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夏天總是卯起來熱死人,一踏出門就有被烤焦的危險,就算躲在家里,也有被燜熟的可能,就連泡在冷水里,冷水也會逐漸升溫,照樣會被煮到爛。不過,只要一開冷氣,天堂就降臨了,不管是工作或娛樂,都可以舒舒服服的來,尤其是睡覺的時候,保證可以一夜到天亮,要是到天亮還不夠,沒問題,請繼續睡到下……
[起來了,老頭子,你想睡到什麼時候呀?]
[別以為你腿殘了,就想賴掉養活我們的責任喔!]
從美夢中霍然被驚醒,邵士辰睜開惺忪的睡眼,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來回看看分立睡床兩旁的兒子,無奈苦笑。近兩個月來,他每天都是這麼開始的,一大清早,兩個兒子就用嘲諷的語氣催他起床,然後趕他洗臉刷牙吃早餐,接著就不顧他的意願,硬推他到健身房練身,說是要為將來套義肢做準備。開玩笑,他是老子耶,怎能可能乖乖听兒子的話!
[我不想去!]老子說不去就不去!
[我們想去。]小子說要去就非得去不可!
[那你們自己去。]
[偏要你陪我們去!]
結果,他拒絕他的,兒子們根本不鳥他那一套,反正他坐輪椅,誰想推他到哪里就到哪里,他又能如何?
[可惡,你們兩個不孝子!]
[總比你這個「孝婦」好!]
[什麼意思?]
[孝順情婦!]
邵士辰頓時無言以對,他知道,兒子在職責他為了情人而遺棄了他們,這是事實,他反駁不了,也是他對兒子們最感愧疚之事。[你們到底要我怎樣?]
[既然你的情婦不要你了,「孝婦」當不成,就來當當「孝子」吧!]
[那又是什麼意思?]雖然不太想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孝順兒子!]說著,兩個小鬼一人一手從後面哄騙小女圭女圭似的拍拍親老爸的腦袋。[要乖乖听話喔,老爸!]
[荒唐!]邵士辰惱火地拍開他們的手。[我才是你們的爸爸,怎能……]
[好,既然你說你才是爸爸,那麼就像個爸爸給我們看!]
將輪椅推到健身房中央後,紹文堯和邵武舜才一左一右地從邵士辰背後轉到他面前來,又是一個雙臂環胸,一個兩手插腰,眼神睥睨地斜眼看他。
[站起來,別讓我們看弄了你!]
弄?
竟敢說他弄?
因為這個令人天搖地動的字眼,邵士辰當下就對自己發下毒誓,半年之內,他一定要站起來給他們看。
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獨他自己的兒子,他怎能讓他們看不起!
于是,宛如地獄般的生活,就從他咬牙切齒地對自己發下毒誓那一刻起,正式展開了。打從雙胞胎兄弟倆出現在宅子里的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見過前妻半次面,個兒子卻每天從早黏纏他到晚,要他努力健身、要他賣命工作,只要他稍有怨言,或是稍微放松一點,兄弟倆馬上就施展出獨門獨派的毒舌功夫,一開口不是嘲諷就是恥笑,逼得他再辛苦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下去,標準的忍氣吞聲。
自怨自艾那種事仿佛是發生在上輩子,他都不太記得了。
[不要偏食,這是媽咪特地為你做的健康餐,半顆飯粒也不準剩下!]
[吃飯你們也要管?]要不要連撒尿拉屎也一起管?
[我們哪有管,只是「勸告」而已咩——,媽咪說老爸的身體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得用營養均衡的餐飲來調養,要是老爸不吃光光,辜負了媽咪辛辛苦苦特地為老爸準備,那我會打你的小屁屁喔!]
[不對,屁屁是用來踹的,而且爸爸的屁屁也不小了!]
「對喔!嗯,老爸,你要是不吃光光,我會踹你的大屁屁喔!』
[……]請問到底誰才是老子?
