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全然沒有看到身後兩道飽含殺意的目光。
「喂,你給我停下來」在小跑到沒力,而青瀾還是速度不減的時候,季優終于忍不住吼了出來。
果然,前面的那個身影停下,轉過來看著季優。季優看著那個純白無暇的身影,他今天沒有抱他平日不離身的琴,雙手只是隨意地垂著,頭微微側向一邊,漆黑的頭發還是那樣被松松散散地束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看著他,卻覺得一種從心底彌漫開來的孤獨。
搖搖頭,晃走了腦中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想法。繼續小跑著趕上他,大喘氣地說,「腿長就了不起啊,走那麼快做什麼,難道你不是陪我逛的嗎?」。
青瀾笑笑,「我以為小姐是不想讓我看見她窘迫的樣子,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
季優被搶白,但是剛剛那種強烈的孤獨感給她的沖擊太大,所以今天也沒有頂回去,只是撇撇嘴道,「我們要去哪呢?我可是從來沒有出過門的。」
「小姐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青瀾伸手把季優往自己身邊拽了拽,避免了被後面挑著擔子的男人撞到。
季優想了想,「十月初五,能是什麼日子?」
「下元節。」
「那是什麼?」
「一年中有上元節,中元節,自然也是有下元節的。」青瀾倒是沒表現出鄙視的樣子來,但季優委實慚愧了一把,要知道,到了現代人們已經不怎麼過中國傳統的節日了,反而是舶來的情人節、聖誕節什麼的比較受人推崇。
「下元節是人們祭祀先人的日子,與清明有些相似,但氣氛卻沒有清明那般沉重,大多時,人們是會舉行慶典的。」青瀾很耐心地解釋。
「慶典?那豈不是狂歡節了?」
青瀾輕笑,「如果小姐一定要這麼理解,那也無妨。」伸手指了指前面,道,「前面有一片林子,往年都是在那片林子里的。現在時辰也不早了,等我們走過去,也能剛好趕上。」
季優听說有地方可以看看古代的狂歡節…哦不、是下元節,心里不知有多高興,連連點頭,「那我們快走吧,走吧。」
在又是腰酸腳痛地走了小半天之後,季優才算是真正的領悟了什麼才叫「好了傷疤忘了疼」。她早該知道青瀾的表述能力實際上是有問題的,什麼叫「前面」有一片林子?這也太前了點啊雖然已經從鬧市區走了出來,但是現在眼前這條石子路彎彎曲曲的絲毫看不到林子在哪里。
「啊」季優現在的身體本來就是三寸金蓮,又突然被腳下的石頭一硌,頓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被疼得站了起來。
本來走在前面的青瀾听到季優的低呼聲,迅速地走回來,衣擺一撩蹲了下去,毫無瑕疵的手輕輕地握住季優的腳踝,就又听見她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氣。
「傷到筋骨了,不是十分嚴重,只是不能走路了。」青瀾破天荒地流露出擔憂的情緒,抬頭望向季優,「我們回去吧。」
「回去?」季優一听要回去就慌了,她才不要回去啊,好不容易都走到這里了,就算回去也要走很遠啊,「都快到了,現在回去?多可惜啊。」
「我本是想雇輛馬車來帶你回去的,你真的這麼想去那里?」青瀾語氣有些責備。
「你說那里有人狂歡啊,我真的很想看看,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痛,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喏,你看。」說著還扭了扭腳,但剛動了一下就頓住了,兩條眉毛都擰到了一起,但是又要硬生生地憋著,不敢呼痛。
青瀾把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眼神有些怪異,「我說的…你都相信嗎?」。
季優不明白為什麼青瀾的語氣突然變得這麼奇怪,只是點點頭,「當然啊,我說過會相信你的。而你也的確值得我相信啊,你從來沒有欺騙過我,是不是?」
青瀾不再說話,只是將眼楮緊緊地閉上,長長的睫毛卻在隱約地顫抖,良久,他才睜開眼楮,眼底又恢復了一片清明。他站起來,轉過身背對著季優,說,「原本是打算先背著你用輕功回城,再從城里找輛馬車送你回去。因為這條路太窄,馬車無法通過。不過既然你真的這麼想去,那麼我背你去那里吧。」
「什麼?你背我?」季優不知怎麼有些緊張,她縮縮脖子,「不太好吧?男、男女授受不親……」
看著季優窘迫不已的樣子,青瀾忽然之間就有種想笑的感覺,「那麼小姐你是想要回去了嗎?」。
青瀾只有在取笑自己的時候才會叫自己小姐,雖然那是一種微妙到極點的取笑,但是季優還是有能力總結出來了,真不是一般的月復黑啊月復黑。
