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般的,在成秋碧的扳動下,那盞壁燈與牆體的嵌口處,如同注入了潤滑劑一般,霎時間平轉過一百八十度,燭火只噗的一聲,然後整個長廊里,就像是一剎那被誰抽走所有的空氣和聲音,安靜極了。
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著如同武俠劇里經常會出現的場景,一個機關被按動後,立時就會轟隆隆開啟一扇石門。可是……我等啊等啊等啊等,眉毛都快皺成黑芝麻球了,可是期待中那扇雷動山響的石門遲遲也沒打開。
等待的目光緩緩移向同樣期待著的小女乃娃,眼中寒光一閃,小糞錘再次被掄起,沖口就是一聲喝罵。可時間突然間定格了似的,腳下地磚 噠一聲,似松動了。
掄出去的拳頭還沒有挨上小女乃娃金色的腦袋瓜,沖口的喝罵也如梗刺一樣卡在喉嚨口,一瞬的感官全數聚集在腳下,只是片刻的停頓,失重感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听不到聲音,看不到影像,只有跌落的剎那急中緊攥的成秋碧的衣料可以聊以安慰我此時忐忑的心境。
我知道我在下落,而且是一次無休止的下落,好像沒有盡頭一般,耳邊只剩下凜冽的風聲,眼中只剩下無際的黑暗,懷中的蒼好似並不害怕這種下落,只是他的身體很冷,像冰塊兒般的溫度讓此時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我更感孤獨。
忽然緊攥著成秋碧衣服的手被什麼溫溫的覆住,循著那溫度的發源體望過去,無疑,眼中仍是無際的黑暗,而且說實話,我並沒有因此而擺月兌心中突來的孤獨感,可耳邊的風似乎突然間小了許多,身體也因為適應了這仿佛沒有終止的下落而放松不少。
「蛇蛇,我們這是怎麼了?」在黑暗和下落構成的氣流中,我試著開口問成秋碧,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就在我的身邊,而且極近極近。
我的話很快消失在急速下落之中,但從緊握在手上的溫度可以知曉,成秋碧听到了我的提問,只是礙于此時的處境,他無從回答罷了。是啊,他確實回答不了,但有人能夠回答
抱著蒼的那只手收緊再收緊,我焦急道︰「小屁孩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蒼很淡定,或者說,有些淡定過頭了。他語氣淡漠︰「下面就是舉辦祭祖聖節晚會的地方,我們現在正在通往那里的出口。」
「這不是在通往出口,你這是想摔死我」不和小女乃娃廢話,我直談心中想到的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災禍。
一時間小女乃娃沒出聲,估模著也在權衡利弊,可是等了半天,等來的結果卻是他一句簡短而又帶著幾分憤憤的「笨女人」,便沒了下文。
心中雖惱蒼這種不負責任和帶有攻擊性的說辭,可一想到他還是個孩子,我就是有天大的怒火,此時此刻也爆發不出來。索性閉了眼楮等死,等候最後的撞擊,等候被摔成肉泥,等候最終的毀滅。
久久的下落,沒有止盡般,而且落著落著,半路還拐了一個玩兒,雖然看不見,但風勢明顯有了變化,我就納悶了,掉坑里還帶轉彎的?
蒼雖沒有說,但他語意自明。許久後,我們等來的並非是死亡。
耳邊的風勢漸消,注滿全身足以釀成恐懼的失重感也剎那消失,身體雖然仍在下落,可下落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然緊閉著的眼楮始終不敢睜開,緊緊反握著成秋碧的手也不敢有絲毫松懈,只怕,這一切在睜開眼楮松開手的一霎,恢復至適才急速下落的危險當中。
預想的急速下墜沒有再出現,身體好似被黑暗中一雙無形的手托起,漂浮在至黑至暗的洞穴里。忽然抱著蒼的胳膊被向外一扯,反射性向回收起手臂,但還是晚了些,蒼已被剛剛那個外力扯了出去,下意識沖口而出的驚叫未及出口,就听身側的成秋碧說︰
「馬上就要從出口到得晚會現場,你抱著他有違禮節。」
黑暗中看不到成秋碧的臉,可他語氣里的堅定任是誰也做不出反駁,他的話,既是對我,也是對剛被抱過去的蒼。
說話之際,我們已在一處觸感如同地面的地方落了腳,也不知是由于剛剛的急速下落還是其他原因,總覺得腳下的地面不是那麼真實,軟綿綿的,踩上去直叫人不踏實。身周仍舊昏暗,但由于洞壁上在我們站定後陡然亮起的暗黃燭燈,已是能夠看到彼此和洞穴的輪廓。