于是,為免被兩個兒子輪流在他耳邊嘮叨到他抓狂,他只好乖乖煩人把前期為她準備的所有食物統統吃光,一會,兩回,三回……最後,竟然不小心愛上健康餐的口味。
[老爸,你真是不听話!]
[我又怎樣了?]
[不是說,就算腿殘了,你也要認真工作養活我們嗎?]
[我沒有嗎?]
那他每天花七個小時在書房里是干什麼去了?
[不夠認真!]
[我哪里不認真了?]
[季叔叔說公司要來季檢討會,你為什麼不去?]
該死,又抓到他的痛處了!
[我不想為了一個小小的季檢討會就特地跑一趟米蘭。]
[厚,就知道你偷懶,不想出門!]
[該死,就跟你說……可惡,不是偷懶,只是……有你季叔叔在就夠了!]
[好好好,不想出門就不想出門,那開視訊會議總可以吧?現在很流行那套喔!]
[……]
[我知道了,老爸怕怕,不敢見人對不對?]
對,他就是怕,怕見到人家同情的眼神,怕收到人家憐憫的眼光,怕死了!不過,他打死都不能承認,特別是在兩個兒子面前,所有的示弱的想法,他都必須硬起頭皮否認到底。
命就一條,要就拿去,想他承認害怕,等天塌下來再說吧!
[不是!]
[好啦、好啦、我們陪你啦,給你壯膽拉!]
[就跟你們說不是!]
[乖乖,我們會陪你的,老爸不用怕怕厚!]
[不必!我自己就行了!]邵士辰咬牙切齒地說。
于是,未免兩個不孝子又施展出高到頂點還不夠高,又努力再往上飄高的毒舌功夫來考驗他的耐性,他開始和公司里的高級干部召開視訊會議,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竟然變成固定一星期一次了。
[厚,老爸,就知道一秒鐘沒盯住你,你就會偷懶!]
[我?又?怎?麼?了?]
[季叔叔不是說,那個客戶最好由老爸你親自和他談嗎?]
[我……]
[用視訊也可以喔!]
[……]
[喔喔喔,我知道了,老爸膽子小,不敢……]
[誰不敢了,我就談給你們看!]邵士辰怒吼。
于是,為免被兩個小鬼氣到腦筋無力,提早退化,他開始利用視訊和客戶簽談合約,一個,兩個,三個……
最後,遠在米蘭的秘書竟然又開始為他安排行事歷,遙控他的工作時間,視訊會議、視訊約談客戶、視訊協商、視訊檢討、視訊、視訊、視訊……幾乎佔滿了一整天的工作時間。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難得一回,兩個小鬼沒有從頭到尾地『監視』他做健身運動有沒有偷懶,中途就悄悄不見人影了。
起初,邵士辰還樂得可以放松一點,不過,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後還好四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運動時間尚未結束,他就自己推輪椅到處去找人,想看看他們又要搞什麼鬼了?不意卻發現那兩個膽大包天又包地的小鬼,竟然像兩只小老鼠一樣躲在起居室的牆角落里講悄悄話。『你們兩個躲在這里嘰哩咕嚕什麼?』
聞聲,兩個小鬼嚇了一跳地猛然轉過頭來,看見是老爸,又松了口氣似的聳了聳一下肩。
『也沒什麼啦,我們只是在討論,老爸為什麼『不敢』裝義肢?』
『誰說我不敢了?』
『我不喜歡。』
雙胞胎兄弟兩相對一眼,又聳了聳肩,滿不在乎似的轉回頭去,繼續小腦袋瓜子湊著小腦袋瓜子,縮在角落里嘰哩咕嚕!那種大聲得連聾子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嘰哩咕嚕。
『他怕痛!』
『不對,我說他是怕出糗!』
『喔喔,怕摔倒嗎?』
『也可能是怕走得很難看。』
『我們又不會笑他。』
『對嘛,就算要笑,也會躲起來偷笑嘛!』
『就是說咩!』
『閉嘴!』邵士辰咧嘴亮出兩排森森白牙,恨不得吧那兩顆只會對他冷嘲熱諷的小腦袋瓜子一口啃下來,或者干脆把他們活埋到後院里去好了。『等醫生說可以了,我自然會裝!』
報應,這真的是報應!
