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床前,雪儂已經不知道在哪里來回踏了幾百次正步,有點不安、有點焦躁,她就是睡不著,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晚餐時,很正常,一如以往,他們一邊閑聊、一邊用餐,十分愉快,使她相信只要趕走他那個痞子堂兄,埃米爾就沒事了,可是晚餐後,他卻說他還要算一些帳,要她先去睡覺,是了,這就是不對的地方。
往常他們都會到書房聊天,直到十一點才各自回房,有工作,那之後才處理。
她早該想到了,一旦那個痞子堂兄又勾起他的痛苦回憶,他不可能輕易就撇到腦後去的。
他又在自責了嗎?
悄悄地,她來到窗前拂開窗簾,窗外,春寒料峭,細雨綿綿,舌忝潤著沉寂了一冬的葡萄園,夜晚的空氣格外清冷,使她的心也微微顫抖起來,她正想放下窗簾,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眼角,她馬上轉回頭去細看,果然有一道人影迅速穿過葡萄園往小溪方向而去。
是他!
不假思索,她立刻套上拖鞋,拔腿沖出房間,跑下樓,奔出古堡,在黑漆漆的夜里追向那道黑影。
雨愈來愈大了。
她一直追到溪邊才被一堆軟軟的東西勾住了腳,蹲下去一模,是衣服,她馬上就想到埃米爾一定月兌光衣服到溪里游泳了。
他瘋了,這麼冷的天,他想得肺炎死翹翹嗎?
「埃米爾,」她氣急敗壞地揚聲大叫。「你這白痴,還不快上來!」
「雪儂?」黑呼呼的溪面上傳來埃米爾吃驚的聲音。
「沒錯,是我,現在,快給我滾上來!」
「……你先回去,我很快就會回去了。」
干嘛非得泡泡冰水才爽,難不成他想用自虐懲罰他自己嗎?
太可笑了!
「不,現在,立刻,馬上,你給我上來!」
「該死,現在我連游個泳的自由都沒有了嗎?」埃米爾陡然爆出怒火。
就知道他的憤怒還在折磨他,不然他是不會對她生氣的。
「你想游泳,請隨意,但不是今晚!」
「你回去!」他的憤怒級數正在急速往上竄升。
「我不回去,除非你上來跟我一起回去!」卯上了!
「……回去!」最頂級的咆哮。
「不!」
好一會兒沒聲音,雪儂正在想他是不是淹死了,還是凍死了,突然,一陣水聲傳來,她想他終于屈服了,沒想到當那道黑影矗立在她跟前時,她頭一個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澎湃洶涌的怒氣。
「你究竟想要如何?」
「埃米爾,我知道你生氣,你可以用其他方式發泄,不要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法,」她很冷靜的告訴他。「太愚蠢了!」
「其他方法?」
「對,只要你不是用這種自虐似的方法,我都不管。」
「你又憑什麼管我?」
雪儂暗嘆,她不想用這種方式,但在這種情況下,不用也不行了。
「好,那我這麼說,如果你堅持要用自虐的方式對待你自己,我就要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她看不見他,因為夜實在太暗了,但她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怒氣,仿佛沸水奔騰一樣狂嘯,她在想,如果可以看得見的話,是不是可以看見雨水都被他的怒氣擋開了?
