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纏著他?」
「我愛他呀!」
「他不愛妳。」
「我會這樣也是他害的!」
「不,那是妳自找的,不要把過錯歸咎到別人身上!」
「可是……」
「回去吧,回到妳該去的地方,不要再纏著他了,不然我會殺了妳的!」
「我寧順被妳殺死!」
「唉,真是執迷不悟!」
「妳……妳想做什麼?」
「……」
「不,妳不能那麼做!」
「……」
「不!」
「希望妳下輩子不要再愛錯男人了!」
「上去?」
「不。」
又要蹺班了!
江淨珞無奈地苦笑,自從就任堂堂總裁的偉大助理之後,她每天到旭華大樓前「上班」等沐宸御的跑車來接她,而沐宸御卻連上樓探探辦公室有沒有被人搬走了都懶,就直接帶她上路到處去玩了。
吃喝玩樂嫖賭,呃,沒有嫖,總之,就是哪里有樂子就上哪兒去找,哪里好玩就上哪兒去混,甚至還遠征到香港、新加坡、日本,玩得她一天比一天心虛。每個月領六萬薪,她到底辦了什麼正事?什麼也沒有!
「你不喜歡經商?,」
「無所謂喜不喜歡。」
「你大學念什麼的?」
「工商管理。」
「既然不是討厭經商,學的又是工商管理,你不覺得應該學以致用一下嗎?」
「不覺得。」
「……」
起初,她認為應該先給他一些時間,好讓彼此熟悉一點,他才有可能會主動把心事告訴她,所以由著他像攜帶隨身包似的把她帶來帶去。
可是,兩個多月了耶,他們之間還不夠熟悉嗎?
除了家里是什麼樣的場所,她幾乎把有關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了,為的是博取他的信任,結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嗎?
「你真的一定要每天這樣瘋狂的玩?才能夠暫時忘卻痛苦嗎?」她忍不住沖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只見一陣痙孿似的痛苦驟而閃過沐宸御眼底,然後,他笑得更燦爛了。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他懂!
可是他還不想告訴她,可能是太痛苦了,他不想去挖開那個舊傷口再痛一次,也說不定是他覺得對她還說不出口,畢竟,除了第一次見面之外,他們也不過才相識共處兩個多月,這樣逼他太勉強了。
江淨珞歉然地啾著他。「不懂就算了。」好吧,反正她有的是耐心。
沐宸御聳了聳肩,旋即瀟灑地轉身要上車。「那上車吧,我們去……」
「等等!」她忙拉住他。「你帶我去的那些地方,老實說,我都膩了,可不可以換個去處?」
他帶她去的,都是那種要花大錢打發時間的地方,譬如夜總會、賭場、俱樂部之類的,憑良心說,那種地方去一次、兩次還覺得挺新鮮,但去多了就覺得無趣,真的不想再去了,特別是在那種場合里的人,不管是服務生或客人,尤其是女人,那種鄙夷的眼神實在令人不舒服。雖然她說過以後不看他的外表,只看他的心,但這談何容易,她不看,別人會看呀!
她很清楚,她和沐宸御站在一起有多麼不搭,身高不搭,外表更不搭,甚至連個性都不搭,一個是粉女敕女敕的水梨,一個是干干扁扁,既黑又走味,看了就倒盡胃口的過期黑棗,誰會把它們配在一起誰腦袋有問題。
偏偏他們不但湊在一起,而且沐宸御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老是黏著她不放,連她上個化妝室他都要杵在門口站崗,對那些自認條件比她高級一百倍的女孩子卻是視而不見,睬也不睬一眼。
小心一點,總有一天會被蓋布袋!
