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我出去趟,你守好山莊,密切注意御林軍的一舉一動。」宴澈簡單交代了玄天幾句,還沒等正在「夢游」中的玄天緩過神來,便急急離開了鳳棲山莊。
蘇葉站在山莊後山的孤雲之巔,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騎著絕影飛龍馬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她端麗冠絕的臉上浮現幾番難測的陰晴。
那是君且醉的方向,蘇葉一直都記得。
「伏靈。」蘇葉依舊迎著山頂肅殺的狂風,聲音清冷,比這孤雲之巔的凝雪流雲還寒徹。
就在這句話的尾音還沒落地之前,蘇葉的身後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身寬大凌厲的黑袍子,帽檐壓的極低,幾乎遮住了整張面容。
「郡主。」黑衣人聲音低沉,緊接而迎來一場席卷上雲端的北風,仿佛一場無聲無息的殤戰,直直打散了人的三魂七魄。
「你打探到消息了麼?」蘇葉此刻似乎變了一個人,溫婉舒雅分毫不見,薄唇鮮艷地如同滴血一般,蛾眉妖嬈,眸光流轉間勾人攝魄。
「是,傾夜乘去了君且醉,流雲谷現在無人把守。」伏靈依舊相同的一個僵硬的姿勢,半低著頭,語間謙卑。
蘇葉嫣然一笑,曼聲道︰「沒人把守又如何?你闖的了‘迷魂陣’麼?」
似黑色幽靈一般的男子沒有答話,蘇葉輕輕撫上他的胳膊,順著男子健碩的臂膀,一寸寸滑到他的發際,在他耳邊呵氣如蘭︰「沒關系,除了三皇子沒人知道破解的方法。可你知道,伏靈,我是一刻都不能多留她的……」
越來越小的聲音漸漸被冬日冷清的空氣覆蓋了,白衣女子姿勢親昵地對黑袍男子耳語了幾句。
她背對著他,輕輕晃晃地挑了挑眉,白裙激起在狂風中,緊接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回蕩在悠遠空曠的孤雲之巔,越飄越遠,倏忽驚起了一群倉皇而逃的飛鳥。
「小姐你看,我置辦了好多東西呢」詞兒開門興沖沖地喊道。
縴縴撥弄著琴弦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緩緩起身,循著詞兒聲音的方向溫雅一笑︰「是麼,只是今晚傾大人不能回來吃飯了。」
詞兒微微一怔,她望了望綠綺古琴,又抬眸望了望縴縴。她走過來小心地扶縴縴坐下,聲音低垂,摻雜著一絲難言的難過︰「對不起小姐,詞兒忘記你看不見的……」
縴縴好脾氣地笑笑,撫上詞兒的臉龐,柔聲道︰「好詞兒,沒關系的。師父不是說了麼,我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嗯。」詞兒低下頭乖順地應道,輕輕擁住了縴縴。明知道小姐看不見,詞兒卻別過臉去,擦干了忽然滾落而下的眼淚。
「詞兒,你還記得蘭汀麼?」無事可做,縴縴坐在院子里,听著詞兒里里外外地收拾忙碌,半刻都不肯停歇。
「嗯,當然記得啦。」詞兒停下手里的活,一陣涼意十足的風過院子里傾夜乘親手種的幾株花樹,花瓣簌簌而落。詞兒趕忙跑進屋里,拿出一條毯子蓋在了縴縴的腿上,聲音低微︰「小姐是不是又想蘭汀姐姐了?」
縴縴扯了扯毯子,輕輕地握住詞兒有些冰涼的手指。好久,才輕聲道︰「她跟詞兒一樣,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兒。」
「娘親本想讓蘭汀隨我一起來流雲谷……躲避抄斬。她的眼楮里明明有淚,我卻只當是她舍不得離開侯府……蘭汀說舍不得爹爹娘親,說沒人照料娘親她放心不下,我便信以為真……詞兒,你說她怎麼就那麼傻呢,連死都不知道躲一躲……」
「小姐,小姐……」縴縴眼前的繃帶一點點濕潤起來,詞兒伏在縴縴的腿前,將腦袋緊緊貼在縴縴的手心里。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清晰而堅定︰「小姐不要難過……讓詞兒替蘭汀姐姐照顧小姐,詞兒會像蘭汀姐姐一樣奮不顧身地保護好小姐的,好好保護好小姐不受傷害……」