季優臉都漲紅了,可是又不想回去,只好極為緩慢地點點頭,「好、好吧。」
青瀾在前面半蹲子,瘦削的脊背對著季優。季優又極為緩慢地趴上去,然後身體一輕,腳就離開了地面。
身體緊緊崩著,連大氣都不敢出。青瀾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聲音里透著些笑意,「小姐,麻煩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背著一具石像啊?」
被青瀾的玩笑這麼一開,季優忽然就不緊張了,用力地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背,卻被他可以觸踫到的骨頭所硌到,心里有些心疼和內疚,卻還是硬著脖子說,「石像會戳你嗎?」。
青瀾倒是沒有覺得痛,又笑著搖搖頭,「要快些了,我的腳程也不是那麼快的。」
「腳程?」季優一下子把頭伸出來,正好搭在青瀾的右肩上,「你說腳程?不是用輕功嗎?」。
「今天路走得太多,沒有體力了,只有這樣了。」青瀾的語氣很無奈。
季優本還想再說兩句,轉念一想也對,自己也吃不消這樣的路程,青瀾平日里也是整天躺在他自己那張軟榻上,半天不挪一個攤,體力也不會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更何況自己今天已經差遣他多跑了一次了,應該是真的累了吧。于是便沒了聲。
青瀾腳步沉穩平緩,身上還是那種很好聞的青草香味,季優安安穩穩地趴在青瀾的背上,懷里揣著一早就被青瀾塞給自己的暖手爐。總之不能怪季優,只怪這條件太好了,又香又舒服,所以睡著是難免的。
「小姐,我們到了。」季優在睡夢中微微皺眉,要知道,她現在正在做夢和自己前世的偶像一起進行燭光晚餐啊。
「小姐?」青瀾很有耐心地繼續叫她。
「哎呀,能把電視聲音關小點,沒看見我和金在中一起吃飯嗎……」說完還像真的一樣舌忝了舌忝嘴唇。
青瀾的身形僵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挪出一只手來輕輕拍季優的臉頰,「怎麼睡得這般沉?快醒醒。」
低沉卻清明的嗓音充滿了蠱惑的味道,語氣里還帶著些微不可察的心疼的意味。
季優被這麼一拍,才算是真的清醒了,她自然是沒有听出青瀾語氣中不小心流露出來的一絲感情。但是睜開眼就看見青瀾冰冷的面具近在咫尺,不知道怎麼的,好像就算隔著他的面具,自己還是會一陣陣臉紅和心悸,只好裝迷糊地問,「到了?」
「嗯,到了。」
季優還趴在青瀾的背上,試著動了動腳,發現腳也沒有那麼疼了,便拍拍青瀾的肩膀,「放我下來吧。」
青瀾應聲將季優放下,又順手捋了捋季優那身被她自己壓亂的衣服,就這麼一個不經心的動作卻又讓季優吸不動氣了。
「是前面那個林子嗎?」。現在已經開始暮色四合了,本來季優是打算下來了之後就和青瀾道一聲謝的,但是心情被他這麼一攪,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趕快趕走這尷尬的氣氛,前面有一處似乎是白樺林的地方,林子里隱約透著些火光。
青瀾點點頭,「就是那里了,今年似乎人又多了些。」
「青瀾,」季優喚他名字,「其實我白天在城里就想問,你怎麼對這里這麼熟悉?你不是一直在宮里的?」
「自然不是。」青瀾輕笑,頭微微垂下,「我自小是在民間長大,十二歲時便一直幫著些酒肆飯館奏樂助興,有幸被皇上相中,才被帶入宮中,成了小姐你的琴藝老師。」
季優沒有想到青瀾原來是被趙佶強搶入宮的,本來想安慰一下青瀾的。可是想想青瀾又為什麼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眉頭不由鎖的更深了。
但是自己已經對青瀾說過,以後只相信他一個人,如果現在就開始懷疑他,那麼自己豈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于是便笑笑,「青瀾你很厲害呢,那麼小就開始自己賺錢了。」
「多謝小姐夸獎。」顯然青瀾已經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地談論。
季優也不是不識趣的傻蛋,她乖乖對這個話題閉口不談,然後夸張地向天空張開雙手,開心地大呼,「那麼,下元節就狂歡吧」
青瀾在身後看著這個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國帝姬的少女,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來。雖然青瀾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當這個少女對著他展顏一笑的時候,他似乎是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