那些女孩子妒恨交加的眼神都在這麼說,還有意無意的往後門瞄,表明了她們有多麼渴望把她拖到暗巷里去來一場群毆。
她們一群毆她一個。
「那妳想去哪里?」沐宸御無所謂地問,可以玩就好,到哪里並不重要。
「喝茶。」
「下午茶?現在還不到中午耶!」
「老人茶。」
「……」
曾經,喝茶在台灣流行過好一陣子,茶藝館滿街都是,但沒兩年,喝茶的藝術又沒落了,茶藝館陸續收攤,所剩寥寥無幾,只有在偏僻不熱鬧的地方才看得到,江淨珞領路去的地方就是這麼一家茶藝館,在坪林某一處深山里,環境深幽的林子內,沒有人帶路還真找不著。
看看桌上幾碟寒酸的豆干山菜,沐宸御頗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再將目光移向對面,只見江淨珞專心一意的洗杯泡茶,莊嚴肅穆的模樣竟有幾分神聖的氣氳,那黝黑的肌膚看似隱隱散發著瑩潔的光芒,使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待江淨珞泡好茶,抬眸要招呼沐宸御喝茶,卻見他直怔愣地盯著她看,以為他是被泡茶的繁瑣手續給看呆了,于是嫣然一笑。
「泡茶雖然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卻能澄淨人的心靈,你應該試試。」因為她那不經心的一笑,沐宸御心頭又莫名其妙的震動了一下,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狠狠地盯住她的笑靨不放。也許是因為他自己長得好看,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不知凡幾,他卻從不覺得有哪個女人稱得上美女,但此刻,在他眼里,她那純淨得近乎聖潔的笑靨竟是美得令人坪然心跳不已,他想回應她,喉嚨卻又干又澀,緊縮得擠不出半絲聲音來。
他怎麼了?
「記得外公第一次帶我來泡茶時,才五分鐘我就坐不住了。」江淨珞絲毫不曾察覺到他的異樣,自顧自說她的。「但外公說他要教我如何定下心來,這對我,呃,打工的工作很有幫助,那時候我還很小,雖然听不懂外公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他是長輩,我也只好乖乖的听話……」
她又笑了一下。「事實證明,這對我確實是很有幫助,想工作,就得先定下心來,一顆浮躁的心是做不好任何事的。」
「來,」她把空杯子湊到他鼻端,「先聞聞香,如何?」
沐宸御下意識按照她的話用力吸了一口氣,卻嗅不出什麼特別的香氣,整個人的感覺依然集中在她的笑靨上,沉浸在她那份奇異的美而不可自拔。她,真的好美啊!不在于她的五官,也不在于她的身材,她的美並不在于一般人最介意的外表,而是她整個人。
從她成為他的助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感覺得出來,她願意跟著他到處跑,需要工作,與這份工作的薪水很高,這兩種因素只佔了小部分,有大半因素是因為她想幫他,沒有任何條件,只是很單純的想幫他這個人。
他並不清楚她究竟想幫他什麼,又打算如何幫他,但是從她的眼神和總是欲言又止的態度上,他感受得到她的關切與擔憂,只因為他常常自己跑到「那個地方」去享受。
唉!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相信,他真的是到悶那個地方」去一孚受的呢?
無論如何,她是真心想幫他的,那份善良體貼的心意,跟他交往過的任何女孩子都不同,不,與任何人都不同,那些把目光定在他身上的人,多半是有所企圖的,不然就是迷戀他的「美色」,總之,全都是有目的的,唯有她只是很單純的關心他而已。
就是那份善良體貼的心意,使她散發出那樣美麗的光采的吧?「每當我心情不好或很煩躁時,就會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里來泡茶,」江淨珞還在說她的,兩眼漫不經心地瞥向落地窗外的竹林。「感受這里的寧靜與祥和,讓心靈重新歸零,于是我的心情就平靜了下來。其實……」
她徐緩地拉回目光,安詳地定在他那張美麗的臉龐上。
「人的心情之所以不好,多半是因為有某些事想不開,而會想不開,通常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所以,如果你自己解不開那個死結,為何不說出來讓別人來幫你解開那個結呢?」
聞言,沐宸御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定定地望住她,良久,良久後……
突然,他移開視線,但出聲了。「爺爺、女乃女乃原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兩人十分恩愛,羨慕死了所有認識他們的人,但隨著爺爺的生意愈做愈大,沐家愈來愈富有,情況也開始改變了,跟所有男人一樣,他開始在外面養女人,二房、三房、四房,還有孩子……」
他嘆了口氣。「妳可以想見我女乃女乃有多怨恨吧?」
江淨珞無言以對。
是女人就不可能不怨恨,除非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丈夫,而他爺爺、女乃女乃曾是那樣恩愛的一對,那種被背叛的痛與恨必定更為深刻。
「還好,爺爺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他雖然寵愛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卻依然認定只有大房的嫡子才有資格繼承他的財產,所以爺爺去世後,我爸爸理所當然的繼承了所有財產,而爺爺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也只能仰我女乃女乃的鼻息過日子……」
這下子他們可慘了!
