流的交際手腕,無論多麼難纏的客人,她總是三兩句話就搞定,從來沒有凸過槌,曾經有人開玩笑說,當年美國要是派她去跟海珊談判,中東戰火根本就點不起來。
不過,從來沒有並不表示以後也不會有。
自動門一打開,美幸子在一秒鐘之內就從混吃混喝等死的時尚垃圾,變身為全宇宙最完美的接待小姐,掛著最溫馨親切的笑靨,面對剛進門來的年輕男人,她不知道她即將品嘗到生平第一次失敗的經驗了,而且,她連表現一下一流交際手腕的機會都沒有……
「羅楚均。」中文。
美幸子下意識往社長室那邊瞄了一下,再看看桌上的內部電話顯示燈。
「很抱歉,社長正在接電話,」標準的中文。「您請稍待一會兒,等社長通完電話,我會立刻為您通……咦咦?先生,您要去哪兒……不行,先生,請您不要亂闖,先生,先生,請不要……」
她氣急敗壞地追在年輕男人身後,想要阻止他擅自亂闖,但年輕男人根本不鳥她,徑自大步往社長辦公室走去,情急之下,她只好一把揪住他,但下一秒,她就後悔自己這麼莽撞了。好……好恐怖的眼神!那年輕男人一回過頭來,她就花容失色地自動松手,踉踉蹌蹌連退好幾大步,如果不是盆栽擋住她,她八成會直接跳窗逃命。
不用懷疑,如果她繼續阻止他的話,他一定會眼也不眨一下的解決掉她!
然後,當她還一整個人僵在那里,腦子里忙著天人交戰,正在慎重考慮這份薪水值不值得她豁出性命去盡忠職守時,一晃眼,她更是目瞪口呆的嚇住了。
砰!
那年輕男人竟然不敲門,也不出聲詢問,而是直接抬起大腳丫子一踢,堅實的社長辦公室門就像被意大利面條綁住的柵欄一樣,輕而易舉的被他給一腳踹開了。
而門內,辦公桌後,正在听電話的羅楚均也嚇了一大跳。
「搞什麼鬼……咦?老三?」前一句罵人話︰英文;後一句疑問詞︰中文,他訝異地皺皺眉,旋即擺擺手示意那個踢開辦公室門的家伙稍等一下,再回到他的電話上,繼續講英文。「沒什麼,檔案掉到地上去了,好,我們繼續討論吧,據我所知,那……」
砰!討論又被中途腰斬了,羅楚均半張著嘴停在最後一個字的口型上,面無表情的打量被某人一掌劈成兩半的辦公桌,狀似在研究那張辦公桌被劈成兩半之後,是不是比原來完好無損的更適用。
好一會兒後,他才慢吞吞地闔上嘴巴,慢吞吞地抬起眸子來認真審視弟弟的臉色。
唔,殺人的表情!
看樣子他最好先應付一下可愛的弟弟,免得明年的今天變成他的忌日。「很抱歉,我有急事,晚點再跟你聯絡。」不等對方應答,羅楚均就掛上電話了。
「社長,要不要報警?」
包括美幸子在內,聞聲而來的社員們全都涌進來了,小心翼翼地團團包圍住那個年輕男人。
能夠一掌將柚木辦公桌劈成兩半,想把人劈成兩截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不必,他是我弟弟羅楚逸。」
「耶?」
「他當兵時是海軍陸戰隊的,所以……呃,算了!」羅楚均原想解釋一下為什麼他的柚木辦公桌會變成弟弟的練功道具,不過才剛起頭,自己就覺得這個解釋很多余,因為解釋到最後,必然不得不老實說出自己的弟弟是個天生的暴力分子,那不如不要解釋,于是便揮揮手示意職員們離開,雙眼則始終不離羅楚逸,滿心疑惑。
向來不愛出門,只愛窩在家里編織蜘蛛網的宅男弟弟,怎會一出門就飄洋過海跑到美國來了?
是要到捷運站的超商買香煙或啤酒,一個不小心……迷路了嗎?
