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桑念竹進入期末檢定階段時,于培勛也可以開始進行復健了。
每日,他都會在桑念竹出門到校上課之後,再請泰德開車送他去醫院做復健,在桑念竹回家之前又先行趕回去,以免桑念竹在看他做復健時,又要掉上一湖淚水汪汪了。
由于他一直很積極努力的在做復健,所以不過半個多月後,他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走得很穩了,雖然仍然跛得很厲害,而且不能走太久,也無法加快速度,跳高賽跑更是不可能的事,但起碼他可以自行走動,不必再像個年老體衰的老公公一樣讓人攙扶了。
瞄了一下手表,「到大學去。」于培勛說。
「咦?為什麼?」泰德問,但仍按照他的要求轉動方向盤。
「今天是小竹二年級的最後一天課,我想去接她,而且……」于培勛拍拍自己的右大腿。「剛剛醫生說的話,麻煩你告訴小竹。」
泰德更納悶了。「為什麼要由我來告訴她?」
「因為別人說的她才會相信,不然她每次都說我是在安慰她。」
「哦∼∼」泰德恍然大悟。「你一定常常騙她……喂喂喂,我現在是在開車,不是在睡覺,拜托不要用拐杖打我呀!你想再出一次車禍嗎?」
「那你就不要說那種欠扁的話!」
泰德聳聳肩。「要我說,那我就全都說了喲!」
「隨你。」
迅速瞥他一眼,泰德忽地浮起曖昧的笑。「什麼時候要跟她結婚呀?」
一听見這個問題,于培勛馬上就蹙起了眉宇,沉默片刻後始低語,「不知道。」
「-?」泰德又驚訝地丟去一眼。「怎麼這麼說?你對她這麼好,難道不是打算和她結婚嗎?」如果說他是在玩弄女人,這種玩弄方式也未免太辛苦又危險了一點吧?
「我是要和她結婚,但……」于培勛郁卒地嘆了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
自得知麥尼竟然是桑念竹的叔叔,而告訴他這件事的老爸,眼神語氣又是那樣戲謔的那一刻起,他就猜想到這點對于他會預見那場怪異的婚禮有相當重要的關聯性了,可是……
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去思索各種可能性,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會導致竟然是麥尼和他行婚禮?
不過,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也永遠不可能「愛」上麥尼!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
又是為什麼他會直覺一定要等到桑念竹懷孕之後,才是向她提出結婚請求的時機?
每一時、每一刻他都在思索這些問題,可憐他腦袋都快想破了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火大的想干脆把麥尼抓來問個究竟,事後又慶幸自己沒有那麼沖動,不然肯定會先被麥尼揍一拳再說,而他也得乖乖被揍。
以前他可以不鳥麥尼,甚至欺負麥尼,但現在,就算上天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再對桑念竹的叔叔如同以往那般沒大沒小了。
再者,麥尼現在跟本不在倫敦,他的上司與愛爾蘭方面溝通了好一陣子之後,對方好不容易終于同意讓這邊的人過去「協助調查」,于是麥尼便迫不及待地趕到愛爾蘭去追緝約瑟巴了--不抓到約瑟巴,一輩子他都不會安心。
「快到了,要到大門還是側門?」
「側門吧!听說她最近都走側門。」
「……OK,到了。」
于培勛又看了一下手表。「唔,時間還沒到,我下去等她好了。」
「且慢!」泰德及時一把抓住他。「你還要等多久?」
「半個鐘頭左右。」
「那你就給我好好坐著等,老總要是知道我把你扔在這兒不管,我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泰德咕噥。「何況我要是真的走了,請問你怎麼回去?」
于培勛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走路回去?」
泰德長嘆。「算我拜托你,你還是坐著等吧!」
「好吧!那我先去買兩罐啤酒。」
他是故意的嗎?
「我去!」
「太好了,那就麻煩你順便買兩個甜甜圈和威爾斯餅。」
不,他是早有預謀的!