「我想,你女乃女乃對他們可能不太好吧?」江淨珞小心翼翼地猜測。
「何止不好,我女乃女乃恨死他們了,從不給好臉色看,百般的為難,一心想把她受到的委屈發泄到他們身上,而她也的確做到了,只不過……」
沐宸御苦笑。「她的寶貝獨子,我爸爸,才剛和我女乃女乃為他安排的對象訂婚沒多久,他就效法爺爺的『博愛』精神,開始在外面養女人、生孩子,一等我出世,滿足了女乃女乃生下嫡子的要求之後,他更是干脆不回家了,輪流在二女乃、三女乃、四女乃、五女乃、六女乃那邊住……」
佩服,更上一層樓耶!
竟然從二女乃包到六女乃,這種發揮到淋灕盡致的「博愛」精神,听得江淨珞張口結舌,徹底無言。
「只不過懾于我女乃女乃的威嚴,他不敢太囂張,不敢讓女乃女乃瞧見他那些女人,也不敢讓我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從父姓,不然他是很想把那些女人、孩子全帶回家里來,讓孩子從父姓,甚至……」沐宸御諷然一笑。「一個個輪流和那些二女乃們結婚,給她們正式的名分,他說這是他欠她們的……」
的確,他爸爸是欠了那些女人的,可是,怎麼結?
離婚再結婚,結婚後再離婚,然後再結婚,再離婚,再結婚,再離……最後,他到底是誰的老公?
江淨珞一臉困擾,想不透他爸爸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就算我女乃女乃在世的時候他不敢太亂來,女人不敢帶進門,孩子不敢帶回家,但他還是有他的打算,只要他耐心等我女乃女乃百年之後,一切就可以任由他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來支配安排了。可惜的是……」
千萬不要說,他爸爸希望他女乃女乃快快駕老鶴歸仙去吧?
「他沒料到自己竟會先女乃女乃而去,于是所有的遺產全由我一個人繼承了!」
又糟糕了,當時他還小,一切自然由他女乃女乃把持,這麼一來,恐怕那出陳舊的八點檔又要回放一回了!
「我想……」江淨珞遲疑地囁嚅道。「那個,呃,你女乃女乃年歲也大了,怨恨應該不會那麼深了,何況你爸爸的那些女人畢竟是晚輩,就算她不承認,那些孩子們也是她的孫子女,你女乃女乃應該不會對他們太差吧?」希望是。
「才怪!」沐宸御翻著白眼哼了一聲。「按照女乃女乃的意思,她根本不想讓他們過好日子……」
江淨珞張了張嘴,卻只嘆了口氣出來。
雖然她也是女人,女人就該維護女人,但她實在不得不承認,女人的怨恨真的很可怕呀!
「幸好,爸爸生前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在遺囑里把所有財產平分給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但至少也留下了能夠保障他們未來生活的條文。」沐宸御平靜地道。「當然,他原是打算在女乃女乃過世後就修改遺囑的,但很不幸的,他沒機會……」
男人,就是自信過剩!
「我女乃女乃痛恨她們,只因為她們身為小老婆,而她們也痛恨女乃女乃和我,因為她們認為女乃女乃和我『吞』了沐家所有財產,卻不分點湯給她們喝。于是……」沐宸御頓住,深深吸了口氣,再繼續。「高中時,我被綁票了……」
江淨珞猛抽氣,雙眸驚恐地大張。「綁票?你你你……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說,就是他們……他們綁架你的吧?」這件事她也听說過,從大樓警衛口中,听說沐宸御曾被綁票,贖金一億美金,但沐家付了贖金,綁匪卻還是不肯放人,結果是最疼愛他的叔叔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把他給救了回來,不過他依然傷重住院兩個月,而那兩個綁匪也在警方追緝中被擊斃了。
這件綁票案已過去十年,沐宸御應該不想再提起才對,但他偏偏在這時候提到那件事,理由只可能是這種原因,但這也未免太令人駭異了!