「老三,家里出了什麼事嗎?」
一旦得到羅楚均的注意力之後,羅楚逸就從殺人狂惡魔回復「正常」的心不在焉了。
「為什麼不開手機?」他輕飄飄地反問。
「手機?」羅楚均怔了一下,繼而尷尬地啊了一下,趕緊回過身去從後面的架子上取下已經關機充了三天電的手機。「抱歉、抱歉,我這幾天真的很忙,完全忘記手機在充電了,我……」
所以,羅家的人一直打不通他的手機。
「琪琪失去聯絡了。」羅楚逸兩眼望著玻璃帷幕外,也不曉得在跟誰說話。
「琪琪?」羅楚均怔了怔,「啊,你是說秀秀她們沒有跟家里報平安?」蹙眉想了一下。「會不會是她們玩瘋了,忘了……」
羅楚逸半聲不吭,直接掏出一張紙條交給羅楚均。
羅楚均接過紙條一看,神色馬上凝重起來,「咦?這不是在……」迅速轉過身去,把紙條上的坐標打進計算機里!幸好計算機不是放在辦公桌上,不然早就因公殉職了。
「耶?她們怎會跑到那里去了?」他瞪住屏幕里的地圖,難以置信地失聲驚叫。
「不知道。」
「你確定她們是在那里?」
「確定。」
現在,羅楚均不只是凝重,甚至有點慌張了,馬上把對講機和電話拿起來放到計算機桌上,先打開對講機吩咐……
「我有急事,接下來幾天都會很忙,有事交給查理負責!」
關掉對講機,再拿起話筒。
「安特,我是羅,我急需你的幫忙,我妹妹趁暑期到美國來玩,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跑到不該去的地方了……要是那麼容易,還用得著找上你嗎……不……不……不是,不是,是……對,超級危險的地區……」他不耐煩地捏捏鼻梁。「沒錯,就是那里……不知道……不……」頓住,兩眼不善地眯了起來,「現在是緊張時刻,你不能插手?請問你是什麼意思?」猛然起身,對著話筒怒吼。「我管你有什麼重要任務,告訴你,那是我的親老妹,就算要我的老命,我也非得找回她不可!」
安靜了一會兒。
「你很抱歉?」更激烈的咆哮。「我警告你,安特,你要是真不管,以後就別想再讓我接你的CASE了……吃虧的是我?你這麼認為嗎?沒錯,你的確是我最大宗的客戶,但就算少了你,我也只不過是少賺一點而已,除了你,我還是有其它客戶的。更何況……」
他嘲諷地冷哼。「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我家很有錢,並不需要我賺錢養家,開偵探社只不過是我的興趣而已,要是我的偵探社真的倒了,我老爸才高興呢,他早就巴不得我回台灣去接手他的公司,好讓他退休享清福了。話再說回來……」
他的語氣更顯輕蔑。「你說吃虧的是我,我倒認為是你,老實說吧,你找得到比我們更有效率的追蹤團隊嗎?請問上個月的州長女兒綁架事件,是誰在三分鐘之內就告訴你肉票被藏在哪里,使你們能夠在一個鐘頭之內就救回人的……哈哈,說不出話來了吧,所以說,你最好考慮清楚之後再回答我比較好!」
又是片刻安靜。「很好,聰明的決定。」羅楚均暗暗抹去一把冷汗,嘴里大話放了一拖拉庫,其實他也沒有把握對方會不會在意他的威脅。「沒問題,我們會盡快趕到……‘我們’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我和我弟弟……我去就好了,他不用去?」
下意識朝某人瞥去一眼,重重殺機立刻迎面撲襲過來,他不禁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寒顫,旋即很懦夫地背過身去逃避某人的目光追殺。
「不,我可以不去,但我弟弟非去不可,不然我會被他殺掉……」他扯出一嘴無奈的苦笑,背部依然可以感受到陣陣刺痛的殺意。「為什麼?因為不但我們的妹妹失聯,連他的親親女友也在一起……」
又說了幾句後,對方終于勉強同意讓羅楚逸同行了,于是,羅楚均丟下電話,領著弟弟往外走。
「走,一塊兒去欣賞一下罌粟田吧!」
***
「好累!」曹北琪有氣沒力地喃喃道。
「好餓!」羅楚秀苦著臉咕噥。然後,兩人相對一眼,苦笑,繼續勉強自己疲累不堪的雙腿往前邁步。
話說三天前,八個誤上賊船的年輕人慌里慌張的從賊船!農舍里逃出來,烏天黑地里,逃命的人只顧一腳高一腳低,不辨方向的卯起來拚命跑,結果秦少誠一個不留神一腳踩空掉下陡峭的山坡,後面的人也跟著掉下山坡,又骨碌碌的滾落溪河里,載浮載沉的順溪流到下游緩灘處,這才狼狽的一一爬上岸。
雖然背包掉了,外套不見了,有的人還少了一只鞋子,起碼老命保住了。
但這下子,他們更是不辨東西南北了,也沒辦法用手機求救!都貢獻給河神去泡正妹了,只好很阿Q的用猜拳來決定要往哪個方向走,然後就筆直地往前進,想說總有一天會走出這座叢林吧!