「咦?他今天沒來?!」
兩顆腦袋歪在牆角探呀探的探向川堂,然後驚訝地互覷一眼。
「他放棄了嗎?」短發腦袋狐疑地自言自語。
「真的?太好了!」長發腦袋喜形于色。
「你想的美!說不定人家今天臨時有課,譬如調課什麼的。」短發馬上潑過去一盆冷水。
「那……至少今天可以大大方方的從前門離開了。」
「是喔!」短發嘲諷地往後一比。「可惜我們的腳踏車都停在側門那邊。」
「哦,對喔!差點忘了。」長發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額頭。
「沒辦法,還是得先到側門去牽腳踏車,走吧!」說著,短發率先走向側門。「啊!對了,小念念,待會兒你要上哪兒?我陪你一起去。」
桑念竹忙趕上前與李亞梅並行。「威廉呢?」
「有工作啊!你以為他像大廚師一樣,天天都那麼閑啊?」
「哦!呃,我想上市場去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魚。」
「現在都是你在做飯?」
「嗯,他教,我做。」
「真的?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學!」
「你也要學做菜?」桑念竹仿佛看到李亞梅突然變成雙頭龍似的驚愕無比。
「你?做菜?」
「喂喂喂!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李亞梅被她看得有點尷尬。「我也是女孩子啊!想學做菜有什麼不對了?」
桑念竹看似更困惑了。「可是你以前說過你打死也不做家事的呀!」
「呃,那……」臉色微微泛赧,李亞梅別過臉去。「那是以前嘛!現在是現在,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不行嗎?」
「是可以啦!只不過……」桑念竹好奇地打量李亞梅仿佛正在宣告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紅耳朵。「你不會是為了威廉……啊!」
趕在她話說完之前,李亞梅毫無預警地猛然一把攫住她的手,然後埋頭往前沖刺,不想讓桑念竹繼續問得她更尷尬,也不想讓桑念竹瞧見她的臉紅耳赤。
「快走,快走,晚一點就買不到新鮮貨了!」
「那……那也不用跑這麼急嘛!」
桑念竹踉艙跑得差點掉了一地書,正待掙開李亞梅的手,不料李亞梅猝然又來個緊急煞車,害她驚叫著砰然一頭撞上李亞梅的背,真的灑落滿地書了,她忙蹲下去撿書,邊想埋怨幾句,卻先听得李亞梅錯愕的低咒。
「真不敢相信!」
「呃?」桑念竹疑惑地舉目,只一眼,她也愣住了。「康納爾?」
「太夸張了,他居然先到這兒來堵我們,還笑得那麼得意,現在是怎樣?他以為這是在玩官兵捉強盜,他抓到我們就可以升職加薪了嗎?」往旁一掠視,李亞梅更是冷笑不已。「嘖嘖,還找了那麼多人來壯聲勢,以為他們人多,我們就不得不低頭了是不是?」
說起來康納爾也沒錯,前門等不到人,自然要到側門來等,這是常理,問題在于他不該找了那麼多人來幫場,而且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那種用鼻孔看人,說話白目,一派氣勢凌人的千金小姐、萬金少爺。
在人來人往的側門口,處身于一般大學生當中,高高在上的他們顯得格外醒目--傲慢得很醒目。
或許他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別人看他們可是狗屎一堆!
「好久不見了,愛麗絲,蘇菲亞。」
「呃,你好,康納爾。」桑念竹撿齊了書本,起身,勉強勾起一紋笑。
憑良心說,康納爾這人真的沒話講,溫柔又專情,是個好男人,可惜就是笨了點,交了一大堆豬朋狗友,永遠擺月兌不了一身富豪之氣,雖不傲慢,卻也非平易近人,單就這一點,桑念竹下意識里便會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高牆。
「夠厲害,康納爾,這樣還是被你逮著了!」李亞梅懶洋洋地說。
康納爾並沒有察覺到李亞梅的嘲諷語氣,兀自盯住桑念竹微笑。「幸好還是讓我等著你了,記得你說過喜歡看芭蕾舞,伯明罕皇家芭蕾舞團今天在巴比肯中心將要演出一場天鵝湖,我可有這份榮幸請你陪我去欣賞?」
「這……」拒絕過太多回,桑念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對方才能明白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呢?
