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地步,這件事,也就再沒有了轉圜的余地,姚江烈雖覺沒了面子,內心深處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第二天一早,便打發了姚安去谷府報信。
此後的三天里,姚織錦將自己鎖在房內,不管誰來敲門一概不應,只留著鳶兒一個人伺候。姚江烈原擔心她會尋短見,後來發現送進房的吃食都多少動了一些,這才放心下來,暗地里和施氏嘀咕道︰「錦兒那孩子看著機靈,誰想竟是個沒心的,早日去了谷府也好,保佑她鬧得谷家雞犬不寧,我才快意呢」
第四日,谷元亨派了管家趙廣易領著一個姓鄭的婆子,上門來接人了。
姚江烈找借口避了出去,姚織錦領著鳶兒出來的時候,只見到姚江寒一個人在前廳之內,施氏和陳氏皆沒有出現。
「錦兒……」姚江寒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走過來模了模她的額頭,含著淚道,「是爹沒用,委屈你了。」
姚織錦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事已至此,爹爹又何必再說這些無用的話呢?姚家少了我一個算不上什麼,如今債務已清,還盼著爹爹和大伯能好生經營家中的珍味樓,好歹算是我報答了你們的養育之恩。錦兒只有一件事,求爹爹無論如何要放在心上。」
姚江寒眼淚早已跌了出來,慌忙抹了一把臉,道︰「你說,無論你要什麼,我都依你。」
姚織錦嘲諷地笑了笑︰「我不敢奢望太多,只求爹爹能好好照料我的親娘。那日在前廳,她受不住打擊昏死過去,現在連床也下不得。我有心去和她告別,只怕讓她更難過,不如,就讓她只當沒有我這個女兒罷了。她的病到底如何,還盼爹爹多上點心,請大夫來為她診治,讓她過兩年安生日子,行嗎?」。
「我都記下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再不會讓馮姨娘受半點委屈。」姚江烈心里痛得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塊肉,想抓姚織錦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這些話我先听著吧。」她一面說,一面除下耳朵上那對紅縞瑪瑙珥,擱進姚江寒的手心,「這對珥請爹爹收回去,錦兒要不起。」
說罷,對趙廣易點了點頭,尾隨在他和鄭婆子身後走出前廳。
「妹妹——」左邊傳來一聲呼喊,她扭頭望去,就見姚至宣立在路旁,身後的姚織月已是滿面淚水。
「妹妹,是我對不起你……」她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泣不成聲。
姚織錦看了他們倆一眼,沒有說話,徑直朝大門外走去。
姚江寒追了出來,大聲道︰「錦兒,那日我說要給你驚喜,原是打算領著你和馮姨娘去咱們田間的莊上住兩天,讓你高興高興,誰想事情竟變成這樣……」
這話听在耳里著實刺心,姚織錦的腳步頓了頓,並不曾回頭,眼淚卻終是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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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趙廣易將姚織錦帶到谷府,徑直領著她來到了正廳之外,吩咐鄭婆子好生守著她,自己徑直進了房。
那日谷府夜宴,姚織錦徑直隨小廝去了後花園,並未曾到得前院一觀,如今一見,才發現此處的裝飾擺設比後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真兒當得上「金碧輝煌」四個大字。只是滿園盛景,在此刻的她眼中看來,卻是一片蕭索,不見絲毫顏色。
不過短短幾天,她從一個庶出的二小姐,變成了用來抵債的一樣東西。此處不是她的家,但從今往後,她卻要在這里生活下去。未來,什麼是未來?難道跟自己的娘親一樣做妾,受人白眼?她一直期盼歸來的爹爹,最終親手將她送了出去,如果這是命運,為什麼偏偏老天爺要選中她?