希望他否認。
沐宸御垂眸沉默了好半晌後,才又緩緩地開了口。「他們,包括爺爺在外面生的孩子,還有我爸爸在外面的女人,全都是主謀,一個都沒漏掉、可是……」
他嘴角抽描了一下。「我並沒有說出去,由于那兩個下手綁票的人都死了,因此警方以為主謀就是那兩個人,沒有人知道主謀另有其人,甚至連他們都不知道我全都知情了……」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江淨珞月兌口問。「你看到他們了嗎?」
「我只看到幾個,他們以為我仍然處于昏睡狀態之中,因此講話肆無忌憚,所有該說、不該說的話全都說出來了。而且……」說到這里,沐宸御的聲音突然緊繃了起來。「在我不小心看到下手綁票的人的臉之後,那人說要殺我滅口,他們竟然說……說……」
「說什麼?」
「說……早該殺了我的!」
好狠!
江淨珞驚駭地瞪圓了眼,再度陷于說不出話來的狀況,心頭是震驚,卻也是感嘆。
她該怎麼說,又能說什麼呢?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冤冤相報,是男女之間復雜的關系連累了下一代受害,彼此怨恨都是對方的錯,卻都不認為自己有錯,結果,沒有人低頭,這份怨恨也就愈來愈深,也永遠都解決不了,除非有人先出來道歉。
但他們既不認為自己有錯,又怎麼會肯道歉呢?
「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她小心翼翼的啾著他,謹慎地措辭。「先對他們付出善意,也許……」話還沒听完,沐宸御就猛然偏過臉去,江淨珞馬上噤聲,無言嘆氣。是啊,人家都狠下心要讓他死了,又怎能要求他對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付出善意呢?
他並不是聖人呀!
話再說回來,其實他已經盡他所能付出善意了,瞧,他並沒有說出主謀是他那些雖然不同姓,卻有血緣之親的親人,不然那些人早就被關得一個不剩了。
想到這里,腦際思緒一閃,她獰然捉住沐宸御的手,滿懷期盼地啾住他。
「之前,他們對你很不好嗎?」
嘴角嘲諷地一撇,「何止不好,一見面,我都還沒出聲,他們就冷嘲熱諷過來了。」沐宸御冷淡地說。
「那之後呢?」江淨珞急切地再問。「之後他們有沒有對你好一點?」
沐宸御靜靜地望定她,明白她在期待些什麼,很可惜,事實是會讓她徹底失望的。
「不,他們更恨我了,小叔的未婚妻更恨我,他們認定是我害死了小叔。」
「怎麼可以那麼說!」江淨珞又氣又急地憤然反駁。「就算你叔叔是為了救你而死的,那也不能說是你害死他的呀!」
「救我?」沐宸御低喃,唇畔泛起一抹奇異的冷笑。
江淨珞立刻注意到了,「難道不是?」繼而啊了一聲。「你說他們所有人都是綁架你的主謀,那你叔叔他……」
「他就是提議綁架我的人!」
「耶?!」
青天霹靂一串葡萄雷劈下來,江淨珞整個人都震住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最疼愛他的,也是為了救他而不惜犧牲生命的叔叔,竟然是提議綁架他的人?
「但但但……但他不是最疼愛你的叔叔嗎?」
「是,他是最疼愛我!」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沐宸御低語。「那些人,不管是老或少,踫面從來沒給過我好臉色,只有他,大我十歲的小叔,他真的很疼愛我,簡直比女乃女乃更寵溺我……」
「既然如此,為什麼?」怎麼愈說愈沒道理了。「他是在作戲嗎?」
「不,他不是,他是真心疼愛我的。」
「那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沐宸御喃喃復述,又靜默片刻後,苦澀地嘆了口氣。「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
「可是……」話甫出口,頓住,轉口。「好,我們不談了。」
沒料到她會轉得這麼快,沐宸御反倒怔了一怔,訝異地看她一眼,卻見她一副天就快要塌下來的苦相,他忍不住噗嚇笑出來,轉瞬間就改變了心情。
是因為她嗎?
