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的骨頭像炸裂開般的疼痛起來,縴縴費力地模索著眼楮的穴位。只有一只右手可以緩緩移動,胸口上好像壓著一塊巨石,困著周身動彈不得。
大難不死呵,縴縴苦笑著自嘲道。手指撫上腦袋,卻感覺到一片濕乎乎的黏稠。她需要蓄積力量,梳理好體內錯亂的氣機,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就有希望活著出去。
夢里的她,似乎漂浮在一座冰島上,冰冷的海風鑽進骨頭,在身體的罅隙里慢慢游蕩。仿佛只要她輕輕一動,整個軀體就會轟然倒塌。
縴縴想起了「沉醉逍遙」心法,那些晦澀難懂的文字盤旋在縴縴眼前,就在這漫天冰寒里卻漸漸清明起來。
天無絕人之路,縴縴忽的想到了這句話。
昨日一場大雪,將陷進夢境中的她掩埋在了雪堆里。借著這天地的至寒之氣,縴縴一口氣疏通了整套的「沉醉逍遙」。
體內的氣機已趨于平和,思緒也漸漸恢復,此時的她,就像一只待破繭而出的蝴蝶,帶著讓人窒息的氣場,姍姍而來。
縴縴緩緩坐起,像跟自己打了一個賭。她慢慢地睜開了微痛的眼楮,朦朦朧朧的物象和光亮驀地映進她的眸子里。
縴縴心里傳來一陣狂喜。
想來是中的毒誤打誤撞輔佐了師父配的藥,蒼天有眼,如今還給了她一雙完好無損的眼楮
這是一個荒草連城的崖底,四周蔥郁無邊的樹林在風里像波*海浪,一道又一道向她涌來。這沒有盡頭的林海像另一個天地,將她所在的一塊不大不小的平地包圍起來。縴縴抬頭望去,崖壁下長滿了數不清盤虯臥龍的松樹,交錯在一起的枝椏堪堪救了她一命。
不遠處,白馬已摔得血肉模糊,車身也已經跌得粉碎。縴縴的眸中帶著幾許不忍,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在這一片齊腰的荒草地里,到處可見人的白骨。這倒著實是一個殺人害命的好地方,縴縴冷笑一聲,輕輕抿起了唇角。
縴縴在碎裂的馬車里找到了九女劍,蘇葉以為她會必死無疑,只想到了處理干淨有關于她的一切,卻不成留給了她一條活路。
望著這片陰森森的林海,縴縴微微起了怯意。豺狼虎豹必然是出去的第一道困難,或許還沒等她走多少,這些野獸就耗盡了她的力氣。縴縴黛眉一顰,細細沉思起來。
留在這兒或者闖出去,任何一個都像是一條死路。但是……縴縴忽然發現了地上的一些東西,她彎下腰,仔細辨認起來。
是人的腳印縴縴心中乍然一驚,這豈不是在告訴她,曾經有人存活下來過?