「埃米爾,別這樣,」她不由自主地緩下語氣來。「傷害你自己沒好處,你要發泄怒氣,用其他方法吧,除了自虐,我都不會反對,好嗎?」
她才剛說完,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馬上接下去。
「那麼,這種方法呢?」
「呃?」
腦筋連開始運轉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被一道凶猛的沖力撲倒了,熱燙的人體赤果果地壓在她的嬌軀上,粗魯的撕開她的T恤、短褲,她的雙腿被分開,然後感覺他開始進入她……
「老天!」
一切突然停止了,她听到他驚恐的低喃。
「我在干什麼?」
她馬上就知道他想撤退,也知道不能讓他這麼做,他非得趁這個機會將怒氣發泄出來不可,不然他一定會再把怒氣硬吞回去折磨他自己。
于是她的雙臂牢牢圈住了他的頸子,不讓他離開。
「繼續,把你對你自己的怒氣發泄在我身上,不要停止!」
「不!」
「你必須,你心中這股怒氣不能再壓抑下去了,否則你會不斷傷害你自己,我不允許!」
「不!」
「你不會傷害到我的,埃米爾!」
「絕不!」
雪儂又嘆氣,好吧,雖然她不想這麼做,但……
「埃米爾,別忘了你父親是怎麼死的,想想他在掉下馬那一刻腦袋里在想些什麼,再想想他頸子摔斷的那一剎那……」
「閉嘴!」
「腦海中最後一幕影像又是什麼,他一定很不甘心,因為他還不到死的時候,他的身體依舊健壯得很,應該可以再活個一、二十年,但他卻……」
「閉嘴!閉嘴!」
「在不應該死的時候死了,是誰害他的?究竟是誰害死他的?是他的親弟弟?還是……」
「該死!」
一股尖銳的撕裂痛猛然刺穿了她,她不需要再往下說那種殘忍的話了。
傾盆大雨中,暴怒的喘息聲愈來愈粗重,她溫柔地環住他的頸項,以無比包容的語氣在他耳傍呢喃。
「對,就是這樣,把所有怒氣都發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山巔驀然傳來一聲悶沉沉的雷鳴,然後,一切又突然靜止了,大雨,還有他的怒火。
大雨下夠了,他的憤怒也發泄出來了。
「上帝,我到底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極度驚慌。
「正是我要你做的。」她的聲音透著笑意。
雙臂支在泥地上,他猛然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你這笨蛋!」旋即退出她的身體,離開她身上,匆匆套上長褲,再把破碎的T恤和短褲丟進她懷里,用他的襯衫裹住她,然後一把抱起她,疾奔回古堡。
將她放在後翼房間床上,用毛毯包裹住她後,他又匆匆離開,雪儂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現在才感覺到好冷。
不久,門外傳來輕細的對話聲,然後,埃米爾開門進來,又一把將她連毛毯帶人抱起來轉到隔壁房間,昏沉沉的煤油燈光中,可以清楚瞧見房中央立著一支舊式木浴桶,熱騰騰的水蒸氣緩緩飄散開來。
他在浴桶旁放下她,拿掉她的毛毯想讓她進浴桶泡熱水……
「老天,你你你……你還在流血!」他的表情就跟聲音一樣,慌亂又失措。
她失笑,不在意的自行爬入浴桶內,「放心,很快就會停了。」低身整個人泡進熱呼呼的水里,「喔,天,好舒服!」然後招招手。「來,你也進來呀!」
他的臉瞬間扯扁了。「我?」
她的表情從不曾如此純真無邪過。「對啊,你也會冷不是嗎?」
他慌忙搖頭。「不行,我……」
腦袋微傾,她天真地眨巴著眸子。「要我出去請你一起進來?」
張了張嘴,闔上,他咽了口唾沫,投降了,慢吞吞的褪下濕淋淋的長褲,進入浴桶內。
轉身背對他,「幫我洗頭。」她請求。
他洗了,用他這輩子所能有的最溫柔,極盡憐愛的揉搓著她烏溜溜的長發,使她舒服得開始學布谷鳥點起腦袋來。
待他洗好後,她很自然地偎入他懷里,「我想睡了。」話落,她睡著了。
窗外,黑暗中的小生物發出安詳的低鳴,仿彿催眠曲般安撫著心跳呼吸逐漸趨于同一步調的男女,直到門外傳來伊德焦急的低語聲。
「別跟我開玩笑了,埃米爾,你不會睡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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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
這是雪儂的腦袋還半睡半醒的時候听到的第一句話,她眨著困惑的眼,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什麼?」
「你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埃米爾又重復了一遍。
雪儂皺了一下眉,又揉揉眼,終于,清醒了,她瞟他一眼,搔搔亂發,逕自起身穿上睡袍,跌跌撞撞的進入浴室。
片刻後,她自浴室里出來,又爬回床上,埃米爾立刻把早餐架放在她面前。
「你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第三遍。
仿彿沒听見似的,雪儂悠然地輕啜一口熱呼呼的巧克力。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醒來?」
「我不知道,巧克力和面包溫了,我就叫僕人換新的。」埃米爾耐心的解釋,然後問第四遍。「你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
真有耐性。
「我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愛的不是她。
「將來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
「將來你會知道的。」
埃米爾凝視她片刻。
「我接到臨時政府的舞會邀請函,」話題突然轉開。「下個月中旬,你可以陪我去嗎?」唯恐逼走她,他已經習慣不能追問她任何事了,他必須用其他辦法說服她。
巴黎已鬧過一場大革命,連國王都趕下台了,他們這邊卻依然悠哉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也難怪,鬧的是平民革命,有影響的應該只有貴族吧!
奇怪的是,子爵夫人竟還敢逗留在巴黎,她不怕被整肅嗎?
