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那晚開始,埃米爾對雪儂的態度就如同跳遠似的跨進了一大步。
當他們獨處時,他會卸下所有防備,在她面前盡露他的本性,總是表現出格外溫柔又有點親匿的舉止,並極盡所能的討好她,然後她才知道,她以為親切溫和的他根本不及他原來十分之一。
人前,他冷峻嚴酷;但人後,他是一個脾氣好到可以讓人爬到他頭上去大跳迪斯可的男人,簡直跟爛泥巴沒兩樣,如果以前的他就是這樣,也難怪他那個弗朗叔叔會認為可以輕易的控制住他,三歲小鬼頭想任意指使他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很抱歉,我早上還得到公司處理公事,可能下午才能回來。」
「沒問題,你去忙你的,我會自己打發時間。」
埃米爾凝視她片刻。「沒有人找你麻煩吧?」
譬如某幾個很無聊的女人嗎?
「放心,沒什麼我應付不了的!」雪儂俏皮的皺皺鼻子。「想找我麻煩,也得看有沒有那種本事!」
埃米爾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你確定?」
雪儂白他一眼。「我說過,別看不起人!」
埃米爾笑了。「好,等我下午回來,我們可以去公園兜兜風。」
「騎馬?」
「如果你想的話。」
「跨騎?」她滿懷希望地再問。
「不,」埃米爾搖搖頭。「側騎。」
「算了,還是坐馬車吧!」一想到要穿長裙側坐在馬上,她就沒勁了。
埃米爾又笑了。「還有晚上,沛皮尼請我們去听歌劇,再去參加舞會,我不好拒絕。」
雪儂無所謂的點點頭。「我會準備好。」
「謝謝。」埃米爾很高興的傾身輕啄她一下。「下午見。」
捂著唇,她怔愣地望著他離開,然後嘆息。
自書房那夜之後,那回的親吻就像絕響似的再也不曾出現過,現在總是蜻蜒點水意思意思而已,因為他擔心會再像那次一樣險些失控。
話又說回來,其實這也不是她的頭一次經驗,早在十五歲那年,她的初吻就送給已經忘了是誰的小男生了,之後又有不少次經驗,但每一回都好像是在嚼橡皮筋一樣,一點味道都沒有,不管是誰想盜上二壘都上不了,更別提上本壘得分,也許就是因為她只是想嘗嘗親吻的滋味,而不是心動了吧。
但這回,她心動了,一整個感覺都不一樣了,那樣令人興奮又陶醉的滋味,又甜蜜又瘋狂,幾乎一開始她就不想停下來了,別說盜上二壘,上本壘拿三分都沒問題,老實說,她真的好想再嘗嘗那種滋味!
可惡,她已經準備好要跟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創世紀戀愛的說,他卻紳士起來了。
「下午一起去公園兜風吧?」
「對,我幫你打扮!」
「我的衣服借你!」
午餐時,望著那三個過度殷勤的女人,雪儂暗笑在心,她知道她們的用意,她們想把她拿出去公開招標,希望有別的男人來追求她,好轉移她對埃米爾的「野心妄想」。
「抱歉,」雪儂優雅的切下一小塊牛舌。「我已和埃米爾約好了。」
一听,那三個女人不約而同微微變了臉色,旋即湊過頭去嘰嘰喳喳小聲討論,片刻後,三個女人又同時對她綻開更燦爛的笑容。
「那麼晚上,我們一起去……」
「更對不起了,」雪儂笑著吃下牛舌。「我們要去听歌劇……」
「那舞……」
「還有參加舞會。」
兩秒的靜默,子爵夫人驀而破口大罵,伊蓮娜一起罵,瑪克琳雖然沒有加入,但一雙眼也瞪得比牛眼還大,雪儂差點失笑。
想跟她挑戰?
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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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巴黎社交界認識,不只要參加舞會、宴會,還得去劇場。
到歌劇院,表面上是去听音樂看戲,其實最主要目的是去給人看,換句話說,就是吸引人注意,特別是社交界的明星們,濃妝艷抹、爭妍斗艷,不斷在哪里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到底誰才是社交界的第一寵兒,就在那里決一死戰吧!
