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東方政拿起桌上的茶,稍稍飲了一口。提及他的童年,他向來嚴肅的眼神變得柔和,「與我一天被送進孤兒院的,還有三男一女。」
「就是他們三個人的父親。」何悅接道,這是她早就猜想到的,因為他們的名字。世界上哪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四個要好的朋友,剛好是‘東南西北’。
「那個女孩子、、、」
「就是百合。」東方政說。提及愛妻,他的眼楮里充滿了罕見的柔情。
原來是從小就認識的。何悅心里暗暗的說,難怪過了那麼多年,她還在他心里佔有那麼重要的位置。
她見過老爺口中的‘百合’,因為她的照片就放在老爺的皮夾里,十幾年不曾換過。老爺是一個嚴謹認真的人,有時候甚至有些古板,但是不管多麼硬朗的人,心里都會有一處柔軟的角落。而那個叫‘百合’的女人,就是老爺的軟肋,連帶百合為他生的女兒,都是他的最愛。
他表面上對東方純相當嚴厲,不準她獨自外出,不準她復雜交友,從小學到中學都在女子中學就讀,基本上除了他不再接觸別的男性。
這或許在別人的眼里看起來是可怕的,但卻是他異于常人的愛。
他想要為他和百合的女兒建立一個沒有風雨的安全世界,那個地方純淨得縴塵不染。他希望他和百合的女兒像他一樣學富五車,但是偏偏女兒將百合調皮的個性遺傳了十足,所以盡管小純跟他的期待差了十萬八千里,他依然包容她,寵愛她,以他的方式。
他想把他和百合的女兒培養成為一個沒有一點瑕疵的完美的女孩子。所以當他知道她被指責作弊,他都快氣糊涂了。
何悅獨自解讀著這麼多年來他對待小純的方式,不是他太過嚴厲,而是他非常希望,他和百合的女兒,能夠完美無瑕。
老爺的愛是深沉而內斂的,不管是對待妻子的,還是對待女兒的。
「那後來呢?」何悅繼續問道。
她意識到了,今晚的老爺有些不一樣。平常如果她也這麼多話,老爺肯定會斥責她太過嗦,但是今晚,他卻是有問必答。
或許是小純找到了心上人,而這個人又是老爺心中認為的可靠的對象,這一點讓他十分欣慰。
「我們沒有父母,沒有名字,就約定結為兄弟,我的年齡最小,他們卻給了我一個為首的姓氏。」東方政繼續說。
「這麼說,北堂就是最年長的。」何悅推論道。
東方政點了點頭。
老爺的成長,是一個勵志的故事。
幾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結伴而行,從小立志出人頭地,他們在風雨交加的時候買過報紙,在寒風凜冽的時候撿過垃圾,在天色漆黑的時候送過牛女乃、、、、、、
時間在他們為未來的不懈奮斗中流逝,北堂走上了仕途,南宮和西野一點一點的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王國,而東方政則選擇教育。
他們都說過,苦難的生活到他們這一代停止,他們的後代,會過的比他們更好。
于是,有了‘四方學院’。
南西北選在在物質上豐富下一代的人生,而東方政卻認為,精神糧食更加重要。所以他成為了古典文學教授,教授‘人之初性本善’的哲理。
「我跟百合結婚沒多久,就發現百合得了癌癥。」東方政沉重的敘述他人生最黑暗的時期,「百合去世以後,我覺得我的人生灰蒙蒙的,南宮駿就把小純接到他家住了一段時間,我就趁著那段時間,帶著百合去了我們想去卻沒能去成的所有地方。」
「南宮恆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喜歡上我們小純的。」何悅恍然大悟道,「我認為南宮恆是三個孩子中最成熟的,小純沒有選擇他,可惜了。」
或許是何悅的看法東方政也有同感,他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麼你後來要離開這里?」何悅繼續問道。
「這座城市里到處都有百合的影子,當時我根本無法在這里生活下去。」
「于是你就帶著小純離開了,一走就是十年。」何悅終于弄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對東方政最初的印象,是他對亡妻的深情,後來,發現他這個人的內涵豐富。他是一個古典文學教授,他的身體就像一本活書,又讓人探究不盡的知識。這是後來何悅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古板男人的原因。
嫁給他很多年,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個日夜思念的女人。嫉妒的時候她也曾想過要跟那個女人一爭高下,但是听了老爺的故事,她漸漸明白。
老爺和百合的愛情,是她渴望的美好,卻也是讓人不忍破壞的情感。
因為有這樣一段愛情,讓嚴肅的老爺露出了柔和的一面,又硬又軟,這樣的老爺,才更像一個優秀的男人。
何悅笑了笑。多年的心結,因為今晚的一席話全都解開了。
她已經無意與百合爭什麼。
若說老爺的人生是一本書,書寫著他這一生的故事,那麼,百合只是前半段的主角,從今以後的故事,她的戲份會漸漸加重。雖然她清楚,以後的故事里百合還會出現,但是百合只能活在老爺的記憶里,而她,活在老爺身邊。
昏暗的書房里彌漫著一股沉悶的味道,當佣人領著北堂瑀走進南宮恆的書房時,北堂瑀就感覺到了。
