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的探查可不輕松,老大一句話就費了他們兩個月的時間卻一無所獲。好不容易剛探到了點眉目,本想回吉祥賭坊或者歸鴻樓先喘息幾口氣,卻不成想,老大愣是沒給他們一點縫隙的時間,連月的奔波幾乎快要了他們的命。
帶著星星點點的線索邀功請賞來著,光看著老大那一臉深邃的笑意,倆人就明白了大半。他們煽風點火地勸老大干脆跟傾皇子一爭高下,近水樓台先得月,縴縴小姐敬重他為大哥,怎麼都覺得老大勝算的幾率挺大的。
不料,幕流景只是挑挑眉,責聲說︰「縴縴現在的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我又何必去攪亂呢?」
當蘭汀出現在縴縴面前的那一剎那,兩側的景象呼呼向前倒去。
那年,爹爹出征回家。她們手牽手在侯府的後院的草地上玩耍,一兩只翩躚的漂亮蝴蝶棲息在身旁的花叢里。縴縴興沖沖地跑去要抓,卻不成想一腳踏進了爹爹要送人的墨芍藥里,墨色的花朵皺巴巴地萎靡在土地里,縴縴嚇得半天沒敢吱聲。倒是蘭汀,慌慌張張拉著縴縴跑進了書房里,然後替縴縴背了黑鍋。這件事,後來縴縴才知道,她模著蘭汀身上的鞭痕,淚如雨下。她跑去跟爹爹講理,爹爹震怒縴縴的不擔當,又是一頓狠心的皮肉之苦。兩個小人兒擁著大哭,卻在抬眸看著對方的時候,咧開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年,縴縴剛隨軒轅師父習了武功不久,閑來無事便教了蘭汀一些防身術。她們在池塘旁邊練習輕功,在假山之上練習劍法。卻不成想,蘭汀在一個晃神的須臾跌進了池塘里。縴縴想都沒想,緊隨著她就跳下水來。兩個都不懂水性的孩子,要不是恰好被路過的丫鬟看見,她們便雙雙去見閻王爺了。為了這件事,廖氏氣極,縴縴被關在房門里整整半個月,蘭汀也吃夠了一番苦頭。
縴縴喜歡溜出府外猖獗,蘭汀不能隨縴縴出去的時候,就在府里千方百計替小姐把後援做好,實在不能掩人耳目了,就盡量哄著夫人把罪責哀求到少一點再少一點。
她們兩個,雖然是主子丫鬟,縴縴卻從未覺得蘭汀低人一等,她當蘭汀是姐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蘭汀,自打縴縴一股腦把自己喜愛的衣服糕點塞給渾身上下髒兮兮沒人要的自己時,她就暗暗發下誓言來,生死相隨。那時候,蘭汀也不過是九歲的模樣。
四年之久了,多少個日夜啊。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寢,老爺夫人已去,她依舊清晰記得夫人在送小姐走後那淒涼卻決絕地讓人心碎的目光。
「如若逃得過此劫,就代我們好生照顧小姐。」夫人攬著她,淚如雨下。
「小姐,真的是你麼?蘭汀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哽咽的顫抖聲里,蘭汀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她緊緊擁著縴縴,聲音讓人難過,「蘭汀尋了小姐四年了,老爺和夫人終于可以安心了,小姐回來了……」
縴縴的眸子里溢滿了淚水,她伸手縴縴替蘭汀拭去了眼淚,軟聲笑道︰「好蘭汀,不哭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蘭汀重重點了點頭,擦去眼角的淚,抬眸掃了屋內一眼,不由得問道︰「小姐,宴公子呢?」
縴縴的眸光明顯地黯淡了下來,她垂了垂長長的睫毛,低聲說道︰「哥哥他……」
「蘭汀……」
「蘭汀,」傾夜乘和幕流景雙雙打斷了縴縴的話,幕流景莞爾說道,「你剛回來,一路顛簸蘭汀也累了。定然有很多話想跟你們家小姐說,就先好好休息一晚。」
蘭汀望著每個人表情深沉,這樣的時令聚會,宴公子是必定場場都到的。雖然狐疑,她還是默然地點頭應道︰「好」
納川侯府被滿門抄斬後的的一年里,蘭汀不得不東躲西藏地逃開追捕逃犯的官兵。風聲好不容易平息了後,她便馬不停蹄地奔向了鳳棲山莊,卻從門前的守衛那里得到了縴縴失蹤的消息。那個時候,蘇葉已經被廢去武功,遣送回了北虞國。
蘭汀不能安心等縴縴回來,也知曉宴澈此時定然是滿心瘡痍。
她幾乎尋遍了整個西楚,在臨北虞邊境的時候,還中途去北虞的幾個城池尋找過。她知道小姐還活著,她相信小姐總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
「我知道公子他們都以為我已死去,我不能好好地等著小姐自己回來。侯爺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只要小姐能平安,那些苦難又算得了什麼。」
蘭汀輕描淡寫地說著那些傷痛的時候,縴縴的淚珠早已滾滾而落。
她想起那三年里每個像被蟲蟻咬噬、掏裂五髒六腑的日子,那千萬個折磨人心、被仇恨煎灼的日子,她以為蘭汀已經長眠地下,卻不想她們一樣,在這個苦難的世上夜夜寢食難安。
在一陣相對無言的沉默後,蘭汀抬起頭來望著縴縴,聲音里透著一絲疑慮和擔憂︰「小姐,公子他到底怎麼了?」
看著蘭汀如履薄冰一樣的目光,心口上傳來絲絲顫動的疼痛,讓縴縴差點沒忍住眸底重新噙滿的淚水。
「蘭汀,哥哥已經走了。」
「走了?小姐……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蘭汀的聲音在顫。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以來恍若天神的男子,有一天會憑空消失。
走了?公子他怎麼可能走了?
縴縴臉上含著淡淡的笑,眸子里纏綿著無盡的哀惻。宴澈走與不走,都不會從她的心底抹去。他在,一直都在。因為他答應過會一直守護著她,不管風雨吹打成哪番模樣,不管他們隔著多少重疊的山水,他都是那個願意為她承擔下所有傷痛所有哀愁的男子,衣冠勝雪,承載著五月溫暖的日光。
縴縴的聲音很輕,講訴這那些破碎的故事時候眉眼里依舊是歡喜安寧的模樣。蘭汀就是在這個故事的末尾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來。她緊緊攥住縴縴冷的像捧雪一樣的手,眼淚滾燙︰「小姐,不要說了,小姐……蘭汀應該跟你一起去流雲谷的……」
「好蘭汀,」縴縴輕輕撫模著蘭汀柔軟的發,眸底泛著幾次翻涌而起的悲傷,「都過去了,不是麼?」
「嗯,」蘭汀聲音哽咽,「小姐,你真打算跟傾大人去北虞國嗎?」。
「蘭汀,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足以溫暖的長久相伴。」縴縴頓了頓,目光落在了長身玉立在院子里,沐浴著陽光溫澤的傾夜乘身上。
冬日盛開的奇花異草環繞著他,傾夜乘玄色的袍帶在冷風里翻飛,縴縴看不見他的面容,但是他的背影,卻漸漸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