「這里位置不錯啊!」雪儂一坐下就忙著用單眼望遠鏡看舞台。
「這里是最好的包廂。」埃米爾就坐在她後面。
「哥哥預約了一整年。」雪儂身旁,梅耶細聲道。
「普通人還沒資格坐這兒呢!」埃米爾座位旁,沛皮尼得意的說。
「公子!」雪儂在嘴里嘟囔。
劇場中最好的座位是舞台兩側二樓的包廂,由于沛皮尼是侯爵,和王室關系很好的貴族,他們才能夠坐在這里。至于子爵夫人,她們也來了,但子爵是不入流的貴族,只能坐在舞台正面兩側的包廂,遙遙對著這邊噴煙火。
「抱歉,你說什麼?」沛皮尼傾身向前想听清楚。
「沒什麼,」雪儂繼續看舞台。「今天是什麼戲碼?」
「戲碼?」沛皮尼一臉茫然,轉望妹妹。「梅耶?」從來沒有人在意過舞台上到底在唱什麼戲呀!
「我……」梅耶有點尷尬。「我也不知道。」
「地獄中的奧菲斯。」後面,埃米爾輕語。
慢吞吞地放下望遠鏡,雪儂回過半眼。
「我猜,你們的望遠鏡也不是要看舞台的吧?」
「當然不是,那不合潮流!」沛皮尼月兌口道。
「埃米爾,那你呢?」雪儂又問。
「我是個落伍的人。」埃米爾喃喃道。
雪儂噗哧失笑。「你呢?梅耶小姐?」
梅耶臉紅了。「我……我……」
另一個盲目跟從潮流的人。
「算了!」雪儂又舉起單眼望眼鏡看向舞台。「我從來不跟潮流走,我寧願創造我的流行!」
沛皮尼眼中閃過一絲異采,雪儂不知道,但埃米爾注意到了,他微蹙起眉宇。
中場休息時間,幾個熟人來打招呼,埃米爾和沛皮尼都到布簾外去和來人寒暄閑扯幾句,雪儂有點無聊,漫不經心似的瞥向其他包廂。
「梅耶小姐。」
「雪儂小姐?」
「你喜歡埃米爾?」
「我……我……」
雪儂側過頭去,見梅耶嬌美的臉上又是一片通紅,她暗暗搖頭,憑良心說,梅耶是個好女人,但過于柔弱,沒辦法在埃米爾有需要的時候支撐他。
「我知道了,不必回答了。」她咕噥。
「你……你能幫我嗎?」
不可思議,這女人是太蠢還是過度聰明?
「你有你哥哥幫你不就行了。」
「但……埃米爾喜歡你不是嗎?」梅耶囁嚅道。「如果你肯幫忙的話……」
既然知道,為伺還敢提出這種要求?