縴縴感覺到手心里一片溫熱,她撫模著詞兒柔軟的發,想起她純淨而明亮的眼眸,詞兒和蘭汀那麼相像,那麼相像。縴縴緩緩閉上了眸子,心底響起一個細微溫暖的聲音來。她是應該感謝蒼天的,命運沒有帶走她的所有,至少,還給了她一個完好善良的詞兒。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絳雲樓在冬日最後一縷清冷的光里乍然失去了聲息,像一尊沉沉睡去的龐然大獸,喘息出陰暗潮濕的氣息來。
詞兒點亮了門前懸掛的兩盞風燈,溫暖的火焰一閃一閃地跳躍著,靜靜地等候著它們主人的歸來。
雖然縴縴看不見,詞兒依舊在走廊里燃起了一簇簇的燈火,屋里有兩盞煤油燈 里啪啦地燃燒著,在安靜地出神的縴縴面前,漫不經心地搖晃著燈影。
縴縴喜歡燈火通明的絳雲樓,傾夜乘卻喜歡漫漫無垠的黑夜。在縴縴沒有入住前,傾夜乘常常令詞兒熄了所有房間的燈火,獨自一人呆在同樣黑魆魆一片的屋子里。整個絳雲樓靜謐黑暗,仿佛一座龐大毫無生機的墳冢。久而久之,詞兒也習慣在黑夜濃重的走廊里穿行。
詞兒還記得縴縴初來乍到之際,感嘆絳雲樓一到夜里就黑咕隆咚的,一片死氣沉沉的景象。她讓詞兒點燃了所有能用的燈盞,還在院子的中央燒了一堆柴火。趁著傾夜乘還沒回來,她連坑帶騙地帶著詞兒坐在絳雲樓最高的點上,觀賞流雲谷獨特的夜景。
頭頂星辰可摘,腳下一片璀璨而溫暖的燈火,看的詞兒一臉驚詫。若隱若現的竹林波濤一波又一波地朝她們涌來,詞兒偶爾听見遙遙的地方傳來一兩聲疲憊而低沉的鳥叫。她側過頭去看縴縴,她的臉上帶著愜意而悠然的笑意,眸光濯濯,低首抬眸間,溫暖而美好。
打那之後,詞兒就再也沒有模黑行過走廊。
詞兒想的有些晃神,她將飯菜一一擺上桌子,抬起頭來展顏對縴縴笑道︰「小姐小姐我們開飯啦」
縴縴坐定,詞兒還在為她盛剛剛熬好的湯,濃郁的香味久繞不散。她不由得打笑詞兒,道︰「好詞兒,你也太偏心了。若是傾大人知道,在他不在的時候,你這般給我養身體,豈不是白白對你好了……」
「才不是呢?」詞兒乖巧地黏在縴縴身邊,軟軟地說道,「小姐是主人的心上人,詞兒這般替主人照顧小姐,主人感動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詞兒呢?」
「好啦好啦,我說不過你。」縴縴敲了下詞兒的腦袋,笑道,「來,嘗嘗我們詞兒的手藝進步了沒?」
燭火依舊搖曳著,燈芯已燃了長長的一段,在安靜的夜里偶爾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詞兒詞兒」縴縴緊緊捂住了脕月復,手指冰冷,頭發濕漉漉地緊貼在額上,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听見縴縴的喊聲,詞兒急急爬起身來向縴縴的房間跑去。月亮已經升的很高了,在四周朦朦朧朧地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小姐?你這是怎麼啦?」看到小姐半跪在地上,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蜷臥著,身旁是一地的碎瓷片。詞兒登時嚇了一跳,她急忙上前扶起縴縴,卻看見小姐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她的手指緊緊嵌進了皮膚里,一滴血珠緩緩落在了詞兒的衣裙上。
「詞兒,你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人?」縴縴勉強用雙手支撐著身子,靠在詞兒身上的她,只覺得頭暈目眩。
失控的氣流在體內亂竄,她勉強用內力壓抑住那股神秘的氣息,卻發覺有一股細微卻霸道的熱流在緩慢逼近血脈深處。
詞兒著急地眼淚直往下掉,听到縴縴問詢的聲音,她微微一怔,眸子里帶著幾許的惶恐︰「有一個和善的老爺爺招呼我喝過一碗熱茶,除此之外,詞兒片刻也沒敢在外面多待……」
縴縴的耳朵忽然傳來嗡的一聲,她好久才反應過來詞兒的話,眼楮傳來一陣陣熟悉的疼痛感,縴縴似乎嗅到了那股腐朽潮濕的氣味。
她咬牙站起身來,手指死死扣住了桌沿︰「詞兒,備好馬車,帶我去幽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