雪儂聳聳肩,「可以啊,不過……」咬一口甜蜜蜜的果醬面包,她滿足地吁了口氣。「晚上你要來找我。」
埃米爾低低申吟一聲,嘆氣。「好。」
于是,埃米爾不再蜻蜓點水意思意思了,因為他不用再顧忌會不小心毀了雪儂的貞潔。
那種東西早就被那夜的大雨沖走了。
常常,他們明明早就起床了,但一個不經意的早安吻就足夠將他們拉回床上,直到中午才下樓用早午餐︰不然就是晚餐後就直接上床「玩」到清晨四、五點才各自眯眼困覺,就跟巴黎社交界的生活一樣。
他們終于趕上潮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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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春意正濃,葡萄園內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葡萄苗抽芽吐枝,新生枝芽早已抽到半人高,更有性急的葡萄苗已在枝頭上掛上了一串串青青的葡萄,初升旭日的金色光芒照耀到綿延不絕的葡萄樹上,美麗絕倫。
「真舍不得離開,這時候是最有趣的時候說!」
一大早,埃米爾和雪儂就出發了,但馬車才剛離開古堡,雪儂的腦袋又探出車窗外,已經開始後悔答應陪他到巴黎去了。
「舞會結束隔天我們就回來,不會很久的。」
「巴黎鬧了一場革命,公司沒有什麼事需要你過問一下的嗎?」
「不需要,索瓦叔叔都處理得很好,他是個老實人,生意都是正正經經的做,人家也沒有理由去為難他。」
雪儂縮回腦袋。「難怪這回你沒有帶伊德去。」
埃米爾將她拉到身邊來。「不需要。」
她自然而然偎上他胸前。「你堂哥沒有再來找你?」
輕嗅著她發上的清香,「沒有。」他漫不經心地回道。
雪儂偷偷笑了,現在再提到他堂哥,他都沒什麼特別反應,可見他的怒氣果然都已發泄殆盡。
至于她,她也有好處,現在,她可以盡情享受他那令人心蕩神迷的熱吻了。
「埃米爾。」
「嗯?」
「吻我。」
「……」
雖已超過三個月的期限,但伊蓮娜、瑪克琳和子爵夫人一家子仍然逗留在巴黎不願離開,她們的借口是,既然埃米爾還要來參加臨時政府的舞會,到時候再一起回夜丘就行了,看得出她們是樂不思蜀了。
至于子爵夫人為何不怕被整肅,很簡單,臨時政府的實際首腦拉馬丁也是貴族出身,她有什麼好怕的?
人民不過是想趕走國王,建立共和政府罷了。
「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帶你去逛逛。」
「逛逛?」雪儂咧開敬謝不敏的滑稽表情。「謝了,不用了!」
二十世紀末的巴黎確實是是國際性的現代化大都市、觀光勝地與時尚標的。
但在十九世紀四○年代,上下水道仍不太健全的巴黎,四萬棟房屋的地基都還浸在污物里,大半座巴黎城的人晚上睡在彌漫著腐敗臭味的空氣中,街道上污水四處橫流,就像下雨過後的積水,一腳踩下去說不定就是你自己出清的廢物,這種城市,不逛也罷。
所以她寧願待在夜丘,起碼那里的空氣是最新鮮的,不管是十九世紀或二十世紀都一樣。
「放心,我們去的街道很干淨。」埃米爾了解的安撫她。
「是嗎?」雪儂懷疑地瞄他一下。「那好吧!」
「我也要去!」瑪克琳、伊蓮娜和子爵夫人齊聲大喊。
雖說埃米爾表示在巴黎的帳單都可以掛在他名下,但這並不表示任何帳單他都會負責,他只負責服飾用品和餐廳的費用,其他一概由她們自己負責,她們想掛帳也掛不了,不然子爵夫人第一個先去買幾棟房子再說。
但如果跟埃米爾一起去的話,說不定可以掛一些珠寶首飾等貴重物品的帳給他負責,機會難得,怎能不乘機去撈一票。
撈不到房子,起碼也要撈到珠寶首飾。
翌日,六個女人爭先恐後,迫不及待地爬上馬車,唯有雪儂意興闌珊地爬了半天才爬上去,不過她們才進入第一家店,雪儂一整個人就振奮起來了。
「給我的?這是要給我的?」她欣喜欲狂地大叫。
「我特別訂做的,」埃米爾溫柔的低喃。「喜歡嗎?」
「喜歡嗎?喜歡嗎?」雪儂不可思議的一再重復。「開玩笑,我愛死了!」
那是一條金項煉,特別的是它的墜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精心綴成兩串可愛的葡萄,葉子是翡翠,枝蒂是鑽石,一枝是「I」字型,一枝是「C」字型。
埃米爾與雪儂。
用巴黎社交界的標準來說,這條項煉實在是寒酸得見不得人,但在雪儂眼里,用整個世界來跟她換她都不要!
