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應該是早就被人打掃整理過的,現在已經是冬天了,但是地上沒有枯黃的落葉,只有一些純白的積雪。
從林子的深處傳來許多人嬉笑談話的聲音,渾身被一種幸福的溫暖包裹著,讓季優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不是回自己那個冰冷的房子,而是真正的,有親人,有愛人的家。
「這里真的很好。」季優對自己身邊的青瀾說。
但青瀾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你的腳還可以走嗎?這里的路也是有些坑窪的。」
季優連忙擺擺手,「當然沒事了,青瀾你不要把我當成嬌滴滴的大小姐。」
「難道小姐你不是嗎?」。青瀾忽然停下腳步,聲音突然變得冰冷毫無感情,就像當初才和季優認識的琴師。
季優被他的語調一怔,回頭愣愣地看著青瀾,卻覺得他那張面具下面似乎不是他的臉了,「青瀾你說什麼?」
「沒什麼,」青瀾很快調整回來,笑了笑,「都已經開始了,趕快去和他們一起玩吧。」
雖然季優心里還是對白衣琴師剛剛的語氣有些驚訝,但還是選擇不再問,便點了點頭,然後加快了速度,往林子的深處走去。
林子里果然是很熱鬧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但是卻都是沒三四個人蹲在一處,看樣子似乎是在燒什麼東西。
「他們這是在燒紙錢給自己的祖先和已經去世的親人,求他們保佑。」青瀾注意到季優困惑的神色,上前細心地解釋,「這是下元節的習俗,等他們這些做完了,便會聚在一處好好慶祝一番的。」
正說著,那些被燒的紙錢已經都慢慢消散了,人們便都站起來,拍拍自己膝蓋上的灰塵,然後湊到中間的空地上,不一會兒就生起一堆篝火來。
「你們是外地來的嗎?以前沒有見過你們啊。」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季優听見有人問,便回過頭去。
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妙齡少女,少女似乎和現在的自己差不多一般大,只是裝扮上樸素了許多,烏黑油亮的頭發用一根紅色的頭繩變了束在腦後,齊眉的劉海下面是一雙靈動的大眼楮,現在正忽閃忽閃地好奇地看著季優。
季優求救地看向青瀾,卻見青瀾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把頭轉向了旁邊。沒辦法,只好掛起笑臉說,「我們不是外地來的,只是平時一直待在家里不太出門,今天是偷跑出來的呢。」
「哦…原來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難怪你身上穿的衣服這般好呢。」那少女恍然大悟地點頭,然後又繞到青瀾前面,「這位是你的隨從嗎?怎麼戴著面具,好生奇怪啊。」
看來這丫頭是典型地自來熟,隨從?有見過這麼大牌的隨從嗎?幸虧青瀾不是壞脾氣的人,否則憑他的功夫,她恐怕早就不知被踹飛去哪個星球。
季優連連搖頭,生怕青瀾一個不開心又要怎麼在暗中報復自己,「不是不是,這是家兄,只是自小臉上有些疤痕,平日里便這樣戴著面具示人。」這樣解釋行吧…
「啊…好可惜,明明光看下巴是很好看的呢…」小丫頭一副暴殄天物的樣子,又蹦跳著來到季優面前,「我們結伴吧,看你今晚也是第一次來的樣子,下元節很好玩的呢。」
那女孩蹦兩步之後又停下來,回頭對著還在原地發愣的季優燦然一笑,「我叫陳馨兒,姐姐你呢?」
「啊…啊,季優。」季優還在感嘆這個古代的小姑娘驚人的交往能力,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經被她挽住。
「季優姐姐啊,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不會介意和我結伴一起的吧?你哥哥也不會有意見吧?」陳馨兒乖巧地笑。
季優又看青瀾,因為她實在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一是因為前世沒有人來主動和自己交朋友,二是成了柔福之後因為身份的緣故,更是沒有可能交到朋友,現在這種現象,還真的讓季優手足無措。
青瀾點頭,「多個人同行也是好的。」
季優看的出來他也是在為自己著想,開心地笑笑,回挽住陳馨兒的手,「馨兒我們走吧。」
篝火處圍著很多年輕的男女,大多數都是一男一女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季優忍俊不禁,「這哪里是下元節啊,這根本就是七夕嘛。」
听了季優這話,陳馨兒不怎麼同意了,「季優姐姐這話可就不對了,要放在七夕,現在大家都不是乖乖坐在這里說話了,恐怕早就手拉手跑遠了去了。」
季優咋舌,其實她倒不是被這七夕的習俗給嚇到,而是被陳馨兒的驚人言論所嚇到。難道古代的女人不都應該是溫柔矜持的嗎?怎麼還有這麼開朗奔放的?看來還真的不能听信書上說的。
「姐姐快點,馬上要放煙花了」陳馨兒激動得就差沒有手舞足蹈了。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天空中就砰地一聲炸開一朵絢爛的火花來。緊跟著又是砰砰兩聲,五顏六色的煙花升上天空。在地上仰頭看天的人們臉上映出五彩的流光。
