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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織錦忘了害羞,也沒工夫搭理身旁的陶善品和馮姨娘,只管怔怔地盯著自己面前的谷韶言。她活了十幾年,第一次從一個男子嘴里听到這句話——即使對方是她的丈夫,還是不由得怔住了。
谷韶言也就一臉坦然地和她對視,唇角彎起,微微笑道︰「你老是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
「我……」姚織錦不知道該怎麼說,心里涌出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簡直要把她整個人都淹進去。她仿佛再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只能瞧見那雙閃著微光的眼楮,沉靜的,柔軟的,帶著一絲絲戲謔,卻又十分誠懇。
不知靜默了多久,陶善品在旁清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你們小兩口的事,按說我是不該插手的。說到底,我也不過是擔心我這個小徒弟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這女娃子看著伶俐,心眼卻實誠的很,有時候鑽進牛角尖就出不來。那個……谷家三少爺,你若是真心待她,就當方才我的那些話都沒說過,我老陶在這兒給你賠個不是。」
「陶老爺子。」谷韶言對他換了一種比較親密的稱呼,「這二年,她家里連番出事,她也跟著吃了不少苦,晚輩心里明白,谷家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她能在京城遇見您這麼一位對她悉心愛護的師父,這是她的福分,您今天說的這些話,也完全是為了她好,晚輩如果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那真是白活一世了。今天在這飯桌上,我也說一句,請您放心,我會對她好。」
話音未落,馮姨娘已經忍不住掉下淚來,連忙牽起衣角來擦眼楮。陶善品似也有所觸動,點了點頭︰「那行,這事兒我不再攙和了,你方才說,要陪我喝兩杯?那你還等啥呢,趕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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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鳶兒陪著馮姨娘回了廂房歇息,姚織錦將陶善品送到客房,兩人說了幾句閑話,末了,陶善品語重心長地道︰「錦兒,我也不知那谷家三少爺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但我活了這麼大歲數,見過的人也不算少了。我瞅著,他今晚說的那些個話,倒的確有幾分真心。從前的那些人和事,你也別老惦記了,往後和他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理。師父沒別的期望,就是盼著你能過得好,別把廚藝丟下,那我也就真真兒放心了。」
姚織錦點了點頭︰「師父別擔心,你說的話,錦兒都懂。」
這幾個月的相處,令她對谷韶言有了全新的認識。從前在她眼中,這位谷家三少爺不過是個紈褲子弟,家中金山銀山堆滿地,游手好閑,不知愁為何物,除了討嫌,再沒別的任何本事。但如今她發現,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懂得替別人著想,也有喜歡的東西和煩惱,會為了某一件他十分看重的事情而寢食不安,也會為了她,盡最大的努力施以援手。
他和凌十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凌十三永遠都是沉默寡言的,在她少女情竇初開時,正好闖了進來,卻若即若離,始終像是水中的虛影,一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谷韶言,他是神采飛揚顧盼生輝的,雖天生帶著玩世不恭,讓人覺得不牢靠,卻好像永遠就站在她面前,一伸手,便能模得到。
姚織錦也不是木頭樁子,她很清楚,這幾個月兩人朝夕都在一起,自己對谷韶言,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只是一直未能夠確定,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今天陶善品來到家中發難,不僅逼出了谷韶言的那三個字,更令得她自己猶如醍醐灌頂。在飯桌上陶善品言辭咄咄逼人,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她想告訴自己的師父,如果說當初她嫁給谷韶言是萬般不情願,如今,她卻是心甘情願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匆匆別了陶善品,從客房出來,一拐進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看見谷韶言坐在房門外的欄桿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頭頂上月光斜照過來,灑在他的衣襟上,帶出一片瑩白的光亮。
她回頭看了看寸步不離的小曇,咬了咬嘴唇,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去歇著吧。」
小曇似乎有點不願意,嘴唇動了動,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奴婢還沒服侍少女乃女乃洗漱寬衣哪,這些事情要是沒做好,柳葉姐姐會罰的」
