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已解，小姐不必掛心了。」青瀾的語氣不冷不淡，一如從前。
「解了？怎麼可能，你明明什麼藥都沒吃啊。」
「我體質特殊，這種一般的毒傷不到我。」
季優還是將信將疑，但是看青瀾的臉色確實紅潤了許多，不像昨晚，白得像是結了冰。
兩個人之間無話了很久，季優又說，「那是誰下的毒，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想必小姐和我懷疑的是一樣的，那對老夫婦，我已經打听過，根本不是城里的人，平時擺攤的商販也表示沒有見過他們。」青瀾靠在窗戶邊的紅檀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揚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模著茶幾上花瓶中的一株紅梅，寬廣的絲綢袖子順著手臂滑至手肘，露出了白皙的肌膚。
「好端端的一對夫婦不會對我們下毒的，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季優把目光轉到別處，又問。
「你該問，他們的主子是什麼目的。」青瀾收回手，喝了一口茶，「最壞的可能就是，小姐你的身份已經被人識破。」
季優一凜，「是金人？」
「有可能。」
季優讓自己冷靜下來，問，「毒真的解了？」
「真的。」
「那明天堆雪人吧」季優縴細的手指向窗外猛地一指。
「咳咳……」青瀾讓茶水給嗆了一下，順著季優指的窗外看去，紛紛揚揚的，竟然下起了雪。晶瑩的雪花一片片的落下來，美得讓人覺得恍惚。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季優變得這樣快，但是青瀾還是好脾氣地說，「一切按小姐說的做。」
季優笑著點點頭，「你自己說毒已經解了的，明天凍死了我可不管。」
說罷，轉身離開了房間。
青瀾用手指摩挲著青瓷茶盞的邊緣，眼楮仍看著季優離去的方向，心里隱隱覺得，這個帝姬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季優在跨出青瀾房門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就消失殆盡。青瀾提醒了自己，不管再怎麼逃，帝姬這個身份無法改變，很多事情也就不能改變。
趙構花了很大力氣讓自己逃出宮門，自己只是一味的接受，卻只是一直在逃避現實。不敢去想趙構的下場，不敢去回憶只有短暫接觸卻親切至極的哥哥們，不敢去思念皇後和趙佶的疼愛，還有瓔珞，那個溫婉的女子。曾經流著淚跪下哀求的女子，身上帶著心愛的人的骨血，渴望自由和幸福。
自己明明答應過她的，明明給了她希望的，但是不敢想象知道自己的「死訊」時，她又是怎樣的心情。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卑劣，恐怕青瀾也在心里鄙視自己吧？任性，而且無情無義，還拖累青瀾中毒，他說無事，可又是真的無事？
這樣的自己，太丑陋了。
政和七年就快要結束了，也就意味著靖康之恥馬上就要來了，好好享受這最後的時光吧，季優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心里已經做好了決定。
第二天，季優起了個大早，特意挑了一件火紅的裙衫，上身裹了一件黑貂小襖，一張小臉埋在長而柔軟的絨毛里，襯得肌膚勝雪，兩眼烏溜溜的，充滿了靈氣，展顏一笑，耳朵上的流蘇也微微搖擺，煞是好看。
瞅瞅外面的天還沒亮，季優滿意地點點頭，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其實她就是想給大家做一頓早飯，以前都是清風和明月兩個小丫頭照顧自己，後來到了朝凰閣也有專業的大廚照顧。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看看自己現在白皙細女敕的雙手，季優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說，我手藝還是不錯的，今天你們可有口福啦。」季優俏皮地笑了一下，然後挽起袖子，準備先打個雞蛋。
青瀾站在她身後，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長衫，外面散散地搭了一件金色滾邊的袍子，頭發披散著，雙手環著胸，眼神里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他一向睡得淺，從季優在床上翻身坐起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醒了。本來以為她會來找自己去堆雪人，卻沒想到只听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看來是不想吵醒任何人，那麼她想要干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青瀾有了一些好奇心，于是隨意地披了一件袍子，就跟了出來。
廚房里那個火紅縴瘦的身影讓他有些訝然，嬌生慣養的帝姬，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又怎麼會下廚？
心里又不由浮現出這位帝姬的種種，與下人的隨和讓冰冷如明月的，都有些向著她了。沒有大小姐的架子，而且有時候會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孤獨感，還有那個面包，她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東西？
青瀾的眉毛慢慢收緊，眼神犀利起來。
「雞蛋，就位香油，就位鍋鏟，就位鹽，就位」季優背對著青瀾，一個人懷里塞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外加一只盛滿了雞蛋的碗，嘟嘟囔囔的。
「哦對了，還有蔥，忘記蔥了，蔥哪去了？」季優困擾地左右看了一下，便看到了放在櫥櫃上面的一把綠蔥，想伸手去夠，奈何個子不高再加上兩手都拿滿了東西，嘗試著象征性地掂了掂腳之後，無奈的嘆了口氣，準備放下東西拿個小凳子過來。
看著那個身影無可奈何地轉來轉去的樣子，青瀾的眼楮一下子柔和起來，甚至有了一絲笑意。
「小姐莫不是餓了？想要來開個小灶？」青瀾邊說邊信步上前，微微抬手拿下季優夢寐以求的蔥，狀似不經意地在手上掂量。
「誰說我是開小灶來了我是來給你們」季優憤怒的反駁，卻在看清面前的人的瞬間收了聲。
「給我們嗯？」青瀾抑住笑意，還欲調侃她幾句，但是看到她受傷的表情後，有些愣住了。
「我已經盡量起的很早了，是不是吵醒你們了？我只是想著能不能幫你們做些什麼，而不是總是接受你們的照顧我，我也不想惹麻煩」
這時候，青瀾才如醍醐灌頂一般，原來，她根本就是在意的，昨天自己的一番話到底還是傷了她。她在自責，她認為自己是麻煩。
仍舊是生平第一次，青瀾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不過只是一瞬，很快，他又微微笑了。
「沒有，大家都還睡著，怪我自己睡不著，醒早了。」
他一笑，季優便什麼難過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絲窘迫，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那你幫我把風。」
青瀾自然是答應，便仍靠在門邊上，微微歪著頭，慵懶倦怠，眼楮卻是極認真的看著季優，也在隨時注意著是不是有人下樓來。
季優便開始專心料理起來，其實她只是想做一個煎雞蛋，先把雞蛋打開下鍋，撒上蔥花和鹽，再翻一下，鍋里面 里啪啦的很是熱鬧，一陣很濃郁的雞蛋香味已經飄了出來，青瀾輕輕嗅了一下，嘴角彎了一彎。
她準備的當然不僅僅是煎雞蛋，還有早就入鍋的八寶粥，那是她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模仿在現代超市里買的八寶粥，放了桂圓、蓮子、紅豆、花生、薏米、棗子，再用小勺子挑一點點糖下去，香甜可口的粥正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泡，讓揭開鍋蓋查看的季優饞的咽口水。
「小姐，似乎準備了不少東西？」青瀾在後面輕聲問道。
「也沒有很多，就是一鍋粥，還有幾個雞蛋，你們將就著吃吧。」季優答得無心。
青瀾卻是把靠在門上的身子直了起來，聲音略微提高了些，「只是青瀾不知，小姐是在哪里學到這些的？」
季優的手一松，木質的鍋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