「我為什麼要幫你?」雪儂啼笑皆非的反問。
「我哥哥說埃米爾絕不會娶你,至多讓你做情婦,因為你不是法國人。」梅耶一本正經地解釋。「我保證,將來絕不會和你爭風吃醋,如果埃米爾不喜歡你了,我也會幫你另外找個男人安頓你。」
簡直不敢相信!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安排,不需要任何人來安頓!」雪儂沒好氣地說。
「那麼你會幫我?」梅耶臉上閃閃發光。
「不!」雪儂斷然拒絕。
「為什麼?」前一刻的閃閃發光馬上變成黯淡無光。
「因為……」
才說兩個字,雪儂就噤聲了,因為那兩個男人回包廂里來了。
「你們在聊什麼嗎?」沛皮尼輕快地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告訴梅耶小姐,」雪儂泰然自若地舉起望眼鏡。「和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結婚是天底下最悲慘的事!」
「相愛的夫妻才是不合潮流!」沛皮尼沖口而出。
雪儂仿佛沒听見似的,理也不理他,逕自看她自己的舞台。
「埃米爾,你呢?」
「……我說過,我是個落伍的人。」
好,答案在這里了。
雪儂淡淡瞟梅耶一眼。「所以,梅耶小姐,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嫁一個沒有感情,但有身分、地位又富有的丈夫,再和相愛的男人暗通款曲,這才合乎巴黎社交界的潮流。
所以說,社交界真是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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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罷歌劇後的舞會,埃米爾禮貌上邀請梅耶跳了一支舞,然後就一直陪伴在雪儂身邊。但不久,沛皮尼又來了。
「再請梅耶跳支舞吧!」沛皮尼為妹妹提出要求。
「你知道我的習慣。」埃米爾婉轉拒絕。
「我知道,但是……」沛皮尼猶豫一下。「我幫你拿到宮廷舞會邀請函,你再請梅耶跳支舞,就算還我這個人情吧!」
埃米爾瞥他一下,眼神怪異,沛皮尼似乎有點心虛地別開眼。
「好,還你人情,我再請梅耶小姐跳支舞。」
埃米爾傾身向雪儂耳語幾句後便慢條斯理的走向梅耶,雪儂故意挪轉個方向望向另一邊,裝作沒注意到沛皮尼。
「雪儂小姐。」
「……什麼事?」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你也是個很特別的男人。」特別礙眼。
「是嗎?」沛皮尼愉快的轉到雪儂前面擋住她的視線。「那麼,明天下午你可願和我這個特別的男人去公園兜風?」
雪儂慢吞吞地仰起眸子看他。「你是在幫你妹妹嗎?」
「一半是,一半是為我自己。」沛皮尼露出他自認最迷人的笑容。「你知道,從那天晚上見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
誰會知道那種事。
「你想要我做你的情婦?」雪儂直截了當的問。
「如果雪儂小姐願意的話。」沛皮尼的眼楮在發亮。
「不願意。」雪儂也綻出她最迷人的笑。「我不會做任何人的情婦,埃米爾,不會;你,也不會!」
沛皮尼挑著眉。「你以為埃米爾會娶你?」
「從沒想過那種事。」
「那麼你待在他身邊做什麼?」
「我有我的理由,沒必要告訴你。」
「但是你會妨礙到我妹妹。」
「如果埃米爾想娶你妹妹,就算有一百個女人在他身邊,他還是會娶你妹妹,如果埃米爾不想娶你妹妹,就算沒有半個女人在他身邊,他還是不會娶你妹妹。」
沛皮尼啞口無言,但他的表情顯示出他對雪儂更有興趣了。
「你真的很特別!」
「你也是。」特別不要臉!
如同以往,埃米爾在跳舞的時候,不管舞伴是誰,他的視線永遠盯住雪儂這邊,當他和梅耶跳完一支舞回來時,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沛皮尼跟你說什麼?」
「他要我做他的情婦。」
「……」
「如果你打算跟他決斗的話,請別忘了,你得先跟我決斗。」
緊握的拳頭松了,埃米爾吁了口氣,眸子側過來望定她。「放心,我不會再和任何人決斗,但以後我不會再把錢借給他了。」
雪儂怔了怔。「借錢?」