即便沒什麼更大的意義,于縴縴來說,就像突然有一簇溫暖的火光環繞著她,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生的希望。
漫漫的林海里,縴縴毫無方向地只步前行著。盡管頭頂上一片晴朗,林子里卻陰暗地只能勉強辨別出十步之內的東西。九女劍被縴縴緊緊握在手里,她警惕地關注著四周的風吹草動,手心里竟滲出了絲絲的汗。
她自小最怕的就是顏色亮麗的毒蛇。先前在彎月林,師父從林子里捉了許多毒蛇養在幽冥洞的外周。那些翠綠色地跟樹葉竹子分辨不出來的小蛇,在她練功的時候從頭頂上 里啪啦地掉下來,嚇得她臉色蒼白。縴縴依稀還記得,宴澈領著她去師父的花圃里料理花花草草。她見那株罕見的冰扶桑花開的好看,便興高采烈地跑過去要摘。緊接著,從側面「噌」地竄出來一只亮紅色的毒蛇,吐著芯子就朝她沖來。如果不是宴澈眼疾手快,恐怕她就要結結實實挨它咬上一口了。
打那之後,在他倆一再強硬的要求下,師父才不得不把他這群心愛的寶貝搬回彎月林。雖然這樣,在毒蛇群聚的彎月林仍是縴縴望而莫及的恐怖之地。在沒練成「落花無聲」之前,她都是在宴澈的保護下才膽戰心驚地穿過那片夢魘之所的。
如今,這片蓁蓁莽莽的森林又豈比彎月林遜色?雖沒有師父的毒蛇陣,但縴縴嗅得到,林子深處隨時隨地呼嘯而來的危險氣息。
當第一劍破空劈去的時候,那雙散發著幽綠光芒的眼楮便隨著溫熱的血液噴濺,「嗷嗚」一聲向四下逃竄而去。
在縴縴第二次被毒蛇偷襲了後,師父給她喂了一種叫做「燻香火蓮鏟魂丸」的藥,打那之後,一般的蛇蟲鼠蟻就不樂意主動攻擊她了。
縴縴不敢施展開「落花無聲」,如此寬廣無邊的一片森林,不知道何時才到頭。而一旦真氣耗盡,她生還的希望更渺茫了。而從底部穿行,雖然慢,雖然危險,但終究是個權宜之計。
縴縴在這片遮天蔽日的瀕死場上,跟綁住雙眼時依舊沒什麼區別,她靠的,除了听覺、觸覺,就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直覺。
「呼——呼——」
「呼——呼——」
縴縴似乎听見灌木叢摩擦東西的聲音,若即若離,一直不緊不慢地緊緊跟著她。遠不過十步,近不超一丈。縴縴仿佛能听見背後那群行的腳步聲里,摻雜著屏住呼吸的聲音。
手中的九女劍光芒愈來愈盛,仿佛快要燃燒起來一般,嚶嚶作響。
就在那群獸撲上來的瞬間,縴縴一躍而起,急速向前掠去。她不知道這群野獸到底埋伏了多少只,如若它們傾巢而出,縴縴定然佔不了上風。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在幾乎要沖向一片較為寬闊的平地時,縴縴感覺到內力一錯,經脈幾欲逆轉。師父一直好奇她在真氣運用過度的時候,為何會逆轉經脈。縴縴知道,此時定然不可發作,不然,她定會喪命獸口。
她在一棵粗壯的高樹上立定,借著清晰明亮的光芒往下望去。
一共三十二匹銀灰色野狼,除了為首的那匹額頭一點白色毛發的威風凜凜外,其余的像是被餓了許些時日,身形枯槁,目光凶惡而貪婪地望著縴縴。時日嚴寒,野狼濕潤的鼻子下噴出一團團厚重的白氣。
縴縴眸底一寒,眯起眼楮打量了頭狼一番。此時的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什麼叫做生存。人不逢時,連這些野獸都和她過不去。如果不是體力恢復了沒有一半,而且她也現在的情形和那些餓極的狼沒甚區別,縴縴定毫不猶豫地酣戰一番。
縴縴抬頭看著日影已偏,冬日的夜晚來臨的又格外的早些,縴縴心里一片清明。如果夜晚,在如此的混沌之中,那她就是完全處于劣勢,別說逃跑,就是一條筆直大道,她也不見得走得下去。
縴縴凝了凝眉,眸光一凜,飛身向著日影沉淪的方向掠去。走一步算一步,上天既然肯留她一命,豈能不留活路給她?
她听見狼群在身後緊追不舍的竄動聲,到嘴的食物,哪能輕易放棄?
在這場爭奪戰里,縴縴是用命來下了賭注。
腳下的樹枝一軟,縴縴體力不支,直直摔在了地上
狼群腳步慢了下來,團團將她圍起來,縴縴看見有些狼濕潤的舌頭卷上鼻尖,躍躍欲試的貪婪目光像一把剪子,把縴縴的支撐剪得七零八碎。
「哼,我能贏得過你,信不信?」手中的九女劍直指向頭狼,縴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翻身一躍而起︰「你們再英勇,奈何?」
縴縴還是低估了這群餓極的野獸,連連險些失手。九女劍因嗜血而變得異常興奮,在縴縴手中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