「我沒那麼嬌貴,自己來就行,柳葉若是怪罪下來,我替你擋著,咱們之前感情那麼好,你還擔心我會不護著你嗎?」。姚織錦沖她笑了一下。
小曇心里也明白姚織錦這是要支開她,目光在谷韶言臉上停留了片刻,低下頭不情不願地道︰「好的,那少女乃女乃早點歇著,奴婢先告退了。」說完,慢騰騰地離開了。
姚織錦看著她的背影從門外消失,這才回頭對谷韶言道︰「你進屋,我有話跟你說。」她終究是臉上有點掛不住,扔下這句話,便逃也似的推開門,率先走了進去,點亮桌上的燈。
谷韶言跟在她身後也進來了,順手合上門,脊背就抵在門框上,雙手抱在胸前,似乎很有興味地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笑嘻嘻道︰「怎麼了,莫非今兒我又說錯了話,惹得姚二小姐惱了?」
「你正經一點行不行?」姚織錦瞪了他一眼,轉了轉眼珠,信口胡謅道,「其實我也不為了別的事,就是柳葉今天跟我說,天氣涼了,你那屋用的被褥還是薄的,問我可該給你換新的了。」
「哦?」谷韶言憋著笑道,「柳葉打從我十歲,便一直跟著我,這些年我的生活全是她在打理,每到冬天不用人吩咐,一早就會替我換過一應被褥和衣裳,從來也不見她去問過我娘,怎麼跟我來了這里,倒改了規矩了?嗯,看來,她竟真的是從心眼里尊敬你啊」
姚織錦自知這個謊是漏了,卻也不願輕易認輸,強撐著道︰「反正她就問我來著,你又待如何?」
「我哪敢?」谷韶言笑不哧哧地道,「我就是想請問一句,三少女乃女乃听了柳葉的問話,又是怎樣打算的?」
姚織錦抬頭故作鎮靜地看天花板,「我想著,家里也沒有多余的厚棉被……」
「咱家真窮啊,都是我的不是。」谷韶言快忍不住了。
「你不插嘴能死嗎?」。姚織錦沒好氣地嗔了一句,忽然下定決心,叉著腰以赴死的心情道,「大冬天的,書房冷,你也別在那兒熬著了,回屋睡吧——我就是這個意思,怎麼著?」
谷韶言終于「噗」地噴了出來,扶著門框笑得眼楮都沒了,喘了兩口氣,走到姚織錦面前,倏然將她摟進懷里,好整以暇地道︰「真難為你了,總算是說了出來。想讓我幫你暖床啊?女孩兒家不知道害羞的嗎?」。
姚織錦脊背又是一陣僵硬,抬起頭,他身上的氣息就迎面撲過來,帶著一點醺然酒氣,干淨清冽。她的心跟著狠狠地顫了顫,死憋著不讓自己露怯,咬牙道︰「我可是好心,你自己喜歡受凍,那我自然也不會勉強你。」
谷韶言抬手模了模她的頭發︰「我怎會把你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只不過,現如今你母親在宅子上住著,陶老爺子今天也來了,我回了房,大半夜的若是弄出什麼動靜來,給他們听見了,這叫我怎麼好意思?」
姚織錦對男女之事雖不至于一竅不通,卻也是懵懵懂懂的,花了一點時間,才隱約想明白他這句可不是什麼好話,又羞又怒,使勁一把推開了他,道︰「你嘴里就不能老是掛著這些個不三不四的句子嗎?我簡直沒法跟你好好說話了」
谷韶言一陣大笑,忽又安靜下來,重新將她摟了過來,一字一句地緩緩道︰「我明白對你而言,能跟我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很高興,真的。但是,我也一早就告訴過你,對于你,我有無限的耐心。今兒我在飯桌上說的話,不是為了敷衍陶老爺子,句句出自真心,或許會令你覺得很感動,但你應該知道,我要的不是感動,更不想你沖動之下做了決定,過了又後悔。錦兒,珍味樓雖然忙,但我希望你能抽空想清楚,你若打定主意要跟著我,咱倆往後的日子還長,好多事,不急于一天兩天;但若你發現自己仍舊有所牽掛,到那時,我會放你走的。」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姚織錦心里又是一陣軟,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腦袋貼在他頸窩里。她很想告訴他,自己不僅僅是感動,更加不是一時沖動,但這時候忽然很不願意說話,嘴唇動了動,還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你再這樣我可真不走了,到那時,大半夜的如果……」谷韶言又要舊話重提,被姚織錦擰了一下胳膊,頓時疼得哎喲一聲,朝後退了退拉開門閃了出去。
「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書房的被褥,半個月之前,柳葉就給我換過了。」他說完哈哈一笑,轉身離開。
姚織錦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走到衣櫃前換過衣服,熄了桌上的燈,坐在床邊,于一片黑暗中發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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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陶善品每日都跟著姚織錦一起去珍味樓,在廚房里穿梭不停,興趣來了,也掌勺給客人做上兩道菜。這些年他時常到各地走走,做出來的菜不僅有京城特色,還融合了許多其他城鎮鄉村的口味,吃過的人紛紛贊不絕口,得知他是姚織錦的師父,更是肅然起敬。
谷韶言讓姚織錦好好想想,她也便真的認真思考起來。其實說穿了,她對于跟谷韶言這樣過一輩子並沒有什麼異議,只是在想,該用個什麼法子讓他明白。她一個姑娘家,能做的本就不多,他還指望她怎樣啊?
這天晌午,珍味樓里人頭攢動,姚織錦幫著洪老頭做了兩道菜,正從廚房里出來準備去喝口水,丁偉強忽然從外頭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姚姑娘」他滿臉通紅,大冬天的,汗水流了一腦袋一脖子也顧不上擦一擦,沖進來大聲叫道,「這可咋辦呀,出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