埃米爾頷首,目光移回舞場。「也許你听伊德提過,我是許多貴族的債主。」
「不但沒有利息,而且有借無回。」雪儂喃喃道。「沛皮尼也是向你借錢的貴族之一?」
「雖然他和王室的關系很好,但他和姑丈一樣,不願工作又揮霍成性,光靠王室的賞賜與領地佃租並不夠支付他所需要的龐大花費,銀行也不願意貸款給他那種明知他絕不會還錢又不肯拿領地抵押的人,所以……」
「不敢相信!」雪儂哭笑不得。「他還敢在你面前大刺刺的擺闊!」
「許多表面風光的貴族其實都只是空殼子。」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在倫敦念書時,沛皮尼是我的同學。」埃米爾淡淡解釋,老同學開口,他不好拒絕。「其他多半是為了工作行事方便,有時候貴族一句話就抵得上我說上三天三夜。不過借貸金額最大的還是沛皮尼,他一個人就佔足四分之一了。」
「拒絕借他錢會有什麼影響嗎?」譬如會有人找他公司的麻煩。
「不會,他只是跟王室關系很好,我還有一個跟國王有直接關系的債務人。」
「既然跟國王有直接關系,還用得著借錢?」
「當她想花錢,卻不想讓國王知道的時候。」
「呃,我想我明白了。」
埃米爾突然挺直身,扶起雪儂的手臂。「我們先回去吧!」
雪儂茫然地被他推著快步走。「不用向沛皮尼告辭?」
「我就是想趁他不注意時溜走,為何還要通知他?更何況……」
「什麼?」
「听說他舉辦的舞會都有余興節目,我沒興趣參加。」
「什麼余興節目?」
「床上的余興節目。」
「……」
不,不是社交界骯髒,是貴族太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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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待了半個多月,白天埃米爾都在工作,而雪儂則興致盎然地跟子爵夫人那三個女人「玩游戲」,看她們每次輸場時就氣得火冒三丈,也是滿有趣的。
到了晚上,那幾個女人都會忙著參加舞會听歌劇,留下埃米爾和雪儂,除非有推拒不掉的邀請函,不然他們都會留在宅邸內,或者他教她如何品酒,或者相互研究葡萄的品種與種植,偶爾有時候,他會提到他的工作、他的公司,而她則會輕描淡寫的提供一些建議。
「如果你有閑錢的話,不妨再投資其他重工業,譬如鐵路工程或煤、鐵礦,至少在未來二十年內,應該會讓你賺翻了!」
「你也這麼認為嗎?」埃米爾含笑點頭。「事實上,我已申請加入鐵路工程計畫了,至于煤鐵礦,索瓦叔叔正在洽談。」
這家伙的確很有做生意的天分。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夜丘?」
「你不喜歡巴黎?」
「不喜歡巴黎的社交界。」雪儂更正。
「我也不喜歡。」埃米爾附和。「那我們明天回去吧!」
翌日,他們便啟程回夜丘,為免那幾個女人又來騷擾他們,埃米爾允許她們可以繼續住在他的宅邸三個月,而且在巴黎的一切花費都可以掛在他的帳上。
埃米爾知道,無論已婚與否,參與巴黎社交界的生活才是女人最大的渴望。
包括子爵夫人,雖然她急著想把大女兒推給埃米爾,又忍不住期待另外兩個女兒也能在巴黎社交界的活動中找到跟埃米爾一樣理想的女婿,這種機會少之又少,靠她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在巴黎待上兩天。
于是,如同埃米爾所預料,那幾個女人都不想回夜丘,甚至巴黎爆發了二月革命,路易國王被推翻,她們還是舍不得離開。
「天哪,我好想念葡萄園的景色!」
箱型馬車中,雪儂迫不及待的探出車窗外,深深吸一口清新的山間空氣,雖然天氣還很冷,呼口氣出去都是白蒙蒙的一團霧,葡萄園也是干枯枯的一大片,實在沒什麼看頭,但她就是喜歡。
她上輩子一定是葡萄!
「啊,開始剪枝了,我也要剪!」
「你?」
在葡萄園中,剪枝是非常重要的過程,決定著來年收獲的好壞,得靠知識和經驗來判斷哪根枝該留,哪根枝不該留,所以沒有任何一家葡萄園願意讓新手來修剪自家的葡萄枝,要剪就去剪別人家的,要剪他們家的,先去混幾年經驗來再說。
听埃米爾懷疑的語氣,雪儂憤慨地回過頭瞪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看不起人好不好?從十二歲開始到現在,我起碼有六年經驗了!」
「六年?」更懷疑了。
竟敢懷疑她!
