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大老爺姚江烈每日巳時都會去自家的祖業「珍味樓」中巡視,直到下午方歸。凌十三離開後,姚織錦又在城中閑逛了一回,估模著大伯差不多已回了家,姚至宣也該下課了,便急匆匆地趕回家,叫上鳶兒,徑直奔向後院。
從前姚家人手富余,每日都有兩個婆子專門到各處打掃,這後院,自然也是同樣干淨整潔。如今,所有用不到的物品都堆放在這里,雜亂無章,院子中央擺著幾張缺胳膊少腿的長桌,角落中是三兩個陳舊不堪的木頭架子,地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半空中還飛舞著不知名的細小蟲蠅。人走到門邊,剛剛一腳踏進去,便會被一片塵煙嗆得喘不過氣,連連倒退著撲出來,避之不及。
鳶兒心眼實,一進院門立刻挽起袖子拿了掃帚開始收拾,沒一會兒就累得滿身大汗。姚織錦倒好,一往布滿了灰的長桌上一坐,晃著兩只小腳,悠哉游哉地看天賞雲,眼見著申時將過,大半個院子已被鳶兒清掃得差不多,這才跳下來,慢騰騰地走到牆角,笑眯眯扳住一個破舊的架子使勁一推——
「轟隆」一聲巨響,早已殘破的木架立刻倒了下來,在地上砸了個七零八落。她口中「哎呀」發出一聲慘呼,「噗」地栽倒在地上,立刻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下,可把鳶兒唬了個半死,扭頭見自家小姐滿臉痛苦狀地匍匐在一片塵土之中,慌忙扔掉手里的掃帚奔過去,蹲扶住姚織錦的胳膊,一疊聲地叫喚︰「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傷著了嗎?」。
姚織錦敞開了喉嚨,嗓子里帶著哭腔高聲道︰「我的腳……我的腳扭了」
「小姐」鳶兒聲音都發抖了,「很……疼嗎?別哭別哭,趕緊讓奴婢瞧瞧哇」
就在這時,姚織錦的臉色竟突然一變,迅速地沖她擠了擠眼,壓低聲音道︰「去呀」
「啊?什麼?」鳶兒不解其意。
「哎呀,你這個傻蛋,快去前廳」姚織錦都快急死了,使勁拍打地面,順便用髒兮兮的小手在面頰、額頭和鼻子上抹了兩把。
黑黑壯壯的丫頭這才醒過神來,一臉恍然大悟,看著自家小姐不知該氣還是該笑,跺了一下腳,站起身便直奔前院而去。
大老爺姚江烈這時已經回到了家中,正在主廳與家里的教師攀談,姚至宣也在一旁陪著。鳶兒壯起膽子跌跌撞撞地摔了進去,往地上一跪,喊了一聲老爺,便兀自抽搭起來,只是擠不出淚,只得用袖子攏住了雙眼。
姚江烈吃了一驚,見地上跪的是個丫頭,立刻勃然大怒,拂袖喝道︰「你是哪個屋的,這麼沒規矩,這里豈是你想來就來的?來人,給我拿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鳶兒慌忙虛虛地抹了抹淚,抽噎著道︰「老爺,奴婢知錯,您若要責罰,奴婢一句話也說不出。可是,求您先去後院看看吧,二小姐、二小姐她……」
「妹妹怎麼了?」姚至宣听說織錦出了事,立刻著了慌,搶先問了出來。
姚江烈橫了兒子一眼,厲聲道︰「怎麼回事?」
鳶兒不知姚織錦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不敢擅自胡說,只得戰戰兢兢道︰「奴婢和二小姐在後院,牆角的木頭架子倒了下來,好像傷著了小姐……」
「帶路」姚江烈聞言便不做耽擱,迅速從椅子里站起身,吩咐小廝去通知兩位太太,自己領著姚至宣快步朝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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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達後院時,周圍已經聚集了三五個僕役,不論他們怎麼勸說拉拽,姚織錦也就是不起來,只管坐在地上,那身鵝黃色的衫子上灰撲撲的全是土,嬌俏可愛的小臉梨花帶雨,鼻頭上還抹著一塊黑灰,不住地抽泣,看起來好不可憐。