然而,在叢林里是不可能讓你堅持一直線走下去的,也許是一座深谷,也或許是一道懸崖,總是有許許多多迫使得你不得不拐彎或走回頭路的障礙,于是,他們愈走愈不曉得自己在哪里,或往哪里去了。
「我們已經走了三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琳達大聲抱怨。
「快了,快了!」秦少游硬著頭皮說出人神共憤的謊言。
「我好餓!」賀蓮說得快哭了。
「閉嘴!」秦少誠沒好氣的怒斥,自己的女友,愛怎麼喝叱就怎麼喝叱。雖然叢林里有很多色彩艷麗,看上去很好吃的野果,但他們都不敢隨便亂摘來吃,誰知道有沒有毒;雖然溪流里有很多胖嘟嘟、肥女敕女敕的笨魚在向他們炫耀牠們的鮮美,但他們沒本事抓,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所以,走了三天,他們也餓了三天了。
「可是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嘛!」
「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里好了!」
眼見秦少誠表現得如此不負責,羅楚秀不禁鄙夷地翻了翻眼,再轉注與她並肩而行的曹北琪,一臉歉然。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硬拖你來,你也不用經歷這種困境了。」
「不,我很高興我來了。」曹北琪反倒笑了,「幸好我跟你來了,不然你就得一個人在這邊害怕,我卻只能在遠方擔心,不,我不要那樣,我寧願和你做伴,一起害怕、一起辛苦,一起……」她親愛地和羅楚秀手挽手相互依偎。「月兌離困境,我想,這將會是我們生命中最特別的回憶吧!」
「琪琪……」羅楚秀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一直是感情很好的知己,但直到這一刻,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才悄然升華為如同男人的生死至交那般深厚的情誼,而這份情誼將延續到她們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唯有困境,才能淬煉出最真摯的情感。
走在她們後面的趙鴻宇和秦少游互覦一眼,同時上前,一在曹北琪身旁,一在羅楚秀身邊。
「要不要我們背你們?」
「謝謝,不用了,我們還走得動。」曹北琪婉言謝絕他們的好意。
「不用你們背,不過……」羅楚秀憤慨的目光朝秦少游瞪過去。「都是你,我們是相信你,所以相信你哥哥,結果呢?好好的一趟旅游變成一場災難,最好我們都能安全的月兌離困境,那也就算了,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尤其是琪琪,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秦少游一臉慚愧、無措又懊惱,想討好女孩子卻弄巧成拙,他比誰都不願意啊!「我也沒想到大哥會那麼不負責,早知如此,我就不會說要找他了!」
「早知如此?」羅楚秀不以為然的冷哼。「你自己的親大哥,你會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少游苦笑。「我跟他並不親近。」
「即使如此,你說的話就要負責,不是嗎?」
「我……」秦少游無法反駁,「真的很抱歉!」只好繼續道歉,一邊用眼神向好友求救。
「光說抱歉有什麼用,如果……」
「好了、好了,秀秀,他也不是有意的呀!」接收到好友求救的目光,趙鴻宇不得不為好友說話。「更何況,當初說要來一趟刺激的冒險的也是你,不是嗎?」
親親男友說話了,羅楚秀不能不給他面子。不過……
「無論如何,像他這種講話不負責任的人,我不但不能幫他追琪琪,而且,我也絕不贊成琪琪和他交往!」
秦少游臉色大變,「不,你不能……嗚!」又被趙鴻宇拐了一肘。
趙鴻宇猛對他使眼色。「那個,以後再說吧!」
沒錯,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如果他們連這座鬼叢林都逃不出去的話。
一想到這點,羅楚秀不由氣唬唬地勾住曹北琪的臂彎徑自往前走,不想再理會他們了。
「放心啦,我們早晚總會走出這座叢林的。」曹北琪低聲安撫她。
「已經第四天了,我們連點人煙都看不到,你真的認為靠我們自己,就能夠在活活餓死之前走出去嗎?」羅楚秀直率地反問。曹北琪頓時窒住,無言以對。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要靠他們自己走出這座叢林的確是不太容易的事,但不如此安慰自己,不說她們兩個,就說另外那兩個女孩子,她們可能連一步也走不下去了吧?