于是,雪儂氣唬唬的回到古堡,趁埃米爾在跟葡萄園管理人說話,偷偷溜回二十世紀,匆匆逮著管家,隨代兩句。
「管家,我要到尼斯,可能一、兩個月後才回來,不必找我!」
「是,小姐。」
交代完畢,她又回到十九世紀。
神奇的是,當她回到二十世紀時,所有屬于她的東西都還在原處,再回到十九世紀,所有東西又跟著她過來了。
「這倒方便!」
她喃喃咕噥,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上粗布長裙,再跑去找埃米爾,而埃米爾也才剛換好衣服。
「走吧!」
葡萄園里,雪儂拿著剪刀走在葡萄樹行列中,蹲下去,站起來,左看右看、左剪右剪,要求全神貫注,要求腦筋靈活,一行剪下來,她不但沒有剪錯,速度也不輸那些老手工人。
「真快!」埃米爾驚嘆。「比我還快!」
「摘葡萄更快!」雪儂得意洋洋。
事實證明她不是自夸。
「你們撿下來的藤蔓都燒掉嗎?」
「當然。」
「何不把藤蔓絞碎埋進土里充當有機肥,這不是更環保嗎?」
「環……保?」
「呃,我是說,就像堆落葉做肥料,剪下來的藤蔓也可以做肥料呀!」
「我會考慮。」
「還有……」
接下來整整兩個多月,白天,他們一起在葡萄園工作,一邊剪枝,一邊討論種植葡萄的問題。
晚餐後,他們一起漫步在夜空下喁喁私語,雖然夜里更冷,但這樣埃米爾才有借口將她圈在懷抱里,兩人的身軀密密實實地貼合在一起,讓甜蜜浪漫的氣氛包圍住他們,使他們渴望的心靈慢慢發酵,如同特級品種的黑皮諾葡萄逐漸轉化成勃艮地的夢幻之酒,香郁綿長、濃醇誘人。
雪儂知道,她已經愛上他了。
明知不會有結果,但她不後侮,只想把握現在,盡情品嘗戀愛的滋味,將來她老了,即使沒有再愛上別的男人,她仍然可以驕傲地說,她愛過了!
人的一生,只要能愛過一次就值回票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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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埃米爾是迷上她或怎樣,要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從一件事上就可以清楚了解了。
他從沒有認真追究過雪儂究竟是如何在他的臥室出入的。
有人在你的臥室里隨心所欲的突然冒出來,又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把你的臥室當她家的廁所,普通人會這麼不在意嗎?
當然不會,不追究到死才怪!
但每次他問,她就裝作沒听見,他也就當作沒問過,久而久之,他甚至不再提起這件事,因為他擔心一旦他開始追究,她就不再出現了,所以他寧願裝白痴,為了方便,她沒問過他就自行進住女主臥,他也不吭半聲。
他只要求她一件事,她得裝作是住在後翼的房間,而不是女主臥。
因此每天雪儂都要從男主臥更衣室的內梯出去,再從側花園拐到後翼最近的房間,然後假裝是從那里出來的,雖然麻煩,總比傳出丑聞好。
「我在餐廳等你。」
「好。」
這天晚餐前,她回到女主臥洗澡換上晚裝,再轉從後翼的房間出來,準備到餐廳和埃米爾會合,誰知才剛踏上中庭往正樓的階梯,就被一聲憤怒的沉喝嚇得差點一步踩空滾回去。
「你又來干什麼?!」
「嚇死人了!」她嘟囔著拍拍胸,旋即提起裙子往前跑。「又是怎樣了?」好久沒見他生氣了說。
就在玄關大廳,埃米爾面對著一個比他年紀稍長一些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實在令人不舒服,明明長得還不賴,衣服也端端整整的,卻流露出一股痞子的味道,怎麼看怎麼不正經,還有點邪氣。
「我爸爸叫我來找你。」
「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他!」
「所以他才叫我來呀!」
「找我干什麼?」埃米爾咬著牙根,才兩句話就已瀕臨飆火的臨界點了。
「我們連生活費都沒有了,不找你找誰?」痞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與、我、無、關!」埃米爾陰森森地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
「你這就太過分了,堂弟,」痞子大聲抗議,一臉不服氣。「你的富有是全法國數一數二的,而你的叔叔、嬸嬸和堂哥、堂嫂、佷兒、佷女、堂弟妹們卻窮得快沒飯吃了,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我父親被你父親害死,那就是公平嗎?」埃米爾怒吼。
原來是他二叔的兒子!