為了懲罰他的忤逆不孝,也為了懲罰他的背叛連熱門,更為了懲罰他遺棄親子,上天才會『派遣』這兩個可惡的小鬼來折磨他。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厚,爸,時間還沒有到耶,你又偷懶了!』
『走,回去繼續,還要多罰你半個鐘頭!』
『……』
報應!
就在邵士辰抱著滿肚子的窩囊氣被兩個兒子「請」回健身房的同時,如過去兩個月來的每一天、每一時刻,貝曉茵也躡手躡腳地來到落地窗外,悄悄地自窗簾縫隙中窺入健身室內。只見兩個小鬼一個盤膝坐在地攤上,一個靠在劃船器旁,四只眼楮毫不放松地「監視」著他們的父親……
[又慢下來了,你是烏龜嗎?]
[別再偷懶了,踹你喔!]
[對,父子也沒人情講!]
[還有八分鐘,忍耐一點,快!]
而他們的父親則是一臉憤怒的瞪他們一眼,再無奈地抓緊單杠,努力把自己舉起來,汗珠兒大顆大顆地自他額上冒出來,濕了他那一頭烏黑的發,也濕了他那張俊朗的臉。
他,變了好多!
記得第一子見到他的時候,她才剛上高二,十六歲;而他二十二歲,整整打她六歲。過去,老一輩的台灣人會說這是不吉利的差距,要是相差六歲的男女結可能婚,將來注定要分離,無法白頭偕老,這種毫無根據的,現代人可能連听都沒听過,更別提會在乎了,可是這個可笑的迷信,卻在她的心中種下了一個大疙瘩。
因為,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他了。
無論是他那頭漆黑濃密的烏發,或者是投著混血兒味道的深邃五官,還有那高瘦有勁、挺拔修長的身材,她全都愛。
不過,她最愛的還是他那開朗快活的笑聲。
他是俊俏的,也是性格的;是優雅的,也是爽朗的,那樣出色的年輕人,相信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他一見鐘情的女孩子,可是,當時,她只敢背對著他,從鏡子里偷看他。
因為,他身邊已經有個「她」了。
男的出色,女的美艷,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的登對;男的深情,女的眷戀,他們是如此的相愛,誰也不忍心,更沒有權利要他們分開。
除了他們自己。
她對自己皺皺鼻子,再看一眼鏡子里的他,然後目光拉回到鏡子里的自己,她問鏡子里的自己︰你配得上他嗎?不,配不上。然而,兩年後,他就和她結婚了;婚後四個月,她懷孕了,然後,他就再也不曾進過她的房間;翌年,她生下一對雙胞胎,他連看都沒看上半眼,就拎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家了。
男女相差六歲,真的注定要分離嗎?