「天哪,我愛死了!」雪儂還在叫,旋即又遞還給他。「快,幫我戴上!」
埃米爾一幫她戴好,她就自顧自在鏡子前面左欣賞右贊嘆,伊蓮娜不甘心,也拿著一支首飾盒貼到埃米爾身邊。
「我要這個。」
埃米爾面無表情的橫開一步,瞄一眼︰一整套鑽石首飾。「買吧!」
伊蓮娜眉開眼笑,得意得不得了。「謝謝,埃米爾,謝謝,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一整套首飾比一條寒酸的項煉貴重多了。
瑪克琳不落人後,也要一整套祖母綠首飾;子爵夫人最貪心,連同三個女兒看中了四套首飾,外加一頂鑽石發冠。
但埃米爾面不改色的全部讓她們買下來,因為他心情很好。
隨後他們又逛了好幾家衣物用品店,那幾個女人瘋狂似的搜刮,雪儂卻一樣也看不上,于是埃米爾終于了解了,她不愛巴黎的奢華,只愛樸素雅致的鄉間。
「我們回去吧!」
那幾個女人很不甘心,但金主不跟她們走,再逛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她們又買不起。
幸好,她們已經撈了一大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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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富麗堂皇的元帥之房,一樣擁擠的人潮,一樣金光閃閃又花枝招展的聖誕樹與結婚蛋糕,不管是宮廷舞會或臨時政府的舞會,同樣都那麼無趣。
「到底是誰邀請你來的?」雪儂小聲問。
「不知道。」埃米爾也小聲回答。
「會不會是你那個債務人?」
「不可能,她應該跟著路易國王逃走了。」
「那會是誰呢?」雪儂疑惑地環顧四周,忽地,視線定住。「埃米爾。」
「嗯?」
「你應該認識不少東方商人吧?」
「是不少。」
「那麼那兩位……」雪儂用下巴指指左前方。「你認識嗎?」
「嗯?」埃米爾朝她指示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他搖頭。「不認識。」
「那他們為什麼一直盯著你看?」
埃米爾眉峰皺起,再仔細看了一會兒,又搖頭。「不,我不認識。」
不知道為什麼,雪儂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不安,那兩個人究竟是誰?
一男一女,是越南人,她只能肯定這點,由他們的衣著,不,是由「她」的衣著,越南傳統的奧黛,類似中國的旗袍,但長衫自腰部以下左右開高衩,內著寬筒褲,縴細秀美、婀娜多姿。
越南人跑到這里來干什麼?
不久,在他們舞過一曲之後,他們就知道為什麼了,一個類似舞會總管的人來把埃米爾叫去,片刻後,埃米爾回來,臉色不太好看。
「什麼事?」
「拉馬丁要我請那位越南公主跳三支舞。」
公主?
「她會跳嗎?」
「不會。」
「……」
不會跳又想跳,埃米爾只好現買現賣,現場教授那位越南公主跳最簡單的華爾滋,雪儂看得是一整個不爽,那應該是屬于她的舞,他卻陪那個莫名其妙的越南公主跳。
不曉得她能不能找那位越南公主單挑?
埃米爾當然也知道雪儂不高興,于是和越南公主跳過三支舞之後,他們就悄悄離開了。
但,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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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預定舞會翌日就要離開的,但埃米爾卻走不了,因為舞會當晚,他們一回宅邸,拉馬丁就派人來通知埃米爾,要埃米爾翌日去見他。
「什麼事?」雪儂愈來愈不安了。
「不知道,明天去了才知道。」埃米爾也微蹙著眉宇。
但翌日,埃米爾回來後卻什麼也不肯說。
「到底什麼事?」
「沒什麼,有點麻煩需要處理。」
「什麼樣的麻煩?」
埃米爾猶豫一下。「不方便說,你知道,政府的事不能隨便說出去的。」
他這麼說,她也沒轍,只好讓不安繼續在她心里蓄積,高興的只有子爵夫人那幾個女人,她們又可以在巴黎多待幾天了。
「埃米爾。」
「嗯?」
白天,埃米爾總是待在拉馬丁那邊,幸好他晚上都會回宅邸來睡,只不過要十分小心,因為這座宅邸只有古堡十分之一大,一個不注意就要鬧「丑聞」了。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夠回夜丘?」
「對不起,我還不知道。」
趴在他胸前,她仰起眸子看他。「或者我先回去?」
環住她的雙臂猝然圈緊,「不,不許你離開我!」埃米爾憤怒地命令,但在憤怒之中,隱約還有幾分憂懼。
「但我們總不能一直耗在這里吧?」
「相信我,我會盡快處理好這件事,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是嗎?