雪儂恍然大悟,旋即悄悄走到埃米爾身後——幾乎是跟伊德同時到達的,準備在他失控殺人的時候阻止他。
「那是我爸爸,又不是我!」
「父債子償!」
「我自己的債都還不了了,哪有空去理他的債呀!」痞子推得一干二淨。「好吧,那你不用管我爸爸,把我媽媽和我,還有你堂嫂、佷兒、佷女和堂弟妹的份給我就好了。啊,對了,我妹妹也要結婚了,麻煩你順便替她準備一份嫁妝。」
這算什麼?
雪儂不可思議的和伊德對視一眼,伊德苦笑,雪儂翻白眼,她沒看錯,真是無賴的痞子。
「當初你們搬出去的時候,我已經給你們一筆錢了!」
「花光啦!」痞子兩手一攤,滿不在乎。
「花光了就自己去賺!」埃米爾咬牙切齒地說。
「你有錢,為什麼我們還要辛苦去賺?爸爸說,你的財產里也有我們的份!」
「沒有!」埃米爾咆哮。「這座酒園是用我母親的嫁妝買的,在巴黎的公司是舅舅留給我的,哪里會有你們的份!」
「爸爸說他也有出錢。」
「一毛錢也沒有!」
「爸爸說有!」
「拿證據來!」
痞子窒了一下。「那……索瓦叔叔呢?」
埃米爾面無表情地僵著臉。「他也沒有。」
可是索瓦跟弗朗不一樣,他一直很努力工作想自己養活妻兒,從沒有向大哥要過半毛錢,不幸的是,索瓦的獨生子突然不能走路,必須固定看巴黎的醫生,但由于醫療費太昂貴,巴黎的生活費也不便宜,獨子的腳還沒醫好,素瓦的積蓄也用光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埃米爾的父親一得知弟弟的窘境,馬上拿出錢來買了一棟房子給弟弟,而埃米爾也請叔叔到他的公司工作,並提供一份不但足以應付醫療費和生活費,又能存錢攬積蓄的高薪給叔叔,索瓦因此非常感激大哥和佷兒,忠心耿耿的為佷兒工作。
這件事埃米爾早就告訴過雪儂,她也見過那位索瓦叔叔,標準的老好人,還有點靦,他的老婆更羞怯,兩人真是一對,而他們的獨生子也是個忠厚的年輕人,埃米爾說將來等堂弟的腳好了,他也會提供一份高薪的工作,讓他們一家人可以過得更好。
「那你也給我一份工作好了。」痞子又說。
一听他說的,雪儂馬上就明白痞子早就去找過索瓦了,但就算是老好人,得知大哥是被二哥害死的,他也不能原諒,因此痞子在索瓦那邊得不到他想要的,只好跑來找埃米爾。
「給你工作?」埃米爾不可思議地重復。「好讓你在我的公司里搞鬼?」
「我不會。」
「我不相信!」
「我發誓!」
「不相信!」
痞子靜了靜,突然怒腳跳起來狂罵。「你太無情了,埃米爾,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我們一家人餓死嗎?」
「是你們一家子都沒有人願意工作。」
「所以我要你在你的公司里替我安插一份工作呀!」
埃米爾冷笑。「堂哥,別忘了,你也算是在這里長大的,堂嫂還是我父親幫你娶的,你們一家人都和你父親一樣,天天吃喝玩樂、不想工作,逼你們工作,你們就推給別人,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痞子一時啞然,旋又強辯,「我現在不一樣了。」
埃米爾眯了眯眼。「好,我會替你安排工作,但不在我的公司。」
「為什麼不在你的公司?」痞子以抗議的語氣問。
「為什麼一定要在我的公司?」
「我才能拿跟索瓦叔叔一樣的高薪啊!」
這種話他都說得出口!