暗忖至此,她突然想到,從高二那一回起,每當她遇上危難的時候,羅楚逸總是會及時出現在她面前,但這一回,恐怕她再怎麼期望,他也不可能會出現了吧?
畢竟,除了他們八個人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跑到哥倫比亞來了!
嗚嗚嗚,好後悔,至少她應該讓家人知道他們到哪里去了,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好,起碼在他們失去聯絡之後,就有人知道應該到哪里尋找他們了。
可是現在,沒有半個人知道他們在哪里,她又該如何期望有人來救他們呢?
梅德林,哥倫比亞大毒梟的「集散地」,販毒組織擁兵自重的國中國,就算有人傻得跑到哥倫比亞來旅游,也絕不會旅到這邊來游,但此刻,羅楚逸兄弟倆就在這里,因為能夠幫助他們找回曹北琪和羅楚秀的人和他們約見于此。不過,他們並不是認為要找的人是落到販毒組織手里了,而是……
「那里是‘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的地盤。」安特,羅楚均的「大客戶」,一個高大魁梧的美國人,他向羅楚均兄弟倆說明。
「我知道,是游擊隊,」羅楚均喃喃道。「我妹妹是被他們抓去了嗎?」
「根據我的判斷……」安特仔細研究地圖。「應該還沒有。」
「那他們為什麼會在那里?」
「很簡單,迷路了。」
「迷路?」羅楚均啼笑皆非的喃喃重復。
在美國旅游居然會迷路迷到哥倫比亞去,他們的導游是宇宙第一大路痴嗎?
而且,在哪里不好迷路,偏偏迷路到游擊隊的地盤上去觀光,是怎樣,太閑了是不是?
還是他們也想客串一下肉票的滋味?
「對,迷路了,最明顯的證據是……」安特的目光從地圖上移到羅楚均那邊,詢問︰「他們此刻在哪里?」
羅楚均沒有回答他,徑自轉注羅楚逸,後者默默地掏筆在地圖空白邊緣上寫下另一個坐標,安特看看那個坐標,再驚異地打量羅楚逸那一副仙風道骨,隨時可能會飄上天堂去喝下午茶的模樣。「原來是他?」
「對,」羅楚均頷首道。「我家的寶貝弟弟。」兼職殺人狂。
「我一直以為是你呢!」安特依舊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羅楚均聳了聳肩。「沒辦法,他是個標準的宅男,還有一點自閉傾向,既不愛出門,更不擅與人交際,那我是他哥哥,只好由我來替他出門、替他交際!」
「難怪你說非他來不可,」安特終于能理解了。「要靠他找人嘛!」
才怪,非讓羅楚逸來不可的原因,是唯恐不讓他來的話,可憐的哥哥就會被親愛的弟弟給謀殺了!