她不知道,或許那真的只是毫無意義的迷信,說給誰听誰都會哈哈大笑,半個字都不給你信,但那種說法卻在她身上應驗了。
婚後五年,他們離婚了。
他不但不要她,連孩子也不要,相信就算她說要他所有的財產,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全數讓渡給她,因為,他只要他的自由。
所以,她還給他自由了。
自那爾後,她就再也不曾見過他了,四年來,她也只能在報章雜志上瞥見他的身影,見他成熟了,見他更成功了,也見他逐漸失去了笑容,市區了往日開朗的耀眼風采,她不明白為什麼,也幫不上任何忙,只能夠在心里默默的為他祝福。
直到今天,她終于又見到他了。但,一如當年,她依然只敢偷偷的看他,看他利落的短發不再,卻多了一把半長不短的馬尾;看他幽邃的眼底多了幾分滄桑與譏誚、幾分疲憊與無奈;看他豐潤的唇瓣老是往下垂,再也彎不起笑容的弧度,還有他的身材……他的身材……
雖然經過這些日子來的鍛煉,他的身材已然回復往昔的挺拔有力了,然而……
她無聲嘆息,為他的遭遇心痛不已,卻不敢同情他,因為同情不但幫不了他,還會害了他。
失去雙腿並不代表失去了整個人生,他還可以再站起來,再度開展另一段新生活,經過痛苦淬煉後的生命,定然會更加燦爛輝煌,為了那可期待的未來,她和孩子們都必須狠下心去鞭笞他,逼他站起來,逼他繼續往前走。
縱使當他開始往前走之後,會再度離開她,她也無怨無悔。
[好,時間到,可以休息五分鐘了。]
[咯,喝口水吧,別太松懈了,待會兒還有處罰的半個鐘頭……]
貝曉茵忍不住笑了。
瞧他明明一臉的不甘心,卻又乖乖的按照兒子們的「命令」去做,再「凶狠」地放話威脅兩個小鬼。
[等我能走了,最好小心你們的小屁屁!]
[不用小心,老爸你能走的時候,我們不會跑喔?]
[老爸,要咬牙齒請小心一點,別咬到舌頭了!]
[……]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我們老爸的份上,等你能跑的時候再來恐嚇我們,那時候我們一定會捧老爸的場,怕一下給你看,怎樣?夠孝順了吧?]
[……]
[不夠嗎?好吧,最多再給老爸你踹一腳,這總行了吧?]
[……]
貝曉茵慌忙捂住差點笑出聲來的嘴,轉身拔腿就逃,免得被抓到她在偷看。
他的表情實在太好笑了,又氣又無奈,老想都贏那兩個小鬼,偏偏總是無法如願,還被倒打一耙,「死」的超難看。
果然有那兩個小鬼在,恐怕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品嘗到自怨自艾的滋味!
暑假過去,孩子們要開學了,雖然他們依舊每天一大清早就去「恭請」老爸起床,不過只要他們一上學,邵士辰就自由了。即使如此,兩個多月來,邵士辰也早就習慣孩子們替他安排的生活作息了,就算他們不在,他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按照同樣的生活步驟去進行,直到孩子們放學回來,再度把他丟進水深火熱的地獄里。
只要有他們那兩張無藥可解的毒嘴在,天堂也會變成地獄!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某個雨後的夜晚,邵士辰自己推動輪椅離開臥室,搭乘專為他而設置的電梯到一樓,再朝廚房而去。
大家都以為除了二樓的臥室和一樓的書房、健身房之外,他哪里也不會去,其實這是錯誤的,只不過他都是在夜里,當所有人都熟睡之後,才會悄悄地在屋內各處游動,或者到院子里去靜思。
譬如這夜,他就想自己沖杯咖啡,到院子里去感受一下雨後的氣息。
不過尚未到達廚房,輪椅就停住了,就在客房門外,一股壓抑不住的哽咽聲自未曾關緊的門縫中傳了出來,他狐疑地皺了皺眉,隨即推動輪椅拷過去,想搞清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幻听?
很快的,他听出來了,那的確是哭聲,而且是兒子的哭聲。
不過,他也因此更困惑了,向來尖酸刻薄、古怪刁鑽的兒子竟然會哭,是發生了什麼即將引起世界崩潰、地球毀滅的大事件了嗎?心中疑惑,他的耳朵也更貼近門縫了,就在這時,里頭傳出說話聲了,他即刻凝神靜听,想知道究竟是冰河期又將來臨了,還是銀河要墜落了,或者是地球即將被宇宙大黑洞吞噬?
什麼都有可能,可就是沒想到竟然是……
[嗚嗚嗚,爸爸好可憐喔!]