雪儂與伊德再次相對一眼,哭笑不得,已經可以斷言這個痞子是無藥可救了,他根本就沒打算要工作,只想涼涼坐領高薪,要真讓他到埃米爾的公司里工作,遲早有一天他也會為了謀奪公司而計畫害死埃米爾。
他們父子倆根本一個德行!
「不必高薪,只要你們家的男人都出來工作,一定養得活一家人。」
「爸爸說他老了,不能工作。」
埃米爾的下顎又繃緊了。「還有兩個堂弟……」
痞子點點頭。「說得對,那你也安排他們到你的公司里工作好了,我們三個人都要拿跟索瓦叔叔一樣的薪水!」
埃米爾難以置信地睜了睜眼,繼而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說不呢?」
嘴邊翹起奸滑狡詐的笑,「那我們就一家人全搬回來讓你養,」痞子慢條斯理地說。「你要是不收留我們,我們就義務替你做宣傳,說你有多麼冷酷無情,竟想眼睜睜看著親叔叔一家人餓死!」
夠了!
「不必給他半毛錢,也不需要替他安排工作,更不用收留他們!」雪儂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的耳朵會生瘡、腦袋會發爛。「像他們這種廢物、畜生、垃圾,最好快快餓死算了,省得妨礙地球運轉!」
痞子臉色變了。「你是誰?憑什麼在這里說話!」
雪儂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就憑我是人,你是垃圾,我就比你更有資格在這里說話!」
痞子老羞成怒的大叫,「賤婦!」
「ㄏ﹀ㄡ,你侮辱我!」雪儂也大叫,旋即左看右看,沒有手套,抽出手帕來,聊勝于無,啪一下甩上痞子的右臉頰。「你侮辱了我,道歉,否則就說出你的助手的姓名!」
痞子一怔。「什麼助手?」
「決斗啊!」雪儂一本正經地道。「說出你的助手姓名,我的助手才能去找他安排細節。」
別說痞子听得目瞪口呆,埃米爾和伊德更是大驚失色。
「雪儂,你瘋了!」
「不用擔心,我打不贏你,但一定打得贏他這種廢物!」雪儂信心一百地說,她的西洋劍冠軍可不是拿假的。
「你不許我決斗,自己卻要跟人家決斗?」埃米爾氣急敗壞的大叫。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痞子雙眼一亮,馬上說︰「對,你是女的,男人不跟女人決斗!」
誰知雪儂更是燦爛的笑眯了眼。「是喔,男人不跟女人決斗嗎?哼哼哼,那簡單,我有權利請別人代替我決斗……」一把揪住埃米爾的衣襟硬扯過來。「喏,就是他了,他會代我決斗!」
三個男人頓時張口結舌,沒想到扯了半天竟變成這樣。
「我……我們是堂兄弟,你……你不能逼我們決斗!」痞子結結巴巴的拒絕。
「胡說,你是男人,應該比更我清楚,名譽最重要,誰管他是糖兄弟還是鹽巴兄弟!」雪儂嗤之以鼻地駁回上訴。「來,助手的名字,快!」
「但……官方不許決斗!」痞子再反辯,滿頭大汗。
「這個你不用‘擔心’,」雪儂笑咪咪的「安慰」他。「埃米爾的關系很好,就算他不小心殺死你,也有辦法壓下這件事!所以,快,你的助……」
才听到「殺死」那兩個字,痞子的臉就刷一下變成墨綠色的荷葉片,話還沒听完,咻一下就不見人影了,連黑點也沒有,他在決斗時若有這種身手,恐怕十個人也殺不到他。
一片靜默。
慢吞吞的,雪儂松開揪住埃米爾的手,若無其事地拉平裙擺上的皺褶,轉身施施然的走向餐廳。
「好了,終于可以用餐了。」
埃米爾與伊德不禁面面相覷。
這是哪一招另類趕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