「呃,你說是就是吧!」
「可是……」安特壓低聲音,還背過身去。「這趟找人是要攀山越嶺走山路,他撐得住嗎?」
「他?」羅楚均失笑。「別看不起他,他只是外表看上去瘦一點,其實他才結實呢,而且他是在海軍陸戰隊當兵,還練過搏擊,一掌劈出去可以破木裂磚,要是出什麼麻煩,他可是最好的幫手喔!」
「咦?他?」安特更吃驚地猛回頭,又盯上羅楚逸了。
「總之,別擔心他,再說句老實話,他還比我更可靠呢!只不過……」羅楚均咳了咳。「呃,他的脾氣不太好就是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又多看幾眼後,安特才把心神拉回到正事上,他指著地圖。「瞧,他們的所在坐標又改變了,這表示他們正在移動當中,如果被游擊隊抓去的話,他們就不可能移動了。」
「既然他們‘只是’迷路了,為什麼不打電話求救?」
「誰知道,也許是手機沒電了。」
八個人的手機全都沒電了?
最好是!
「希望是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羅楚均咕噥。「那現在呢,我們該如何找到他們?」
「還能怎麼找,當然是深入叢林里去找!」安特沒好氣地說,再一指他身後那兩人。「康拉和賈森,CIA的人,我特地找他們來幫忙,美國領土以外的事,他們比我熟悉,另外……」
他轉頭一陣張望,隨即望定一位正筆直地朝他們走來的印地安人。「終于來了,他是努卡,沒有比他更熟悉西部叢林的人了,他將為我們帶路。不過……」他再看回羅楚逸。「最重要的是令弟,他必須隨時為我們提供令妹移動後的新坐標,以確保我們沒有走錯路,也可以加快我們的速度。」然後,他轉向努卡,「來,努卡,你先看看,根據過去幾個鐘頭來顯示,我們要找的人是從這里……」他在地圖上比畫著。「往這里走,你認為我們多久才能夠找到他們?」
努卡才看一眼就大皺其眉,「我認為?」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強烈建議我們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們,不然……」
「怎樣?」
「他們就會直接走進游擊隊的基地里去了!」
***
問題︰一條魚可以喂飽幾個餓了四天的人?
答案︰半個也不能。
逃出農舍的第四天,八個年輕人已經餓得想啃樹皮嚼青草了,其中兩個更是餓到管不了有沒有毒,一看到山果就摘下來吃,結果拉了一整天肚子,差點把腸子都拉出來了。
第五天,經過一條淺淺的溪流,大家停下來喝水填肚子,曹北琪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好死不死的被她壓死了一條魚,于是大家又驚喜又興奮地起火烤魚,然後再一起下溪,妄想能再壓死,不,捉更多的魚。
除了琳達和賀蓮,她們說要負責看著烤魚,因為她們已經沒力氣捉魚了。
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的人想靠兩只手捉魚簡直是痴人在作夢,撲了半天也只撲到兩手空氣,還有滿肚子怨懟與不耐煩,因此,當他們聞到陣陣烤魚香味時,立刻說服自己必須先去咬兩口魚,才有力氣繼續捉魚。
不料……
「魚呢?」
琳達和賀蓮怯怯地相對一眼。
「呃,我……我們吃掉了!」
「什麼?」秦少誠不敢置信地怒吼,旋即甩出一巴掌將琳達打趴到地上,「自私的賤人!」罵完又是另一巴掌。
連向來樂觀的派德也餓得失去理智了,揪著賀蓮的頭發硬將她按跪在地上。
「吐出來!吐出來!該死的快吐出來啊!」
秦少游和趙鴻宇急忙上前勸阻他們,一人捉一個,不讓他們繼續對又哭又叫的琳達和賀蓮施暴。曹北琪和羅楚秀默默相顧一眼,無言,嘆氣,轉身再回到溪里去努力……
由于有明確坐標可以追尋,安特一行人前進的速度相當快,只不過,起初他們還能夠搭乘吉普車,然而一旦深入叢林之後,沒有道路,只有滿目蔥綠的樹木橫擋在眼前,他們只好棄車步行,速度因此減慢了。
而且,就羅楚均而言,披荊斬棘實在不適合他這種慣坐辦公桌的人來表現,不到幾個鐘頭,他就氣喘吁吁的宛如拉了幾百年車的老牛了。
他決定,找到老妹後,他就要親手把老妹的圓扁成蔥油餅。
「怎樣?還有多遠?」揮著汗水,他重復第N萬次同樣的問題,原以為安特也會回給他已重復N萬次同樣的回答。
可是,這一回安特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先行從羅楚逸那里要來最新的地點坐標輸入PDA里,旋即雙眼一亮,大嘴也跟著咧開來呵呵笑!終于得到期待已久的結果了。
「快了,如果我們動作快一點的話,最多十五分鐘後就可以趕上他們了!」
「那我們還不加快腳步!」說著,羅楚均便快步追向早已跑到前面大老遠的羅楚逸。
可是,才五分鐘過去,走在最前方負責探路、開路的努卡就匆匆跑回來了。
「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麼?」羅楚均驚喜的大叫。「看到我老妹了?」
「不是,是看到小溪那頭在冒煙……」
冒煙?