「我說,妳真行哪!」他笑道。「心理醫生都沒辦法要我開口,妳居然能讓我主動吐露出那麼多。」
江淨珞怔了怔。「你看心理醫生?」
「看了好多,不下十個。」沐宸御滿不在乎地承認。「不過都沒什麼效果,所以女乃女乃最近改勸我去收驚……」
「收驚?」江淨珞詫異地輕呼。「你幾歲啊你?」
「很荒唐吧?我都這麼大了,竟然要我去收驚,委實太離譜了,所以啦,我堅決反對到底!」說著,沐宸御端起小杯子來一口飲盡。「嘖,這麼小一杯,連潤喉都不夠!」江淨珞又捉住了他的手,成功的引回他的注意力。
「為什麼看心理醫生?因為你常常跑到『那個地方』去嗎?」
「答對了!」沐宸御很老實地頷首承認,「沒有人相信我是純粹到『那邊』去享受的,所以……」他聳聳肩,以取代未竟之言。
享受?
不,他不是在享受,他是在逃避。
江淨珞暗忖,但她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怔愣地直眼盯著他,納悶他到底是在逃避什麼呢?
「或許你應該找件事去忙碌,就不會那樣常常想到『那個地方』去了。」
「是嗎?」
「當然是。」江淨珞猛點頭。
「譬如什麼事呢?」雖然他是在問,但表情似乎已猜到她的回答是什麼了。
「當然是工作啊!」
果然。沐宸御眉梢子滑稽地挑了一下,「喔。」然後又聳了聳肩。「可是我不想到公司去……」
「為什麼?」
「他們都在那里。」
他們?
誰?
「呃?」
「而且,我不想跟他們搶。」
搶?
搶什麼?
見她一臉茫然的呆樣好可愛,沐宸御不禁又笑了,手還忍不住伸過去掐掐她的鼻子,惹來她的瞪眼。
「我說過,爸爸在遺囑里留下了能夠保障小老婆和那些孩子們的條文,其中一條就是,他那幾位小老婆在公司里的職位和薪水,任何人都無權做變動,除非他們自己想離開,或者是他們做了有損公司利益的事……」原來是他們。
「很公平。」
「此外,那些小老婆的孩子,女的大學畢業,男的當完兵退伍之後,就可以進公司工作,職位和薪水已預定好,同樣的,除非他們自己想離開,或者他們做了有損公司利益的事,否則任何人都無權動他們……」
所以,他那些二媽、三媽、四媽、五媽、六媽,還有兄弟姊妹們,統統都在公司里上班,也因此,他不想到公司里去撞見他們。
江淨珞終于明白為什麼他不愛進公司了。
「你不想上班的原因就是這個?」
「一半,」沐宸御撇了撇嘴。「另一個原因是,我想讓他們明白,我對公司沒有任何興趣,等女乃女乃一過世,我就會把一切全部轉給他們去分,所以現在我什麼都不想插手管。」
分?是搶吧!江淨珞眼神認真地審視他片刻。「你……不會不知道,一旦你把公司的主權交出去,公司很快就會四分五裂了吧?」沐宸御默然無語,轉首看窗外,好像根本沒听見她的問話似的。
他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江淨珞嘆息著搖搖頭。「你在賭氣。」
沒錯,他就是在賭氣,跟他爸爸賭一口氣。
因為罪魁禍首是他那個褲拉煉老是拉不上來的色老爸,所以他決定要放手任由他爸爸最寵愛的小老婆和孩子們,將他爸爸最重視的公司搞得四分五裂,他會在旁邊看熱鬧,笑得比誰都大聲。
不能怪他壞心眼,一切都是爸爸招惹來的。
為什麼爸爸疼小老婆們,疼那些姓氏各不相同的私生子們,就是吝于施舍一點關心給他和媽媽?
媽媽做錯什麼了嗎?
他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他媽媽沒有錯,他也沒有錯,錯在他媽媽是女乃女乃為爸爸挑的老婆,爸爸不喜歡,卻又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听命結婚,如此而已。所以,他爸爸在跟他女乃女乃賭氣。所以,他也要跟他爸爸賭氣。
最後,也許大家都是輸家,但他還是心甘情願,起碼他出了一口怨氣,最好爸爸也被他氣死……
不對,爸爸……已經死了……
沐宸御兀自想著他自己,一徑的不吭聲;江淨珞偷覦他的側臉,發現他的嘴巴竟然是嘟起來的,那模樣真的很孩子氣,于是換她忍俊不住噗啡笑出來。
「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妳管我!」沐宸御橫她一眼。
「我當然沒資格管你,不過……」江淨珞硬懲住笑意,柔下語氣。「賭氣的方法不只一種,為什麼你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呢?」
沐宸御又開始生悶氣,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總裁,你……」
「叫我宸御!」從第一回開始,每當她喊他總裁,他就會氣唬唬的要她叫他的名字,但她從來沒有听從他的話過,直至此刻,為了說服他,她決定順從他一回。
「好好好,宸御就宸御。」
「什麼事?」沐宸御立刻笑吟吟的回過頭來,那樣子真像終于搶到糖吃的小鬼頭似的,江淨珞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你真的很像小孩子耶!」
「哼!」
沐宸御從鼻子里哼了一下,再以詢問的目光望住她,提醒她剛剛究竟想跟他說什麼?
