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縴的江湖 第二章 翩翩少年

作者 ︰ 嘉嘉默

當今聖上,楚荊帝,著實算不得是個光明磊落的君上。當年先帝御駕親征,打敗了北虞和歧越以及周圍諸多小國家,一統了南北大部分領土,建立起如今這個固若金湯的西楚。

玄陽太子登基後,改國號為「宣和」,稱楚宣帝。宣和年間,物阜民安,百姓休養生息,和睦親善,安定太平,大有古書里大同社會的風範。

宣和七年,楚宣帝突然召回了鎮守戍邊的驍勇大將軍南宮邱堂,不久,便從宮里傳出一紙悲告︰夏四月甲辰,楚宣帝崩于慶明殿。

相傳,接連三日,西楚百姓齊跪街頭哀號,晝夜不息,素衣滿城,焚燒紙錢的煙霧飄滿了整個西楚的天空,以致天日無光。

當時的無眠太子未滿始齔之年,緊隨著楚宣帝的駕崩,小太子亦得難治之癥,性命危在旦夕,最後不得不張榜昭告天下,將皇位傳給了寧親王。

寧親王便是現如今奢靡暴戾的楚荊帝。他常年耽于美色酒樂,熱衷于侵略擴張,近年來橫征暴斂愈演愈烈,西楚百姓早已被煩苛的政令和繁重的賦稅壓的財匱力盡,人民怨聲載道。

南宮邱堂本是鎮守邊境的大將軍,在楚宣帝在位年間,保得一方安寧,驍勇大將軍的名聲一度讓鄰國敵軍聞風喪膽。他治軍嚴格,部下從無擅拿百姓一根糧草,不僅在百姓口中,在敵軍里,也不負盛名。

寧親王登上帝位後,年幼多病的無眠太子便隨驍勇將軍去了塞北,這其中的緣由,一直無人說得清楚。

當年先帝有言︰但凡保得西楚的疆域,勿要侵略他國土地。這也是南宮邱堂多年來一直不肯侵掠小國的原因。

只是,楚荊帝的貪婪日益俱進,恨不得將所目及之地納進自己的囊內。南宮邱堂雖保國家安寧,三年前仍被楚荊帝一紙諭旨召回,收了兵權,封了個納川侯,一個不大不小的爵位。

南宮邱堂對這樣的國是早已心灰意冷,細細安排好軍務後,便安安穩穩地回了高懸著「納川侯府」牌匾的府邸。每逢陰天潮冷,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骨節就開始隱隱作痛,那種纏綿著不清不楚的細膩之痛,常常令他徹夜難眠。南宮邱堂不得不向夫人廖氏感慨說,自己似乎真的已經老了。

他唯一的一房夫人,便是縴縴的娘親廖氏。多年來,一直由她主持料理著侯府的里里外外。南宮邱堂在外征戰多年,也多虧有至交好友——鳳棲山莊的莊主宴鐵嵩的照料,南宮縴縴才一路風雨無阻地猖獗半個雁城。

赫赫有名的鳳棲山莊,在西楚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不管是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上,還是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明里暗里都有鳳棲山莊的人。而自稱風華絕代的宴澈,就是鳳棲山莊的少莊主宴鐵嵩的兒子。

此時的宴澈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席間,前些天听府里的人說,縴縴被南宮侯盛怒下關了禁閉後,不言不語在閨房里呆了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真像是乖巧溫順了幾分。

想起昨天夜里,宴澈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的危險偷偷溜進侯府,本想解救南宮縴縴于水火之中。沒想到這丫頭正在氣頭上,愣是一句話沒說,硬把他推出了窗外。後來還不甘心,竟然回頭又補上了一腳。宴澈當時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又不好發作,只得忍氣吞聲地回了鳳棲山莊。

宴澈心里惱火,縴縴砸了他的牌子,現在還要他背負父親和南宮伯父的追殺的壓力。要不是有在吉祥賭坊有幕流景及時出手,截下了那幫來路不明的人,縴縴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連鳳棲山莊他直接也不用回了。

正想的出神,宴澈听見人群一陣嘩然,越過眾人的視線,遠遠便看到那個迎面而來的女子。

她今日穿著一件碧綠翠煙衫,下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著逶迤拖地的翠水薄煙紗,身形縴細飄搖,像是踏在雲朵迷霧里一般。瀑布般垂直的墨發一直流瀉到腰間,在陽光下仿佛泛著一層光澤。一雙剪水雙瞳里波光瀲灩,顧盼間仿佛有熠熠的光芒在流轉。

縴縴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她來來回回地張望著,滿席間尋找昨天夜里那個歡歡喜喜來卻氣急敗壞地溜走的男子。

