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靜靜地立在床邊,深深凝望床上的男子,似是看著心愛的情人。「他是荊國二皇子,大家都叫他林鷲公子。」女子看著這個為自己國家鞠躬盡瘁,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美好生活的男子,眼眶漸漸紅潤。
她少時在戰爭中家破人亡,後來又與相依為命的姐姐被人強行分開,姐姐讓一個女人帶走,而自己則被扔在了尸橫遍野的大街上,過夠了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的日子。
幸好有一天,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路過街上,看見瘦骨嶙峋的,臉龐花得辨不出五官的她,也許出于可憐,也許因為其他,男子將她帶了回去,叫她學習各種藥理和毒學,以及,荊國最古老最神秘的巫術。
那時的她很小,只有兩三歲,她叫男子爺爺。如今,她已長大成人,爺爺卻仍舊保持最初的容貌,仿若時光停滯在了他四十多歲的面容上。
十五歲那年,一個面戴銀色面具的男子找到爺爺,希望爺爺能跟隨他去征服天下,一向深居簡出的爺爺,居然應允了。就這樣,她來到了公子身邊,沒有人知道,她是何時深深記住那個讓她仰望崇拜到無以復加的神秘男子的。
雖然世人都說公子冷酷無情,性情怪異,可是只有她知道,那張冰冷的面具下,是一顆滿目瘡痍,孤獨淒苦的心。這些年,她默默陪在公子身邊,公子雖從沒有正眼看過她,但是只要能呆在他身邊,哪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也是幸福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公子的真容,總是幻想他的容貌定是如何的冠絕天下,乘著這次公子昏迷不醒,才壯著膽子將面具揭開——那塊在外人開來丑陋無比的傷痕,在她眼里卻是如此淒美——原來,公子是因為臉上這塊疤痕,才用冰冷的面具遮住絕美的容顏。
女子伸手輕輕撫模著林鷲臉上的傷疤,手指從飽滿的額頭到挺巧的鼻梁,到薄唇,再到下巴,這一切都如夢中那般完美可愛,只是夢中的人兒卻毫無知覺。
女子輕吸了一下鼻子,對黛墨說道︰「公子中了西蜀國太子的暗器,那些暗器上全都喂了百花丹毒。」
黛墨一頭霧水,「百花丹毒?」
「嗯」女子秀眉深皺,沉聲道︰「這百花丹毒,是用一百種有劇毒的植物,提煉出其中的毒素精華,再加以人血調制而成」
「哦,那豈不是很厲害,你家公子不會是已經死了吧?」黛墨努努嘴,向床上望去——林鷲渾身一片烏紫,完全沒有活人的跡象。
女子臉色一變,剜了黛墨一眼,伸手在林鷲鼻息處一探——手邊氣息雖很微弱,但總算還是有一口氣的,才微微松了口氣。
「我已經用丹藥止住了各處穴位筋脈,使他渾身血液流動緩慢,暫時不會有性命之危。我已經配制好解藥,只是——要解公子的毒,還需要一味藥引。」
看見女子看向自己,黛墨忙說︰「你別看我,我雖懂得一點醫術,對毒這方面卻是不精通的,何況——我身上也不會有你要的藥引。」
「你知道這藥引是什麼嗎?」。女子一邊拿出銀針器具,一邊問道。
黛墨搖搖頭︰「你說這毒,是用植物和人血混合制成的,難不成藥引是人血?」
女子拿來一個小銀皿,和一根干淨的尖針。「正是,這解藥,需要當時將血液調入毒藥里的人的血。」這一點至關重要,如果用了另外一人的血液,不但不能解毒,反而會導致毒素過快發作。
這里距西蜀國好幾百里,根本容不得她花時間找到當時做藥引的人血,女子只是想到黛墨是此次事件的關鍵人物,有可能那西蜀國太子是用她的血液調制的劇毒,她只是打算用黛墨的血液試試,即使不行,也總好過這樣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公子在自己面前離去。
為了他,她願意一堵
當然,她也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黛墨的血,真的不是藥引,而導致公子病情惡化,過不了多久,公子就會丟掉性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也絕不獨活。
黛墨皺了皺眉頭。
一則,黛墨處于今天這般危險的境地,完全拜這位林鷲公子所賜,不是他將自己劫來,廢掉一身功夫,又將她羊入虎口,送到變態的豬王太子身邊,她也不至于忍受這些折磨。