桑念竹尚在為難地沉吟,李亞梅已經扯著她往停放腳踏車的地方去了。
「抱歉,我們還有事。」
「請等一下!」康納爾立刻追上來擋在她們前面。「請問是什麼事,不能暫住後延嗎?」
「你想知道?」李亞梅驀然咧嘴一笑,「好,那我就告訴你,我們要……」說到這兒,她橫眼瞥向那幾位千金小姐們。「去市場買菜。」
果然,那些位小姐們一听到「市場」兩個血淋淋的大字,立刻輕蔑又嫌惡地退避三千里再加三大步,又要刻意擺出同情的姿態給康納爾看,表示她們是善良的好女孩,不是那種會看不起人的壞女孩,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
「我請你們用午餐,」康納爾月兌口道。「還有晚餐!」
這家伙是白痴嗎?
李亞梅不耐煩地推開他,繼續扯著桑念竹走向腳踏車--就在側門旁。
「抱歉,愛麗絲準備做飯給她的親親男友吃。」
「哦……」康納爾的笑容消失了,但仍保持溫和的表情。「那麼,請于先生一起來也可以。」
這家伙確實是白痴!
「還是抱歉,那家伙……欽?在那里!」李亞梅愕然望住馬路對面。
剛踫上腳踏車手把的桑念竹聞言,即刻將疑惑的目光循著李亞梅的視線投向前方搜尋。
「誰?勛嗎?不會吧?」話甫落,便見到馬路對面,于培勛與泰德靠在車門旁遙對著她微笑,「啊,真的是勛!」桑念竹喜出望外地歡呼一聲,馬上拋下所有人飛奔過馬路,直接投向于培勛懷里。
「勛,你怎麼來了?」她仰起歡喜又擔憂的臉。「你的腿……」
于培勛俯唇親了她一下,再斜眼瞟向泰德。「告訴她,泰德。」
「是,老大。」泰德裝模作樣地行了一個軍禮,再轉對桑念竹解釋,「大夫說他的復健情況相當良好,只要不急不過火,更不要勉強自己,走路也是復健,因此以後你大可以不必再把他關在屋子里頭不準他出去了。」
眨了眨眼,桑念竹看看于培勛,再看回泰德。「真的嗎?」
「我發誓!」泰德作發誓狀。「這種事可不能隨便亂講,否則若是出了問題的話,我要負責任的。」
桑念竹相信了,又拉回眼來改盯住于培勛的臉,仔細在那上面搜尋是否有疲乏的痕跡。
「你走了很久了嗎?」
「不,我才剛下車。」于培勛微笑著說,兩眼卻盯住越過馬路而來的人,左手臂佔有性強烈地環住桑念竹,右手握緊拐杖挺直了腿。「他又來找你了?」
桑念竹也偷覷了一眼,「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執著。」她懊惱地說。
「因為如果不能和你結婚,他將會有四次失敗的婚姻,直到五十二歲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于培勛自言自語的低喃,心里也有些許的同情,但同情歸同情,他還是不會把心愛的女人雙手奉送出去,否則一生不幸的就變成他了。
「什麼?」除了婚姻、幸福這兩個詞之外,桑念竹什麼也沒听清楚。
「沒什麼。」于培勛望定來至在眼前的人。「拉克罕先生,好久不見了。」
康納爾則驚訝地看著于培勛的拐杖。「你的腳?」
微微一哂,「車禍。」于培勛說,並敲敲自己的右腿。「還在復健當中。」
「原來……」康納爾緩緩將視線拉上來。「你真的沒有回台灣,我還以為蘇菲亞在騙我。」
「哦?」于培勛瞟一下隨後跟來的李亞梅。「你以為她騙了你什麼?」
「她說你出車禍受重傷,為了不想讓愛麗絲擔心,所以騙她們說你回台灣了,其實你根本沒有回去。」
「我是沒有回去,也不可能回去,除非……」深情的眼俯視懷中的桑念竹,于培勛撩起溫柔的笑。「帶著她一起回去。」