「呃?」冒煙跟他老妹有什麼關系?難不成他老妹變成一陣煙飄走了?
「叢林里沒有住人,卻有人生火,九成九是外來人,」努卡解釋。「我想,應該就是你們在找的人……」
「太好了,那我們……」
「一點都不好,游擊隊的基地並不遠,附近固定有人在巡邏,要是被游擊隊的巡邏人員看到那一陣煙的話……」
眾人相覦一眼,驀而拔腿就跑……
***
「有人!有人!」當曹北琪和羅楚秀慌慌張張跑回烤魚的地方時,秦少誠他們居然還在吵鬧,不過,一听到她們的叫聲,吵鬧聲立刻靜止下來,六雙眼興奮地瞪住她們。
有人就代表有食物了。
「比哥?」
「不是。」
「太好了,那……」
「可是那些人都帶著槍!」曹北琪咽著口水,難掩驚懼地補充。
「槍?!」幾個男生相覦一眼,異口同聲,「游擊隊?!」
賀蓮和琳達不約而同露出驚恐的表情,秦少誠卻笑得一臉興高采烈。
「不管是誰,起碼我們不會餓死了!」
「可是女孩子們怎麼辦?」趙鴻宇不以為然地抗議。
秦少誠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被玩玩總比餓死好吧?」不是他被玩就好。
「我才不要!」羅楚秀憤然拒絕。
「我寧願死!」曹北琪喃喃道。賀蓮和琳達面面相覦,好半晌後……「我……我再也受不了饑餓了!」琳達囁嚅道。
「我也是。」賀蓮啜泣著低喃。
也就是說,她們情願用身體交換食物。
曹北琪和羅楚秀不可思議地愕然怔住,難以想象她們竟然會做出這種選擇,繼而動作一致的猛搖頭。
「不,我們要繼續逃!」
「我跟你們一起!」趙鴻宇不假思索地說。
「我也是!」秦少游跟進。
于是,八個年輕人分成了兩邊,秦少誠、派德和賀蓮、琳達留在原地,情願成為人質以交換溫飽;而曹北琪、羅楚秀和趙鴻宇、秦少游則一起往反方向逃走。
他們寧死不屈。
臨行前,趙鴻宇還特別交代,「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除了你們四個之外還有其它人!」
希望游擊隊得到四個人質之後就滿意了。但是,他們離開不到一分鐘,五個荷槍實彈的哥倫比亞人就出現了,他們左右瞥之後,就用槍口指著秦少誠問!「還有兩個黑頭發的女人呢?」
「另外四個人呢?」斜坡後,六個人趴在那里用望眼鏡觀察。
「他們分開了嗎?」羅楚均納悶地咕噥。
「為什麼?」默默地,一旁遞過來一張紙,上面是一連串坐標。
安特只掃了一眼便斷定,「另外四個人往東方逃走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羅楚均又問,滿心焦慮,因為看不到寶貝妹妹。
「游擊隊的巡邏員通常有五個人,但現在只有兩個在,我猜另外三個人去追逃跑的那四個年輕人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安特擰眉注視著溪旁的狀況,研思最佳策略。「我們先解決留下來的兩個人,救回這四個年輕人之後,再……」
話聲打住,他轉首望向羅楚逸迅速逸去的背影,嘆氣。
「再想一想,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吧!」他無奈道。「康拉、賈森,這里交給你們,沒問題吧?」
「沒問題!」
「記住,千萬不要開槍,不然被游擊隊基地的人听到的話,麻煩就大了!」
「這點我們比你更清楚。」
「好,那其它人跟我……」
砰!