「真好看啊,跟過國慶節一樣呢。」季優贊不絕口。
「國慶節?那是什麼節日?」青瀾在一邊突然插一句。
季優嚇了一跳,在心里暗罵自己怎麼就這麼沒腦子,嘴上結結巴巴地給自己解釋,「啊…那、那是我自己給自己創的節日啊,別提了別提了。」
看著青瀾又開始默不作聲,季優只覺得一陣陣的不自然,好像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要被他看出來一樣,連忙岔開話題地問一邊的陳馨兒,「馨兒你的爹娘呢?怎麼沒有看見他們?」
陳馨兒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了,「馨兒的父母很久前就去世了,每年下元節馨兒都會來這里祭拜他們的。」
季優沒有料到是這樣的情況,心下有些歉然,便握了握陳馨兒的手說,「我、我們現在是好朋友了,以後你不是孤單一個人了。」
「真的嗎?」。陳馨兒歡呼一聲一把抱住季優的脖子,「姐姐你人真好。」
季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小聲說,「沒什麼啦,我們現在好好玩玩吧。」
「是啊是啊,季優姐姐,我們去跳舞吧」陳馨兒說著就把季優拽到篝火旁邊。天上的煙火還在綻放,嘩啦啦地作響。
「小姐。」青瀾極小聲地喚她,眼光落在她的腳踝處,意思不言而喻。
季優看看已經開始蹦蹦跳跳的少女,對青瀾微笑著搖搖頭,難得她這麼快樂,自己不好掃了她的興,而且自己的腳也不是那麼疼了。
青瀾見季優拒絕,也就不再言語,只是眼楮一直注視著季優。看她和那個剛解釋不久的少女一起手挽著手,咧著嘴在那里毫無章法地蹦來蹦去。臉上是毫無虛假的明媚笑容,那是以前在宮中都沒有見過的,或許這才是真實的她。
就在青瀾的神經剛剛放松了一些的時候,季優卻突然被後退的陳馨兒踩了個正著,腳跟在堅硬的地面上狠狠地碾了一下,鑽心的疼痛立馬蔓延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而身體現在也因為失去平衡而像旁邊倒去,「啊」疼痛加上驚恐,季優終于驚呼出口。
青瀾一驚,身體卻早一步動了起來,速度快得就像一陣風,一眨眼的時間就來到了季優的身側,並伸出手準備拉她。
那都是些一瞬間是事,人在面臨危險時,身體總是會代替大腦做決定。出于本能,季優在身體下墜的過程中,只想抓住什麼,來停止眼下這令人驚恐的跌倒。而就在她欲哭無淚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還沒有分辨出那到底是人是物,但是手卻張牙舞爪地朝那抹白色揮去。意識模糊間卻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觸踫到的,是柔軟的青絲和一條細長的緞帶。
身體陡然停住,摟在自己腰間的手緊了緊,季優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又有一個冰涼的硬物砸到自己的臉上。本能地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看見的卻是近在咫尺的絕色卻面無表情的臉。
「青瀾…你的面具…」季優想問他的面具怎麼不見了,但是一想,似乎是被剛才的自己給拽掉了,便慚愧地低下頭。
青瀾順勢一帶讓季優站起來,臉色似乎是不太好,「小姐的求生很強烈啊,早知如此,又何必任性跑去跳舞?」
季優想為自己辯駁兩句,卻猛然發現本來喧鬧的四周此刻寂靜無聲。環顧一下,卻發現所有的人都死死的盯著青瀾的臉,甚至有些年歲尚小的小姑娘更是張大了嘴巴。就連陳馨兒也是一臉驚為天人的樣子,兩只本來就很大的眼楮更是圓溜溜的一眨不眨,像是要把青瀾給吞進肚子里去。
無奈地撇撇嘴,季優不說話了,古往今來都是這樣,長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焦點。只是她現在的腳很疼啊,陳馨兒現在呈呆傻狀,看樣子是指不上的。青瀾也面色不善,季優更是不敢出聲。只好低著頭自己一個人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唉…」青瀾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從容地把面具從地上撿起來,「看來這里已經呆不下去了,你的腳又嚴重了,我們回去吧。」
季優這才回過神來,一張小臉被疼得皺巴巴的,乖乖地點點頭。
青瀾又彎下腰,示意季優趴上去。季優想想自己現在的腳實在是疼得沒法動了,只好吞回自己想要抗議的,趴了上去。可是袖子卻突然被人拽住。
「姐姐,你帶著馨兒一起走吧,馨兒無父無母,你剛剛不是說以後和馨兒在一起嗎?難道那只是空話嗎?」。
季優不知該怎麼辦,自己當然不是騙她的,但是現在卻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帶她回朝凰閣。而且,看這樣子,她似乎是看上了青瀾一樣,季優心里居然還有一些不舒服。
「明天你來朝凰閣找她,她現在要回去療傷。」青瀾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話,讓季優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