康納爾蹙眉注視他片刻後,倏而轉向桑念竹。
「我們一起到湖區去度假時,我以為一切都很好,回來後朋友卻告訴我……」他瞥向那兩位一直在倒追他的女同學,苦笑。「很抱歉,是我太遲鈍,沒注意到你備受委屈。我想是因為如此,所以原是很鼓勵我的蘇菲亞,後來也幫著你找理由來拒絕我。可是……」
他嘆了口氣。「看在我對你如此痴誠的份上,至少你該給我個機會證明我不是一直那麼遲鈍的人,但你卻不斷躲避我,令我好難過。不過我也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
「即便是現在?」于培勛突然打岔進來一句。
回眸,兩眼毫不畏縮地對上于培勛隱透寒意的雙瞳,「即便是現在。」康納爾正色道。「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如果是用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要說出放棄這兩個字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嗎?」
雙眸危險地眯了起來,于培勛那張俊雅的臉容上再度出現不搭軋的暴風雨征兆,泰德見狀不對,當機立斷,馬上咬緊牙根,冒著被兩只鼻孔噴氣的公牛踢死的危險,奮不顧身地橫里插進去一腿。
「我說兩位,這里是大馬路,當街討論這種事好像下太恰當吧?」如果今天能逃過一劫,他一定要去加保一千萬。
李亞梅也看出來了,此刻于培勛的表情已經是瀕臨一級颶風邊緣,他的脾氣原就不好,對桑念竹,他還能容忍八、九分,看在她是桑念竹的死黨份上,他也多少能忍耐兩分,但其他人,他半分也無法忍受,不殺個血流山河才怪!
所以她也當機立斷--拚命向桑念竹使眼色,可惜桑念竹全然無法意會……不,她是根本沒看到,她只顧仰眸怔愣地盯著于培勛看,表情非常驚訝,然而正當李亞梅急得想踢過去一招無影腳時,她卻又搶先一步開口了。
「勛,你在生氣嗎?」
所有人,包括康納爾,都可以很清楚的瞧見于培勛非常明顯的震了一下,下一秒鐘,他臉上的怒意已然揮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的飛走了,甚至還多了幾道似笑非笑的紋路。
「沒有,我沒有生氣。」
「可是你剛剛的瞼色真的很難看耶!」
「那是……」于培勛咳了咳。「呃,我有點累了,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好嗎?」
小嘴兒馬上噘起來了。「喝茶。」
「是,是,喝茶,喝茶。」
也不曉得是哪一個混蛋傳達給她的錯誤資訊--搞不好就是那個蒙古主治大夫,讓她以為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所以不準他喝咖啡,至少現階段不可以,害他一犯上咖啡癮就難受得不得了,心想是不是當時干脆被車撞死還比較舒服?
相反的,見他毫無異議地立刻屈服了,桑念竹倒是開心得很,「我扶你。」
于培勛原想拒絕,但轉眼一想,否定句及時修正為肯定句。
「你讓我搭著你的肩就可以了。」
于是,在康納爾面無表情的注視下,于培勛噙著得意的笑,親匿地將左臂繞上桑念竹的肩頭,靠在她身上一拐一拐的走。
嫉妒吧?嫉妒吧?
哼哼,嫉妒死你最好!