听他的語氣,她實在不怎麼有信心,不過,除了繼續等待之外,她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繼續留在這里培養她的耐性,只是,究竟還要她等多久呢?
也不必太久,兩天後,雪儂終于知道埃米爾究竟是被什麼事困住了。
不是埃米爾告訴她的,而是听子爵夫人那幾個女人說,不,鬼叫的,當時,她們剛從公園回來,幾個女人一張臉比一張臉綠,好像天終于崩塌下來了似的,一進門就開始大叫。
「越南公主?竟然要埃米爾娶那個越南公主?」
「那是野蠻人啊!」
「拉馬丁到底在想什麼呀?」
「可惡,為什麼一定要埃米爾?」
「听說是那位越南公主看上埃米爾的!」
「不可以拒絕嗎?」
「政府的命令,誰敢拒絕?」
起初,雪儂也跟她們一樣,愈听愈冒火,真想直接拿劍殺人王宮里去,但听到最後,猝然間,她恍悟了。
是她回去的時候到了,因為,那個女人出現了。
從1802年,阮福映在法國的支持下滅西山朝,建立阮朝開始,法國就對越南存有極大的野心,越南王朝一定很清楚法國的企圖,才會派公主到法國來做間諜,以便及早做防範。
那位越南公主,她就是埃米爾將會愛上的女人。
自然,他們一定會結婚——在埃米爾發現自己愛上公主之後,之所以沒有他們的婚姻紀錄,必定是法國人發現越南公主是間諜,就撤銷了他們的婚姻,而埃米爾也心甘情願地跟著心愛的女人到越南去,這就是他之所以會賣掉康帝酒園的原因。
是的,一切都很清楚了。
那個女人出現了,她該回去了,雖然不舍,但她不能不退開,把埃米爾還給那位公主。
埃米爾是屬于那位公主的,不是屬于她的。
雖然沒有結果,她依然覺得這是一段很美麗的初戀,就像勃艮地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令人回味無窮的滋味,她心滿意足了。
走吧,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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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是個美麗的夜,淡淡的月色自窗外透射進房內,溫柔地灑落在床上那對相擁而眠的男女。
他睡了,但她沒有。
仿彿微風輕拂,她的指尖悄悄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然後停在他的唇瓣上,戲謔似的描繪著。
美麗的愛情總在消逝之後才倍感珍惜,幸好她不是,她一直很珍惜這份初戀,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力把握住,溫柔純潔的愛情,甜蜜窩心的感受,一份將是屬于記憶的幸福,她會永遠珍藏。
我愛你。
她無聲地說,一顆晶瑩美麗的淚珠兒緩緩自眼角逸出,但她在笑,充滿了幸福與滿足。
過去與未來中,她尋著了他,茫茫人海里,她愛上了他。
她知道,這一生她永遠不會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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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爾一出門,雪儂隨後也悄悄溜出去,尋著了公共馬車,把埃米爾給她放在身邊備用的錢全塞給車夫,請他送她回夜丘。
她什麼也沒帶,只帶走了對埃米爾的愛,還有他送給她的葡萄項煉。
回到古堡,她見到一臉驚訝的伊德,往她身後看,也沒瞧見埃米爾,他更是詫異。
「埃米爾呢?」
她微笑,輕攬住他的頸子,踮高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伊德,謝謝你這半年來的照顧,我會記得你的。」
「發生了什麼事?」伊德很明顯的不安。
「沒什麼,只是……」雪儂飄然往古堡內去。「我該回去了。」
「回到哪里?」伊德追在後面。
「回家。」
「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伊德一听,臉色大變,連忙拖住一旁經過的兩個僕人,一人各交代一件事,隨後又追上去。
但雪儂走得很快,當他趕到主臥室外的走廊時,恰好看見她打開男主臥的門進去,什麼都顧不得了,他也追進男主臥,卻見她又打開書房門進去,關上,只差了三秒鐘,他打開書房門……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