洞穴亦如黑暗之城其他建築的設計,翔龍羽翅,交相共存,期間的寓意並不是我這個外來者可以探究的,即使出生本土如成秋碧者,也說不清其中究竟包含了些什麼,只知道是上古老祖先留下的圖騰符號而已。
無意掃了眼腳下,不由驚怔,難怪踩在腳下的地面那麼不真實,和冥祉通往尸城的那道黑雲梯形似,此時踩在我們腳下的也是由一團團黑雲壘砌的駐腳點,而且那黑雲還是會移動的,每人腳下只足夠腳踩下去那麼大一片雲朵,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就跟騰雲駕霧的某猴子腳下的筋斗雲似的。
驚怔過後就只剩下驚奇,我探索著在黑雲上蹦了兩蹦,黑雲伴著我的起跳也跟著上下彈了兩下,忍不住扯唇驚喜道︰
「我們是不是成仙了?」
對面模索著什麼的成秋碧听我這麼說也跟著扯了扯唇角,卻是嘴角抽搐道︰「無論旱魃怎麼修煉,終其一生也無法位列仙班。」
「為什麼?」下意識月兌口疑問到。
「這是來自上古的詛咒。」
「詛咒?」低聲喃喃著,心里並不把此當做一回事,因為旱魃同神仙相比,他們再怎麼修煉抑或生活在光明之處,也改變不了他們與鬼怪為伍的事實。
適才下落的時候還沒覺得,現在身處這個洞穴的半腰處,才發覺這個洞穴實在寬闊,就那一盞發出熒熒鬼火般亮度的壁燈,距離我們所立之處足有兩丈遠,更不用說身後距離我們已經看不清的洞壁,根本無法確定其邊界在何處。
踩著黑雲隨在成秋碧身後,我也走向離我們較近的那一盞壁燈。黑雲和著我的步子起起伏伏前前後後,好奇心理使得我並不感到害怕,倒是有一種新奇感在心底升起絲絲喜悅,可我這邊玩兒得正不亦樂乎,那邊成秋碧已不知在蒼的引導下觸動什麼機關,霎時間,我期待已久的轟隆巨響終于在耳際爆響,山石彼此擦踫造成的轟鳴立時麻痹了所有听覺神經,仿佛這世間只存在這巨門開啟之聲一般。
石門開啟之初,有黑金色的光線從門楣處鋪撒而入,站在門口的成秋碧和他懷中的蒼任由黑金色光線勾勒著,好似片刻間被融為一體。耳朵里久久被沉重的石門開啟聲充斥,成秋碧站在光線最強處轉身朝著我說了句什麼,便帶著蒼步出洞門。
心中一邊琢磨著成秋碧剛剛到底跟我說了什麼,一邊疾行幾步也奔到了洞口。洞外的光線明顯比之洞內要明亮很多,但絕不是尸城特有的那種被龍域的陽光燻染成的黑中帶金,而是被萬千燭火烘托出的黑中透橙黃。
因為洞前被一座高聳直入天際的巨型石頭擋著,因此究竟從哪里透射進這麼些橙黃燭火還不得而知。巨型石頭上被外力弄出了一個豁口,因為光線不充分,黑洞洞的,就像是怪獸的血盆大口,心中一陣膽寒。巨型石頭和洞口間形成一條平坦小路,向右手邊一直延伸到不知何處。我遍尋成秋碧和蒼的身影,可在這條視線足可盡覽的小路上,根本找不到那兩個黑金色的身影。
本能地朝著向右手邊延伸的小路找去。適才走出的那個洞穴位于一座高山的山腳之處,而和其對立的巨型石頭之所以被稱為巨型石頭,是因為它只是嵌在這處山腳的前方,我走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出這塊巨型石頭的範圍。
小路到了巨型石頭的盡頭又拐了個彎,想著應該是通向這塊石頭的前方,因此,不疑有他,我繼續沿著這條小路行去,只期望在轉個彎後,能夠找尋到成秋碧和蒼。心中隱隱有不安,這不安在轉彎後徹底爆發。
小路依是在巨型石頭的前方橫向延伸,只不過在剛剛應該是山洞的地方,現在在巨型石頭的前方,小路陡然寬闊起來,形成一個類似于小廣場的地方,而在那個小廣場的下方,正閃著萬千橙黃色燈火,也就是剛剛在洞口營造出黑金色光線的來源。
腳下的步子不受控制的,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我朝著那座類似于小廣場的地方走去。一步步認真至極,可也沉重至極,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拉著我,拖著我,導引著我,走向那處俯瞰萬千橙色燈火的至高舞台。
當巨石前的那片空地臨近眼前,處于萬千燈火中的一切也變得清晰起來。少有黑色或是灰色的羽翼,出現在視線里的,具是一堆堆雪白羽翅,在閃動著的燭火中,被打上一層淡淡橙光,好似最具質感的橙黃羽絨。
我的出現似是打擾到了橙色光線里的旱魃們,一瞬,原本喧囂的場地立時陷入無聲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