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洞是縴縴最樂意去的地方,她喜歡那兒的青山白水,鳥鳴水澗。當然,除了林子深處慵懶盤踞著的各色毒蛇。幽冥洞潛藏在彎月林的深處,掩在濃密的百花叢中,有山有水,四季鳥語花香,的確是個不錯的隱居處。
那是軒轅老怪物的小天下,他脾氣古怪,煩惱總有些素不相識的人冒冒失失地前來尋他。不管是出于何種緣由,軒轅一概當作是無禮的侵犯。他痴迷于用毒解毒,行蹤詭異,以神出鬼沒著稱的「落花無聲」更是名震江湖。
軒轅原本是宴澈的師父,老人家倒是樂意白撿這麼個靈透的丫頭當自己的關門弟子。多年以來,他一直尋找一個可以習得「望穿秋水」的人,當宴澈領著縴縴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心里大起大落。軒轅老怪物的功夫,在江湖上絕不會出現兩家。在再三斟酌後,他將獨創的「風火燎原逍遙掌」教給了宴澈,而把江湖悉聞的「落花無聲」教給了縴縴。
這望穿秋水,並不是軒轅的功夫。是一位清烈決絕的女子,將一生所學融會貫通,苦心研究而創制了這一套時柔時剛、時雅時媚的古怪劍法。江湖傳聞,後來那女子的心上人決意與她相忘于江湖,怎奈她念念不忘心里的郁結,滿心憤懣,泣血而創了後三重。若非異人,著實難以達到全七重境界。
縴縴稟賦不錯,這些年來卻也只是學會了三重。而第四重‘喪魂失魄’,縴縴練了整整一年都沒有領悟其中的要訣。但只單單前三重,媚而不妖,秀而不俗,應付一些小角色倒也夠用。
南宮邱堂接了晏鐵嵩的信函,昨天夜里就急急趕去了鳳棲山莊,而廖氏一大早又趕去了伏龍寺上香。如此大好時機,縴縴怎會真如向娘親保證的那般乖乖讀書練舞呢?
「蘭汀,我去彎月林看望下師父。若是爹爹早早回來了,就說我陪娘親去上香了。」話還沒說完,青衣飄搖的身影早已倏忽出了房門。
「縴丫頭這是去哪兒呢?」還未走出幾步,一陣爽朗的笑聲傳透過厚密的葉子,從門前的那棵高大聳立的榕樹上傳來,「師父我這不是來看你了麼?」
粗壯的樹干上坐著一個灰衣老頭,正眯著眼楮樂呵呵地瞧著她。那老人風骨矍鑠,花白的胡子在風中搖晃,明亮的眼楮里跳躍著不服老的神思,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師父?」縴縴驚喜地仰起頭,果然看見師父在優哉游哉地喝著酒。縴縴大喜,三兩步便躍上了樹枝,叫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軒轅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酒,愜意地不得了,他瞅著縴縴,朗聲笑道︰「丫頭,昨夜里的望穿秋水練得不錯呀。」
縴縴一驚,繼而用無比遺憾的聲音說道︰「師父你昨天就來啦?那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她搖搖晃晃地倚著樹枝半躺下,嘴里碎碎念著,「那我一定拿府里最好的杜康給師父……」
「嘿嘿,不就是在你爹房間里放著的那三個白玉瓶麼?早被我喝光了」軒轅慢悠悠地說著,喝了一口剛從書房里翻到的半瓶三十年古井貢,半眯著眼楮瞧著葉子間細碎的陽光,就在讓人恍惚覺得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坐起身來,順手從身後抽出一柄銀色的劍,遞給縴縴︰「喏,丫頭,給你的」
「好漂亮的劍」縴縴低低驚呼一聲。
這柄劍十分奇特,劍鞘銀色,雕刻著錯落有致的花紋,握在手里竟滲透著綿延不絕的涼意。緩緩抽出劍身來,縴縴有一瞬的恍惚,竟然以為那是罕見的冰玉結成的,在陽光下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好像黑夜里攝人心魄的一雙綠色的眼楮。它的劍刃看似厚鈍,卻折射出了懾人的鋒芒。這柄劍鑄工細致,每一點、每一處都獨具匠心,看不出材料,也看不出熔鑄的方式,倒似渾然天成一般,將危險和致命斂在看似毫無攻擊力的外表下。
「咦,這是什麼?」劍柄上似乎刻著幾個字,縴縴好奇地辨認著模糊地痕跡︰「九、女、劍……九女劍?師父這是九女劍?」
江湖上盛傳,九女劍和帝魂劍系為神人所鑄,性隨主願,殺人卻不見鋒芒。
傳說,女帝雙鴛鴦,同恨斷人腸。
帝魂劍在一場屠殺中消失,持九女劍的女子,在不久後也杳然無跡。但江湖上,從來沒有人停止過尋找這對神劍。
「師父,這……」縴縴有些茫然地望著軒轅,她想問師父如何得到了這把神劍,她也想知道師父為何將這把人人覬覦的神劍交給她。可這突然出現的九女劍,就像丟過來的一記老拳,生生把縴縴打懵了。
軒轅氣定神閑地喝著酒,看著縴縴拿著劍一副傻呆呆的模樣,忍不住打笑道︰「瞧瞧,一把破爛的三尺劍就把咱們縴丫頭給嚇成什麼樣子了,這怎麼像我老怪物的徒弟啊?」縴縴難得的沒有答話,只是不知所措地盯著這把莫名其妙出現的九女劍,好像那是一個好久沒有見過忘卻已久的故友。
軒轅好像對縴縴的反應很滿意,他嘿嘿地笑著,湊到縴縴面前問道︰「怎麼樣,師父給你的這份禮物還算滿意吧?」
「師父,這……」縴縴猶猶豫豫地望著軒轅,「師父怎麼會有九女劍?」
軒轅輕輕嘆了一聲,靠著樹干緩緩閉上了眼楮,好似糾纏在難以提起的回憶里。
「是故人留下的。」
「故人?誰?」縴縴疑惑地問道。直到看到師父幽怨的眼光,她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她曾經見過師父寫下過一個名字,只不過那張紙被師父吞進肚子里了,因為軒轅死活都不承認自己在懷念一個叫「阿璃」的女人。
被縴縴盯得心里發毛,軒轅原本就有些心虛,索性一擺手,干脆地道︰「哎呀,她也算是你師母了。」
「師母?」她雖然早就有了自己的猜測,但親耳听到,縴縴還是著實吃了一驚。只是,九女和帝魂一直都是雙劍合璧、形影不離的,既然師母有了九女,按道理來講,那帝魂不應該在師父手里麼?
軒轅用手臂遮住斑駁的陽光,隨口道︰「那帝魂可不在師父這兒,我只見過九女,還是早時候阿璃練望穿秋水的時候……」師父細碎低沉的聲音,最終沉寂在了隆隆的鼾聲里。縴縴無奈地撇撇嘴,低下頭,細細地撫模著九女微涼的劍芒。
「女帝雙鴛鴦,同恨斷人腸……」
六月里的焦躁不安從樹葉的罅隙里傾瀉而下,碎碎地流淌在縴縴明亮的眸子里。九女劍的光芒在一點點收斂,在縴縴將它放在身側的時候,乍然沒了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