片刻後,附近的某家義式小餐館被膺選為中英兩國的談判場地,先來的人、後到的人,還有店家的人,中國派、英國派,還有中立派,不但桌桌客滿,還兼賣站票,大家都不願錯過這場精采的肥皂劇。
至于談判雙方,于培勛、桑念竹、李亞梅和泰德,以及康納爾與他的三位好友,則各據在兩張並在一起的桌位兩頭,就在餐館里最隱密的角落上,自然,所有的兔子們也都拉長了耳朵朝向那個方向。
未幾,香醇的紅茶送來了,還附贈兩大盤紅醋栗夾心酥餅和威爾斯餅,以感謝他們為店里招來爆滿的生意。
請邊喝邊吵,吵餓了吃些點心,吃飽了可以繼續吵。
不過沒有人吃得下,特別是桑念竹,她從來不是那種會招蜂引蝶的女孩子,若一定要說有,她也只招來了于培勛這只愛做家事的工蜂而已,其他紅紅綠綠的高級品種蝴蝶她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然而此刻,即便雙方並沒有面紅耳赤的大吵特吵,兩邊也沒有半個人表現出生氣的表情,更沒有人把腳踩在椅子上擺出準備干架的姿態,于培勛甚至還不時對她露出安撫的微笑,起初尚好,可是在雙方火眼對金楮默然相對好半天都不出聲,致使周圍的空氣逐漸呈現出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感時,為什麼她會有宛如木馬屠城記里,那位招來滅城之禍的美女海倫的惶恐感呢?
這回又是哪一座城要被毀滅了?
由于桑念竹的手過分緊張地揪住他的手臂,所以于培勛是第一個察覺到她的不安的人,因此他才會極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氣,刻意表現出輕松的態度來,努力設法先行除去她的不安。
但桑念竹實在是一個很怕人家生氣的人--即使對方不是對她生氣,無論于培勛如何對她笑,拍撫她的手,只要他們不說話,她就會不安到大家都跟著她一起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可是一旦他們真的開了口,保證不會是什麼你儂我儂的好話,就算兩方都想保持優良的傳統英國紳士風範,不過事關女人,即便是最有風度的英國紳士也不會自願作龜蛋,屆時,最難堪的恐怕是桑念竹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開口不對,不開口也不對,實在是令人難以抉擇,最後,于培勛終于開始後侮說要喝什麼見鬼的咖啡了,他連咖啡的味道都沒得聞呢!
算了,為了桑念竹,他就讓一次步吧!
往後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不管是要開罵、開打或開戰都可以,總之,絕對不能在桑念竹面前戰給她看!
或許有些女人喜歡看兩個男人為她爭風吃醋,但絕不會是桑念竹。
所以,為了她,就讓一次步吧!
「小竹。」下定決心後,于培勛終于先開口了。
然而在于培勛而言,雖是經過慎重考慮之後的動作,但對桑念竹來講,這一聲低喚來得委實突兀,雖然溫和輕柔,仍駭得她差點一腳跳到蘇格蘭去,可見她有多麼緊張疑懼。
見狀,于培勛忙一把抓住她,同時慶幸自己沒有沖動的立刻啟動戰爭。
「別緊張,」他是想讓一次步,可不是想嚇死她。「我只是想問你,待會我想到葛瑞市場看骨董,你願意陪我去嗎?」
嗄?骨董?!
不要說桑念竹听得一臉茫然,其他人更是大惑不解。
現在是看骨董的時候嗎?或者他是要專程去買些骨董來摔來砸,以表示他憤怒的程度?