獰然一道尖銳刺耳的槍聲回蕩在蒼盛茂密的叢林間,激起林鳥一陣慌亂飛竄,羅楚均一臉驚嚇,安特面色大變。
哪個狗娘養的王八蛋開的槍!
這下子可慘了,一聲槍響就足以引出游擊隊基地一大隊人馬出來,到時候……
到時候……
問題就大條啦!
「你你你……你為什麼要開槍?」
地上躺著一支沖鋒槍,還有一個死人,槍口處冒著縷縷硝煙,死人死透透;曹北琪驚駭地瞪住秦少游,而後者臉上的驚恐之色紅紅綠綠的比她更可觀,因為在掉到地上之前,沖鋒槍是在秦少游手上,死人就是他「制造」出來的。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秦少游驚懼地喃喃道。「我只是手指頭……抖了一下下,沒想到……沒想到……」就「砰」出去了!
不,這不能怪他!
要怪就怪大哥,一定是怕死的大哥告訴游擊隊的人說他們是往哪里跑的,游擊隊的人才能夠那麼快就找到他們,幸好只有一個人,而且那家伙只注意到最後面的他,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開路的趙鴻宇才有機會繞到那家伙後面,搬石頭K昏那家伙,然後……然後……
在這種狀況下,看到有槍,想要拿來自衛也是人之常情啊,誰會料到他只不過是抖了一下手指頭,槍彈就砰出去了……
不,不,這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算了,死都死了,我們還是快逃吧!」趙鴻宇當機立斷地說,旋即一手一個拉著曹北琪和羅楚秀就跑,秦少游慌慌張張尾隨在後,也不想再撿什麼槍自什麼衛了。
然而,跑不到兩步,四個人再度緊急煞車,臉色慘變。又有兩支槍指住他們了,而且其中一個人立刻注意到他們身後的死人,表情馬上猙獰起來,憤怒地說了幾句話!西班牙語。听不懂!
曹北琪四人茫然以對,那人便改用最容易了解的「語言」用槍指指地上的死人,再輪流指指他們四個人。
是誰殺了他?
曹北琪四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互覦一眼,隨即低下頭去,誰也開不了口。
好吧,他們承認自己是平凡的懦夫,缺乏那種犧牲自己生命,成全他人活命的偉大情操,但也不能出賣秦少游,只好悶不吭聲,打算裝弄裝到底。
那兩人相對一眼,又交換了幾句話,然後,沖鋒槍對準了最高大的趙鴻宇……
「不!」羅楚秀驚叫,立刻擋到趙鴻宇前面。「是我,是我!」
曹北琪猛抽一口氣,不假思索,人也轉到羅楚秀前頭。「是我!」
趙鴻宇則很鎮定的把她們兩人扯到後面。「不是她們,是我!」
「不是,不是,是我啦!」又擋到趙鴻宇前面。
「是我,是我!」又轉到羅楚秀前頭。
「別胡扯,是我!」又把她們兩人扯到後面。三個人在那邊繞來繞去搶著當「英雄」,反倒是真正的「凶手」秦少游呆在一旁不知所措!人是他殺的,可是……可是……他還不想死啊!只有在這種緊急狀況,面臨生死攸關的迫切關頭,才看得出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情誼。
「是我啦!」
「走開,是我!」
「是我!」
曹北琪三人還在那里轉來轉去玩轉轉樂,看得那兩個游擊隊員眼都花了,也不耐煩了,因為,在游擊隊基地里其它人聞聲趕來阻止他們傷害人質之前,他們必須先行解決眼前的問題。
少一份贖金就少一份贖金,無論如何,他們非替死去的兄弟報仇不可!