偌大的書房里要找南宮恆的身影很容易,但是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很難。
南宮恆背對著門口,黑色的太師椅擋住了他的表情。他面對著對著門的那一扇玻璃窗,深藍色的窗簾被他拉上了。他的視線里除了那一片深藍色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看入迷了,仿佛那深藍色里隱藏著什麼故事。
北堂瑀遣退了下人,將書房的門關上,然後走向書桌。
「用背影歡迎我不像你南宮恆會做的事。」北堂瑀用冷冷的聲音說了一句帶著調侃意味的話。
「我現在沒有心情。」南宮恆很誠實。
北堂瑀走到書桌前,看著背對著他的南宮恆。
說實話他很少到南宮家來找南宮恆,因為他們在學校里每天都會見面。但是最近的事情讓南宮恆心里不好受,而他不想失去南宮恆這個朋友。
南宮恆不用問,就知道北堂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北堂瑀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我們還穿的時候就認識了,不過為了一個女的,有必要鬧成這樣嗎?」。
南宮恆也回了頭,背對著北堂瑀的他表情並不好看,他沒有了彬彬有禮的笑容,多了是落寞的惆悵。
「如果今天被搶走的人是嚴詠心,你還會問這種問題嗎?」。南宮恆反問。
北堂瑀一時答不上話,確實,這個問題他不曾想過,而這樣問南宮恆,他卻已經在心里給出一個標準答案了。
「我以為你是我們三個人中最理智的一個。」北堂瑀答非所問。
「我曾經也這樣以為。」南宮恆說。
他的理智曾經肯定的告訴他,不管當時東方純的身邊圍繞著多少個男孩子,他都不會讓東方純屬于別人。他的理智還曾經告訴過他,因為他有‘過去’這個籌碼,所以這場愛情角力他勝券在握。他的理智讓他以為他只是需要給東方純足夠的時間,讓她整理好心情然後敞開心扉接受他。
可是他曾經的‘理智’卻讓他覺得很可笑。
北堂瑀無話可說。
他以為南宮恆表現在臉上的悲傷就是他此刻的心情,但是他錯了,因為他瞥見了書桌上那一張藍色的機票。
南宮恆一直是他們三個人中最理智的一個,過去是,現在也是。
「什麼時候走?」北堂瑀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問。
南宮恆嘆了一聲氣,「後天。」
「去多久?」北堂瑀問。
「目前決定在那邊完成學業。」
「萬一事情有轉機呢?」北堂瑀猶豫著,還是問了。
「我離開就是最好的轉機,或許能讓小純意識到什麼,她也許會發現她現在的想法錯了。」南宮恆自我安慰道。
「如果她沒有呢?」
南宮恆卻笑了,沉默哀傷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他的表情,並不如他說的那麼釋懷。
「那就在我離開以後幫我轉告她一句話。」
北堂瑀去找南宮恆的第二天,南宮恆並沒有去學校,而北堂瑀也遵守了對南宮恆的承諾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西野翼和東方純。
其實那天在籃球場上,東方純哭著請求南宮恆的原諒,他就已經心軟了。
其實他的心早就知道了真相,真正能讓東方純笑得開心的人是西野翼,只是他的理智還在自欺欺人。
其實他說不會輕易把人讓給西野翼的話只是一時氣話,因為他當時真的很心痛,很心痛。
可是,他是個理智的人。
他也站在西野翼的位置上想過。
西野翼是真的把他當朋友,所以就算自己喜歡東方純,也要成全他而不說出口。
其實,他看的比誰都清楚,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你搞什麼啊?」三年級,南宮恆曾經的教室外響起了東方純尖銳的聲音,帶著怒氣,「他讓你不說你就不說?他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北堂瑀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只發飆的母獅子。校董今天宣布南宮恆退學的消息,他也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西野和東方純,而東方純听了之後就是這副要殺人的表情。
「你別這樣跟北堂說話。」西野翼知道東方純生氣,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在北堂身上,要說錯,他們的錯更大。
「你知道什麼?」東方純慍怒的推了西野翼一把,「我還有好多解釋的話沒跟他說呢我本來打算慢慢跟他解釋清楚的,現在好了他走了,我還解釋個屁啊」
「你只想跟南宮解釋嗎?」。北堂瑀問了。
「不然還能干嘛?」東方純沒好氣的回答。她本來覺得北堂瑀話少不是一件壞事,但是她現在深刻覺得,她徹底錯了
「南宮有句話要我轉告你們。」北堂瑀的話讓憤怒得想殺人的東方純安靜了下來。
「什麼話?」西野翼問了。
——或許在時間過去很久以後,我覺得好過一點了,我會親自告訴你們︰沒關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