他可憐?
看他們平時對待他的態度,好像不是這麼想的吧?
[對……嗚嗚……對啊,每次看老爸滿頭大汗的只靠雙手把自己撐上輪椅,還不準人家扶他,我就……嗚嗚……就好想哭喔……]
[還有那天,爸爸太專心工作,一時忘了自己的腿殘了,猛一下要站起來,結果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當時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表情……嗚嗚嗚……真……真的好可憐喔……]
那天啊……
其實那種事並不是頭一次發生,只是在兒子面前摔得那麼難看,那才是最令他難以忍受的。他真的不希望被兒子瞧不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們絕不能同情他!]女人的聲音,是他的前妻吧?
不能同情他?
哼哼哼,就知道那個女人果然,沒安好心眼,她是故意帶孩子們回來惡整他、報復他的!
[媽咪……]
[听我說,你們的爸爸之所以會這麼拼命,你們以為是為什麼呢?或許他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努力,譬如說不想被我們逼走之類的,但那都不是真的……]
[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愛你們呀!雖然他從沒有說出口,但不曾關心過你們,不曾去探望過你們,他也感到很愧疚,所以更不能讓你們看不起他,至少要讓你們覺得有他這個爸爸而感到驕傲,懂嗎?你們的爸爸是為了你們,不是其他任何人,甚至不是為他自己,完完全全是為了你們,他才振作起來的,懂嗎?懂嗎?]
是嗎?他是這樣的嗎?邵士辰問自己,旋即無聲的嘆了口氣。是,的確是,換了其他任何該死的家伙膽敢那樣惡意的嘲諷他,早就被他丟進太平洋里去喂鯊魚吃點心了,哪里還會容許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恥笑他。但那兩個成天對他冷嘲熱諷,嘿把他當牛當馬一樣奴役,很有虐待嫌疑的小鬼是他的兒子,他的親生骨肉,無辜遭受到他的遺棄,他已經夠對不起他們了,怎能再讓他們失望,讓他們瞧不起呢?
不。死也不能!
[嗚嗚嗚,懂了……]
[既然懂了,那你們就更不能破壞他這份想為你們而努力的心情,也是他想補償你們的心意,你們必須狠下心去繼續鞭笞他,這樣他才能夠早日站起來,回到過去意氣風發的他,好嗎?]
[……好。]
[嗯嗯,這才是我的寶貝兒子!]
更是他的好兒子!
打從他們出生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關心過他們,沒有疼愛過他們,甚至從不過問他們的事,他們卻依然如此關心他,毫無條件的愛他……他們讓他覺得好慚愧。[媽咪。]
[嗯?]
[其實你比誰都更希望爸爸能夠盡快站起來,對不對?]
[……]
[因為媽咪愛死爸爸了,對不對?]
[……]
咦咦?
等一下,她……愛他?
[有時候我都覺得,媽咪比爸爸更可憐呢!]
[胡說,我哪里可憐了!]
[可是媽咪那麼愛爸爸,爸爸卻那麼討厭媽咪,他也不想想,他沒有錯,媽咪也沒有錯呀!]
[這……不能怪他……]
[媽咪老是說這句話,不能怪爸爸,不能怪爸爸!好,我們不怪,可是當初爺爺要媽咪和本本結婚的時候,明明媽咪也有反對的,爸爸又怎麼可以把一切都怪到媽咪頭上來呢?]
[他不知道呀!]
[那媽咪就說給爸爸听嘛!]
[他……從來都不願意跟我說話……]
听到這里,邵士辰突然轉動輪椅,悄悄離開了。
沒有泡菜非或者任何飲料,他直接回到臥室里,來到敞開的露台上,深深吸了幾口雨後清新的空氣,在仰首望住夜空中閃爍不定的星辰,好一會兒後,他才徐徐闔上雙眸,慢慢地讓心情沉澱下來。
應該是他好好想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