于是那兩人又相顧一眼,一個點了點頭,另一個便舉起沖鋒槍來,打算隨便開一槍,不管是殺死誰,都算是替兄弟報仇了。
然而那人的沖鋒槍還舉不上位置便突然定格住了,兩眼中的凶光化為一片空茫、困惑,好像他突然間忘了自己要干嘛,兩秒後,沖鋒槍落地,再兩秒,人也往前趴倒,背上赫然多出一道怵目驚心的傷口,鮮血爭先恐後地涌冒出來,浸濕了衣裳,也浸濕了他身下的泥土。
另一個人震驚地瞠目瞪眼,旋即憤怒地回身尋找凶手,誰知他才剛轉身,面前就多了一個人。
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雙眼目光虛無縹緲地定在他後方,彷佛在看什麼凡人看不見的神跡似的,手上卻準確無比地在他轉身那一刻,將一把血淋淋的短刀送入他月復中,他張嘴要叫,卻卡在喉嚨口發出怪異的喀喀聲……第二個游擊隊員同樣死得莫名其妙,不過起碼他看到殺死他的人了。
「三哥?」怔愣地望住丟下尸體後便轉身朝她走來的男人,曹北琪難以置信地呢喃。「不,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羅楚逸,天底下最不愛出門,甚至任憑另一個意圖追求她的男人陪她出國,也不肯伴隨在她身邊的人,怎麼可能會跑到這邊來?
看錯了,一定是她看錯了!
于是她用力揉了揉眼,相當肯定自己再看到的必定是另一個外表與羅楚逸神似的男人。可是,當她揉過眼後再看過去……那樣飄忽淡然的奇特五官,無欲無求的神韻,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明明是筆直地對著她走來,兩眼目光卻不看她,而是漫不經心似的飄在一旁……真的是他!
頓時,她又震驚又狂喜,又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各種無法言喻的激動情緒在同一剎那間全數涌入胸腔內,滿漲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使她一時之間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涕淚如雨下般地滾滾而落。
他來找她了!
就如同往常一樣,總是在她有困難的緊急時刻,他就趕到她身邊來了,即使他任憑另一個有意追求她的男人和她一起出國,也不肯離開家門半步,但在她陷入困境時,他還是趕到她身邊來了。
不是為了他妹妹,而是為了她!
雖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但是他的腳步是那麼堅定的,毫不遲疑地朝她而來,連半秒鐘時間也不曾瞥向他妹妹那邊。
他,只為了她而來!
想到這里,她不覺哽咽一聲,然後,彷佛體內每條神經都獰然爆裂開來似的大喊一聲,終于掙月兌那股束縛住她的熾烈感情,邁開步伐,直奔向他的懷抱而去。「三哥!」
而男人也在同一時間駐足,靜靜地等候她撲向他懷里,然後雙臂聚攏,讓她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兩手緊緊地鎖住他的腰,嚎啕大哭。
是委屈,更是感動。
他沒有出聲安慰她,也沒有拍拍她的背安撫她,只是圈摟著她,靜靜地任由她哭泣。
直到她哭聲逐漸平息,他才說了三個字。
「回家了。」
那樣輕飄飄,毫無重量,如同那回他到學校接她時所說的三個字,使她在剎那間豁然明白了。
這一生,他永遠不會疼她、寵她,也不會對她吐露半句甜言或蜜語,甚至不會給她丁點好臉色看,但是,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不管她是在天涯或海角,無論要他越過刀山或火海,就算要他殺人或放火,他也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
如果這還不算是在意她,怎樣才算?
***
哇,他真的很在意你呢!
嗯啊!那你該滿足了吧?喂,喂,請問你那是什麼表情?
他不是已經讓你充分體會到他是在意你的了嗎,
喂喂喂,你到底……
換了是你,你會覺得那樣就夠了嗎?
這個嘛……
你也覺得那樣不夠,對吧?
呃……
你還要怎樣?
人總是不知足的,當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我只要得到一點點就滿足了,可是當我真的得到了那一點點之後,我又覺得不夠了,我,還想要更多……
你……還想要什麼?
你說呢?
嗯嗯,你想得沒錯,只要是女孩子,都會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