當目光終于觸到一身白袍正襟危坐的宴澈,縴縴粲然一笑,好看的眉眼頓時彎成了一輪清麗的新月,她疾步走過去,坐在了宴澈身邊,轉過頭去瞧他,很是乖巧地軟聲叫了一聲︰「澈哥哥。」

宴澈把玩著手里的酒杯,沒有作聲。

縴縴一怔,略略失望地收起了笑,不知不覺凝起了清麗的黛眉,神色間透著幾許難以言說的失落和難過。

「澈哥哥還在生縴縴的氣呢,這可怎麼辦呀?」自顧自地碎碎念罷,縴縴側過臉來認真地盯著宴澈好看的眸子,仿佛在思索怎樣才能讓眼前的人原諒自己。

好半晌,宴澈都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喝著杯中的酒。昨晚上那麼丟人,他怎麼回山莊的都不知道,這說出去還讓不讓他混了。

好久沒有等到宴澈搭理她,縴縴泄氣地垂下眸子,濃密的睫毛在凝脂的臉上投下了一道斑駁的陰影。她輕輕嘆了口氣,拽著宴澈袍子的衣帶,可憐巴巴地說︰「澈哥哥,不要生氣嘛。澈哥哥是翩翩公子,不要生縴縴的氣了。」

宴澈一臉疏離的淡漠,像是寒冬臘月里砸不破的冰凌子。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亦是個知道適可而止的人。如果還不肯原諒她,他可不保證下一刻南宮縴縴會不會氣急敗壞地一劍劈過來。

有幾個富家的公子哥貪戀縴縴的容貌,時不時地朝他們望一眼。宴澈收起望向遠處熙攘人群的目光,轉過臉來,果然看見縴縴一點一點凝住的眉眼。他好笑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整個人頓時暖了起來,他寵溺而溫柔的聲音落在縴縴的心底,仿佛開出一朵花來。

「好好好,我原諒你了,翩翩公子怎麼會生我們縴縴的氣呢。」

如若說一笑傾城的是紅顏禍水,那宴澈倒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國殃民的主兒。他的笑,溫柔璀璨,仿佛三月里明媚的陽光,風和日暖談笑間,擊潰千里的冰寒。

縴縴漣漣地笑起來,她眨眨眼楮,像只小貓般蹭著宴澈的胳膊,軟軟地道︰「那,澈哥哥,等爹爹的生辰過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出去?我在府里都快悶瘋了。」

宴澈有些無奈地敲敲她的腦袋,正色道︰「我可不想被南宮伯父追殺,你乖乖在家呆著。我這幾天要處理一些繁雜的事物,等什麼時候忙完了,再帶你出去可好?」

和風日暖依舊,卻是不容置喙。

爹爹的壽辰不知要做到什麼時候,南宮縴縴安安靜靜卻無比惆悵地想著。不鬧騰不惹是生非的她,儀靜體閑,安然清澈的眸子里,平白多了幾分溫婉娉婷。

瞧著滿筵席的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聲中,縴縴微微蹙眉,心里不由得暗暗想起了許多瑣碎的事情來。

師父給她的望穿秋水劍法到底怎樣才能練到第四重呢?明明是稱作「失魂落魄」,偏偏清麗明亮,是不是在那些生澀隱晦的文字之間,有什麼東西是她一直遺漏而疏的呢?

現在的彎月林,應該是采收九里香的上好時節了吧?好久沒見師父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好不好?早知道這麼無聊,就應該死活躲在房間里不出來,這樣爹爹也沒工夫管她,師父來了的話,還可以陪師父喝喝酒,多好啊

縴縴正千轉百回地琢磨著這些細小而生趣之事,冷不丁听見嘈雜的人群里有人高聲喊道︰「久聞納川侯千金小姐不僅國色天香,舞藝更是超群。今日侯爺生辰,不知能否有幸一睹南宮小姐的綽約超逸呢?」

原本低聲碎語寒暄談笑的席間,就在听到這句話後頓時熱鬧了起來,連屋外喝酒的幾個紈褲少年都吵吵嚷嚷著要一睹縴縴的舞藝。

縴縴的娘親廖氏,是當年名震雁城的第一夫人,在西紅樓上以一支羽衣逐魂舞迷住了無數的人的心。到底多少男子曾心甘情願為她一擲千金,為她失魂落魄,現在已不得而知了。但唯一讓人確定的,便是當年的西紅樓因以玉色面具覆臉的第一夫人而揚名千里。她的神秘,就像是一團五彩斑斕的妖嬈花簇,繁雜的色彩讓人看不真切。只傳,她生的一張絕美的臉,淡淡的眸光流轉間便悄然魅惑了眾生。

在廖氏決心嫁給驍勇將軍南宮邱堂之後,神秘的第一夫人便悄無聲息地從西紅樓消失了,而這,也成了熟絡雁城過去的人們,茶余飯後津津樂道的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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