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縴以北虞皇後的身份出征,其實是代替了炎痕左將軍的位置。
在清風將此事告知幕流景的時候,他正在府邸的亭閣里悠然自得地喝茶,聞听這個消息,差點將手中的茶盞捏碎。
他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攥了攥,深吸一口氣定下神來,才臉色陰郁地轉過身去對面露憂慮的清風說道︰「我們立刻去皇宮,對,現在就去。」
片刻也沒敢耽擱,清風便同幕流景火速趕去了皇宮。他不明白,風雨不動處事不驚的老大呵,游戲花叢讓萬千女子為之瘋狂的西楚鳳朔王爺,也會有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失態的時候。老大和南宮小姐,到底只能是兄妹,人家都已為北虞皇貴妃了,清風實在是不明白,不過讀了一紙書信便再也坐立不安的老大,此番借「三國聯盟會」之名來北虞有何意義。
幕流景也不明白,當初縴縴來北虞的時候。他們已將話說的那麼明確清絕,她愛傾夜乘,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隨下去。所以如今有身孕了,也寧願不顧自己的安危替他守護他的天下。
一個苦澀的笑緩緩從幕流景的嘴角生出。縴縴,你為了他奮不顧身的時候,能不能多看身邊的人一眼?擔心你的,自始至終都不只是傾夜乘一人。
大紅的霓裳,幽綠的寶劍,波光瀲灩的眉眼,眼前的人熟悉地如此刻骨。幕流景的心輕輕提了一下便神色自如地走上前去。傾夜乘依舊沒有變,還是那個冰塊一樣卻有著更加凌厲凜冽之氣的王者。
幕流景將他的怔忡看在了眼里。就在與傾夜乘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幕流景身上驟然迸發出一股駭人的戾氣。
「傾,你當真要讓縴縴去虢西城池?你知不知道她有身孕?你知不知道此番前去會有多大的危險?」幕流景的眼眸里恨不得生生迸濺出火花來。
傾夜乘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斂起了眉眼遮住了眸子里暗涌的情緒,轉過眸去看縴縴。那種纏綿悱惻的眼神,生生灼痛了幕流景的眸子。
「大哥」縴縴明白傾夜乘此刻有多糾纏,于是,她接過話來,對幕流景說道,「是我要求去虢西城池的,跟傾沒有關系的。」
幕流景氣惱地狠狠拂袖,轉過身去不再說話。縴縴看向傾夜乘,他眸子里的閃過一瞬的悲傷。縴縴覺得熟悉,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困乏與自責,是看到心愛之人與自己分離之時的留戀不舍與戚戚哀傷。
傾夜乘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望定她的眸光,說道︰「我等你平安回來。」
直到縴縴過來跟幕流景道別,他才略略恢復了以往的神色。薄薄的唇角依舊邪魅,卻讓人看到了更多的無奈。幕流景垂了垂狹長的眉眼,輕嘆一聲,抬眸緩聲說道︰「自己保重。」
「嗯,大哥放心好了,有蘭汀照顧我,我會平安回來的。」縴縴揚起一抹清麗的笑,佯裝暢快地說道,「到時候,你給我接風洗塵」
幕流景一頓,說道︰「好。」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一個月的時間就倏忽過去了。北虞的春天來的尤為遲疑,慢騰騰地,還拖拉著冬春之間天殘留的氣息,讓人覺得尤為地長,一點都沒有西楚春日的焦躁和迅疾燎原之勢。
春木成蔭,霓裳宮落開成了爭奇斗艷的花海。
縴縴和蘭汀不在的這一個月里,鳳凰樓的人也沒人敢疏忽這些熱烈茂盛的花花草草。小瞳按時照料它們,修剪枝條,插花澆水。這讓傾夜乘每次回來鳳凰樓,都會恍惚地以為,縴縴依舊坐在在霓裳宮落,等候他的歸來。
只是這一次,換了傾夜乘細細地品嘗著煎熬和孤寂之感。
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滿身疲憊的他只想回到溫暖有她的家。一腳踏進霓裳宮落,他才恍然清醒。望著空曠而寂寞的宮殿,在靜謐的夜色里萬物沉沉,他仿佛能清晰地听見經絡里血流滴落的聲音。
傾夜乘忽然開始覺得惶恐。這種惶恐說不清楚緣由與來處,卻深深扎進了他的心底,在他望不到她,觸不到她的時候,瘋狂滋生。
幕流景對縴縴前去虢西城池一直耿耿于懷,對傾夜乘的態度也總是不冷不淡的,這讓傾夜乘極度郁悶卻無可辯解。
他極少看到如此性情變動的幕流景,也不怪他,縱然是傾夜乘自己,也覺得。
時過半月,虢西城池發來了一封千里加急文書。文書上說,鐘離延天在援軍及時的支援下,大破闌遲國,奪回了北虞包括虢西城池在內的三座城。北虞軍隊士氣大振,在連連的勝利下,鐘離將軍率軍直逼闌遲國的國都,長驅直入。
原本就是個巴掌大的闌遲國,在節節戰敗下,傲西羽很有深謀遠慮地及時撤出了他的軍隊。
沒了強大後盾的支持,見歧越大有棄他自生自滅的意思,原先就不太情願與北虞對立的闌遲國國君頓時慌了神,不得不折旗投降,派出了使者意欲與北虞講和。
文書里還帶著縴縴一封報平安的信。
傾夜乘眸子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整個人就在這一瞬便變得神采奕奕,他立刻派人帶著這封信趕去府邸交給幕流景。
這些日子里他惴惴不安地擔憂著縴縴的安危,幕流景雖然漸漸恢復了一如常日那般悠閑淡定的神色,但傾夜乘知道他也不會好過。
自打縴縴走後,袁素素一直沒有太大的動靜。她不溫不火,態度卻鮮明。當日用無痕妖媚來迫使傾夜乘與她同房,不過是想證明傾夜乘對她依舊在意。如果,那日他棄她不顧,不需無痕妖媚的藥效將吞噬毀掉她的十二條正經,她早已吩咐好緹香準備好了一把彎月軟刀,只不過是,主上恰恰來對了時辰而已。
她的道歉,對傾夜乘來說就是翻來覆去揭起的一塊疤。他不願提起,更不願糾纏。原先的愧疚已在經年里慢慢愈合,除卻縴縴,傾夜乘不想再與任何女子有所瓜葛。
那日去看皇祖母,傾夜乘沒料到會踫見蟬月兒。她大大的眼楮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簇然盈起一道閃亮的火花。隨眾人請完安後,她依舊像個小孩子一樣,跑到他身邊黏道︰「夜哥哥,月兒好久沒見到你了呢」
赫連太皇太後皺了皺眉頭,嗔怪地說道︰「像什麼話,月兒,你夜哥哥現在是北虞堂堂主上,以後休要這般小孩子了。」
蟬月兒心虛地應了下來,然後偷偷看了傾夜乘一眼,發覺他目光里的無奈,蟬月兒忽地仰起頭來,燦然一笑︰「那主上,你想不想月兒?」
赫連太皇太後的剛剛舒展的眉頭凝得更深了,卻一時間找不到說辭來怪這個沒頭沒腦的小丫頭。傾夜乘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看著蟬月兒一副認真的模樣,便暖聲玩笑道︰「月兒總是長不大。」
發覺眾人抿嘴偷笑,月兒抬起水汪汪的大眼楮來,看看直搖頭的太皇太後,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傾夜乘,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