姚至宣心下著急,卻又熟知爹爹的脾氣,不敢貿然搶在頭里,只得站在旁邊暗暗皺眉嘆息。
「都給我滾開」姚江烈大喝一聲,斥退了圍在旁邊的下人,幾個大步跨過去,立在姚織錦身前,居高臨下地厲聲道︰「錦兒,你這是怎麼搞的?」
「大伯……」一見姚江烈,姚織錦的眼淚更是撲簌簌落個不停,指著地上木架子的「尸體」,哽咽著道,「我……我方才想去搬這個架子,誰知這東西一踫就倒,直直……朝我砸過來。我害怕極了,趕緊往旁邊躲,腳著地的時候崴了一下,現在站不起來了……」
「胡鬧」姚江烈指著自己的佷女兒連連搖頭,「你這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麼?整天爬高踩低,一個女兒家,成何體統?如此沉重的木架子,也是你搬得的嗎?」。
「對不起,大伯,錦兒知錯了……」姚織錦低了頭。
正在這時,施氏和陳氏也趕了過來,看見眼前的情景,面上俱是一愣。
姚至宣看見堂妹這副可憐相,早就心疼死了,走過去也蹲在她身邊,溫柔地問︰「妹妹,你疼得很厲害嗎?」。
「不……不疼……」她搖搖頭,話才剛出口,兩滴豆大的淚珠早滴進地上的灰土中。
姚江烈心中煩悶,扭頭怒聲對施氏道︰「我成日說,現在咱家不易,我和江寒在外面忙碌周旋,盼著你們能好好看顧照料家中。瞧瞧錦兒,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施氏心中一凜,正待分辯,姚織錦卻搶先開腔了。
「不是娘……不是娘讓我來收拾後院的,是我自己想幫忙,可是……我太笨了……」
這句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頓時覺得有一道冷風掠過,鳶兒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天哪,二小姐膽子也太大了原本以為她只是想詐傷,逃月兌整理後院的髒累活兒,現在看來,她分明是……
姚江烈剛才那番問話,是向著施氏說的,壓根兒沒有提到陳氏半個字,此時,這姚家二小姐卻慌慌張張地將「娘」說了出來,雖是否認,可誰是傻子?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後院里立著的下人有一半都在想︰二小姐再機靈,也終究是年紀小,扯謊都扯不圓……另一半人腦子里同時溜過一句話︰二太太這下子有麻煩了。
姚江烈的臉色異常冷峻,緩緩回身面向陳氏,陰沉地道︰「弟妹,是你讓錦兒來收拾後院的?她是你女兒,是一個堂堂的小姐,你這樣對她,該如何向江寒交代?」
陳氏剛才和施氏一起趕來時,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時見姚江烈質問到自己臉上來,緊張得背都僵直了,連忙低下頭,結結巴巴地道︰「大哥,不是這樣的,你……你听我說呀昨兒個錦兒又私自跑上街去玩,回來時我便罵了她兩句。可能……可能是我當時太生氣了,有些口不擇言,說她整天游手好閑不做正事,連家里打掃的下人都比她有用。誰知這傻丫頭竟當真了……」
這理由實在太過牽強,可總算是個台階,讓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姚江烈沉吟了片刻,冷冷地道︰「弟妹,我知你是為了錦兒好,可是,你拿她跟下人相比,未免太糊涂了些。我姚江烈的內佷女,別說她有手有腳天生聰明機靈,說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缺胳膊少腿是個傻子,我也願意白養她一輩子。她是你女兒,有些話我原不該說,你記住了,沒人要求你寵著她,但起碼,你對她和月兒該一視同仁。」
說完,轉而對身旁的下人咆哮道︰「還杵在這兒干什麼,趕緊把二小姐扶進房去,請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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