再則,荊國和西蜀國是敵對國,兩國正在交戰,林鷲正是這場戰爭的幕後策劃者,于理,黛墨是不應該救他的。
但是于情,黛墨也算半個醫者,所謂醫者仁心,她不好看著病人在自己面前,卻見死不救。
更何況,這種事也不是她可以決定的,若是自己不同意,面前這位也會用強。
「雖然不知道姑娘的血,能不能解開公子的毒,但是如今這種情況,也只好冒險一試,望姑娘海涵。」
女子從剛見面的冰冷無情,到現在的禮貌平和,真正是讓黛墨非常的不習慣,于是她只干巴巴嘿笑兩聲,將手遞給女子,「哪里哪里能為公子做事,我倍感榮幸。」
一陣刺痛傳來,幾滴鮮紅的血液滑落到銀皿中,女子從懷中模出一顆黑色藥丸,小心翼翼浸入皿中的鮮血里,片刻之後,藥丸像海綿一樣吸干了血液,越發變得漆黑烏亮。
女子拿起皿中的藥丸,手指有點發抖,這顆藥丸,決定了林鷲的生死,因此她的選擇至關重要,關系著兩條人命。但女子還是毫不猶疑掰開林鷲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
林鷲此時已無任何知覺,根本不會吞咽,女子湊近他的嘴唇,用舌頭將藥丸頂到他的咽喉根部,接過黛墨遞來的茶水,猛喝了一口,又覆上林鷲的唇瓣,將茶水啜了過去。
咕咚一聲,林鷲隆起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咽下藥丸。
女子雙眼緊盯著林鷲,眨也不敢眨一下,害怕在睜開眼的下一秒,看見她最不願看到的一幕。
一刻鐘過去了,林鷲沒有任何反映,既沒有口吐黑血,也沒有睜開眼來,他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女子一直緊繃的神經卻放松下來。
林鷲沒有被藥物反噬,說明藥引用對了,只是他中毒已深,一次用藥並不能令他蘇醒過來,但解藥確實起了作用,只是表面的效果並不明顯。
黛墨听見她松了一口氣的聲音,「藥引用對了?真的是我的血?」
女子點點頭,抹了一下滲出冷汗的額頭,「以後每隔三天,就要用你的血做藥引,過不了多久,公子就能醒來。」
三天幾滴血,並不算太多,黛墨還能承受,只是——這藥引,怎麼會是自己的血呢?難道說,她口中的西蜀國太子,不是旌汲,是逍遙尋?只有逍遙尋才可能用自己的血液作為毒藥,可是,他又是何時取走自己身上的血的?自己為何不知情?
不過這樣一來,有個好處,就是黛墨不用回到那變態豬王太子身邊了,她可以堂而皇之地留在這里。「那——我可以不用回太子殿了吧?」
見女子蹙眉考量,並不作答,黛墨忙說,「你也知道,要是太子玩性正大,你想要帶我來這里,恐怕不太容易。」
這倒是事實,雖然豬王太子待二皇子不薄,皇上賞賜的金銀珠寶,府邸城池,他都會毫不吝嗇地與二皇子分享,就連從各地搜羅來的美女,也會慷慨地叫他來享受。
只是,現在二皇子昏睡在床,她跟在二皇子身邊多年,深知這看似風平浪靜的宮廷,實則波濤洶涌,任何一個遺漏的細節,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她根本不敢讓外人知道公子的真實情況。
而對于太子,作為二皇子的手下,她自然是不能強硬地要求從太子身邊帶走任何一個他寵幸的女人的。
「你不喜歡留在太子身邊?」女子看著黛墨,雖然太子身邊的那些女子,多數並不是甘心情願地留下來的,可是人都有愛慕虛榮的心性,很多女子在享受過紙醉金迷、錦衣玉食的生活後,逐漸的甘心沉溺在太子的金玉大床上。她以為黛墨也是這種人,不過是剛開一時的做作而已。
「難道你喜歡那樣的生活?」黛墨不答反問。
女子搖搖頭,她心里已經被一個人牢牢地佔據了,今生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而已,哪怕是跟著他吃糠咽菜,甚至是哪天風雲突變,她也甘願陪他去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過那樣的日子,不如留下來被你放血。」黛墨調皮的笑笑,自從知道眼前這女子深愛著面具男,不知怎麼,黛墨覺著她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
也許愛情的力量強大到能改變人的心性,就像這女子,原本善良甜美,卻因附和心愛之人,硬生生讓自己變得冷漠無情,但是只要一個人心中有愛,他就是值得尊敬的。
女子也是甜美一笑,「那好,你就留在這里,等公子醒來,再讓他定奪你的去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