不多時,趙廣易從廳堂里走了出來,板著一張臉冷冷地道︰「跟我來,老爺叫你進去。」
姚織錦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抬眼就見主位上坐著谷元亨,此外還有一個模樣頗威嚴的中年婦人坐在他身邊。
直到這個自己垂涎已久的小女娃站在面前,谷元亨才真正將心揣回肚子里,斜瞟了她一眼,只覺得怎麼看都喜歡。他嘴角憋不住笑意,連忙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故作淡然地道︰「你前腳出了姚家大宅的門,後腳我就派人去珍味樓,將你祖父在我這里簽下的借據送了回去。現在姚家與我再無任何債務關系,你大可以放心。」
姚織錦站在原地,也不低頭,只是眼楮定定地盯著前方的桌腳。
「老爺跟你說話,你要回答‘是’,听見沒有?」趙廣易在旁邊捅了捅她。
谷元亨打著哈哈笑了兩聲︰「無妨,她原也是小姐,這些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留著慢慢教吧。這丫頭雖是庶出,我打量著從小也是嬌生慣養的,老趙,你在府里瞧瞧哪房缺人,隨便將她安排進去,做些端茶遞水的活兒也就罷了。」
趙廣易剛要答應,旁邊端坐著的谷太太何氏卻開口了。
「听老爺的意思,是要把這丫頭在府里白養著?妾身以為,這可不大合適啊」她的聲音很輕,卻有股不怒自威的意味。
谷元亨從前只是在京城做些小生意,後來靠著岳父扶持,這才逐漸發了家。因此上,他就仿佛有個把柄捏在了何氏手中,一向便有些懼內。此刻听何氏發了聲,他連忙扭頭笑了笑,道︰「夫人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老爺別怪妾身話多。」何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心里想著,四千兩對于我們家來說雖然算不得什麼,但好歹也是一筆不小的款項,一個黃毛丫頭,值得了多少錢,怎能拿來抵債?當真兒戲了些。」
谷元亨尷尬地咳了一聲。
「如今木已成舟,我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用,不過,花那麼大一筆錢換回來的丫頭,可不能在府里吃閑飯。」何氏有意無意睨了姚織錦一眼,「我听說,這丫頭有一個本事,能輕易看穿人們對飲食的渴望和喜好?這倒巧了,昨兒廚房的周管事說人手有些緊張,我看,不如就讓她去廚房做個粗使丫頭,打打下手,老爺覺得如何?」
谷元亨听到這話,自然十分不樂意。誰都知道,廚房里的活兒又髒又累,生火、洗菜、倒餿水……什麼都得做,時常弄得一身臭汗。別的還猶可,要是在廚房里呆上兩年,把一身的細皮女敕肉熬得樹皮一般,他模起來還有什麼趣味?
他心存不滿,嘴上卻不好明說,只能道︰「夫人自有夫人的道理,只是這丫頭終究年齡還小,又從沒做過這些事,萬一砸爛了東西,損失也是咱們的呀」
何氏發出一聲嗤笑︰「四千兩銀子,老爺說不要就不要了,眼下怎麼倒在這些細處節省起來?她就算手腳再笨,終有學會的一天,妾身會吩咐周管事對她嚴加管教,做錯了事,自然有棍棒招呼,老爺就不用操心了。」
谷元亨原本氣焰上就矮了一頭,又向來知道何氏說一不二,也就不好再爭辯,只得點了點頭︰「那……就都依夫人吧」
何氏轉而望向姚織錦,道︰「擺那副清高樣兒給誰看?抬起頭來」
姚織錦依言抬起頭,不卑不亢地望向她。
何氏怔了怔,不怒反笑︰「我知你現在還有些小姐脾氣,沒關系,不出三日,我保證周管事能將你打磨得服服帖帖。你叫姚織錦是吧?老趙你吩咐下去,這丫頭從今往後就叫錦兒,不管她之前是什麼身份,來了我家,就是個下人,有做錯的地方,該打該罵,一概不準留手,听見了嗎?」。
趙廣易慌忙垂手答應。
何氏又用手指點住姚織錦,道︰「你給我听清楚了,做了丫頭,就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循規蹈矩,自然風平浪靜;倘若被我知道你在老爺和兩位少爺面前妝狐媚子,仔細你的皮」
听到何氏將自己派去廚房,姚織錦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氣——至少,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里,她不用和谷元亨打照面,時間長了,或許他也就將自己忘得一干二淨,逐漸丟開要納她為妾的想法。再說,廚房之中可以近身看那些廚子做菜,這也算是絕處之中的一點甜頭吧。
她素來是個機靈人,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自己就算再鬧,換來的,恐怕也只是一頓打罵,她又不想死,與其自找不痛快,倒不如安分點,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這里,她便乖巧地點了點頭,道︰「謝謝太太教誨,錦兒都記下了。」
趙廣易在旁邊壓低了嗓子,道︰「要說‘奴婢’」
何氏呵呵笑了兩聲,仿佛對她的反應很滿意︰「這倒不要緊,規矩可以慢慢學。老趙,你先領她去安頓住處,把衣裳換了,然後去周管事那里報道,這就開始做事吧。」趙廣易應承下來,沖谷元亨和何氏施了一禮,領著姚織錦退出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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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咧,大家~~~本書寫的是美食文,我自己也是個吃貨,所以文中某些地方會涉及到各樣飲食的做法,我可能會寫得詳細一點。要是對這方面沒興趣的孩紙可以略過,感興趣的童鞋,也歡迎試著照做一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