「你不想陪我去嗎?」
「嗄?呃,不……不是,但你們……」桑念竹遲疑地環視眾人一圈。「你們不是有事要談嗎?」
「誰說的?」于培勛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來。「我只是來喝茶休息的。」
「咦?真的嗎?」桑念竹看似非常驚訝。
「當然。來……」于培勛拈起一塊紅醋栗夾心酥餅。「吃塊餅干,嗯?」
「吃……吃餅干?」桑念竹眨著眼看看于培勛那副平靜的笑臉,瞟一下餅干,再看回于培勛,似乎仍是困惑得很。
不過于培勛始終很有耐心的維持泰然自若的微笑,好一會兒後,雖然慢了一點點,但他的平和心態終于得以傳達給她,使她相信不會有什麼談判,也就沒有所謂的談判破裂,第三次世界大戰不會開打,地球依然會保持和平運轉。
于是,桑念竹揪住于培勛的手逐漸放松,並悄然綻出一抹安心的笑,羞羞怯怯地像只受不得驚嚇的小白兔,格外惹人憐愛。
「好,吃餅干。」就著他手中的餅干,她咬了一口,然後驚喜地說︰「好好吃耶!」這回,她唇上展開的笑容是燦爛甜美的。
在這一瞬間,大家終于明白于培勛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康納爾更是慚愧,他從沒有真正去考慮過桑念竹的心情,所在意的始終是自己的心情,他的一切體貼都只是表面功夫,哄哄虛榮無知的女人還可以,卻騙不了敏感羞怯的小女人,難怪他辛苦了大半天,卻依然感動不了桑念竹分毫。不過……
他可以改,不是嗎?
「對,對,大家喝茶吃餅干,不談任何事,不談任何事。」
畢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康納爾身邊的朋友一見他的表情態度,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對啊!愛麗絲你好像太緊張了,」最機靈的朋友!立即做出最佳配合。「我們只是來喝茶,並沒有說要談什麼呀!」
「最多聊聊天,大家都是朋友,想彼此多認識一點,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朋友B也如此道。
「的確,的確,譬如適才于先生……不,培迪所說的,你對骨董很有興趣是嗎?一朋友C噙著狡詐的笑問。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李亞梅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才不是,人家勛只是對穿著比較講究實際功用而已。」桑念竹馬上為只笑不語的于培勛反駁回去。「不過他是真的很喜歡骨董,每次他帶我去骨董市場總是要逛很久,而且他還會邊看邊為我作解說,敘述一些很有趣的歷史故事給我听,還有,他也很會殺價喔!」
殺價?
明友ABC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既是如此,那麼有一個地方你一定要去看看。」朋友C很「熱心」地提供建議。
對方一提,于培勛立刻知道人家要說什麼了,不過他仍在淡然輕哂之後,順著對方的話反問︰「是嗎?請問是哪里?」
「當然是……」朋友C笑得更詭詐。「蘇富比拍賣會。」
「對,那兒的骨董都是最好的!」朋友A趕緊附議。「這一回康納爾也要去替他父親標一項懷表,你何不也去瞧瞧?」
「就算你買不起,客串一下游客去看看也值回票價。」朋友B半客氣半譏諷地說。「啊!差點忘了,那是免費入場的,那就更應該去看看了,否則錯過欣賞珍貴骨董的機會豈不是很可惜。」
即使那回宴會上于培勛出現得很闊氣,但事後與會的夫人女士們都一致認定桑念竹所佩戴的首飾必然是假貨,珍珠可能是真的,但紅鑽毫無疑問是假鑽,因為那樣珍稀貴重的飾物,一個平凡的年輕人是絕對買不起的。
而康納爾這些年輕人們並沒有想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句名言,一逕便相信了那些傲慢的女人們所下的結論,認定于培勛是個愛面子的男人,沒有考慮到這種想法與于培勛給人的印象根本是相互矛盾的。
莫測高深的眼神在前面四人臉上徐緩地掠過,于培勛驀而咧嘴一笑。
「好啊!我們就去蘇富比拍賣會上看看。」
話聲剛落,泰德便急急抓出手機來。
「哈-!總裁,我是泰德……對,向您報告,這回的蘇富比拍賣會,培迪決定要去看看……四天後……不清楚,不過听說這回有許多珍貴的藝術珍品,所以場面可能不小……不要讓別人知道?」泰德苦笑的眼掃過滿餐館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總裁,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明白了,我會通知總經理……」
見狀,眾人皆疑惑不解地望住他,想不透泰德為何要立刻向上面報告這種事,唯有于培勛悠哉悠哉地繼續晶他的香茗,並喜孜孜地暗忖︰
太好了,天時地利人和,又可以狠削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