「呃,我是說,還有另一種方法不是嗎?」江淨珞的語氣放得很柔很柔,還帶著點催眠似的語音,這也是她的「職業」習慣,要誘導勿客戶的時候,她都是用這種方式的。
「什麼方法?」果然,沐宸御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話回問。
「反其道而行啊!」江淨珞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反其道而行?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爸爸如果還在世,他一定會在你女乃女乃過世後,把所有財產分給你二媽到六媽,還有你那些兄弟姊妹們,你多半分不到什麼渣渣塞牙縫,既然如此,你就一點也不分給他們嘛!」
雖然這麼做很不厚道,但她並沒有快速扭轉人心的能力,暫時只能先用這種方式來誘導他往正確的方向走,等他走穩了腳步之後,再慢慢誘導他的想法去做出正確的選擇。
總之,要先消除他老是想跑到「那個地方」去逃避的念頭,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妳說的……」沐宸御很認真的思索著。「好像還滿有道理的嘛!」
有道理?
最好是!
江淨珞壓下心虛的感覺,繼續勸誘。「你爸爸想把屬于你的分給你那些兄弟姊妹們,你偏不給;你那些兄弟姊妹們想搶你的,你偏不讓他們搶,總之,他們想干什麼,你都不讓他們稱心如意,這不是更好嗎?」
「嗯嗯嗯,」沐宸御模著下巴沉吟。「真的很有道理!」
「所以啦,你必須規規矩矩的到公司認真工作,才能夠掌握公司,這麼一來,他們無法稱、心如意的搶走屬于你的公司,一定會氣死了,對不對?」
愈說,江淨珞愈覺得自己像是誘拐小紅帽的大野狼!滿嘴口水的那種,但最起碼,她是真心為了他好,而不是想吃了他!雖然他看上去真的很「可口」,這是她可以說服自己繼續誘拐,不,是勸說沐宸御的原因。
「對!對!」沐宸御眉開眼笑的直點頭。「他們會氣到不行!」
「那麼,以後你會乖乖到公司里認真工作了?」江淨珞滿懷期待地啾著他。
「這個嘛……」
以為沐宸御已經被她成功的說服了,沒想到才眨個眼,他又開始猶豫起來了,江淨珞不禁又失望、又焦急。
「什麼這個、那個的,既然你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為什麼還要考慮呢?」
「因為……」沐宸御慢條斯理地落下目光凝住她,嘴角還是笑咪咪的,眸子也是兩彎月,眼神卻很詭異。「妳是真的想要我這麼做,好氣死他們的嗎?」
咚的一下,江淨珞好像听見自己的心掉到馬桶里去了。「當……當然是,」她很努力不結巴,但由于太心虛了,牙齒還是會不小心吃到舌頭。「我……我完全是為你著想的!」
「我相信妳是真的在為我著想,只是……」沐宸御的眼神愈來愈詭異。
「只是……什麼?」回眸閃避著他的目光,她戰戰兢兢地問。
「只是……」又頓住了,眼看她愈來愈緊張,好像隨時可能會尖叫著落跑,他揚了揚眉梢子,驟爾一笑。「算了,就听妳的吧!」
听……听她的?
他願意听她的了?
江淨珞驚喜的笑開了。「真的,你願意去上班了?」
沐宸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就去上班吧!」
「太好了!太好了!」江淨珞笑得闔不攏嘴,想到以後他就會忙得沒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更不會跑到「那個地方」去「享受」,至少安心了一大半。
至于以後的問題以後再慢慢解決,總之,他絕不能再到「那個地方」去了!
「明天就開始,不對,明天是周末,下禮拜一就開始?」
「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呃?」
「妳……」
「什麼?」
「要給我親一下。」
「……」
啪!
什麼聲音?
某人挨巴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