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幾人都異常沉默。夜辰星是心疼的無言,費爾斯是內疚的難言,林不塵是難受的不想說話,多羅嘛,也不想犯眾怒,知趣的閉著嘴。
「愛爾,進來。」狄亞打破了沉默。
愛爾听得狄亞叫他,便停了車,鑽進了車廂。
「多羅,趕車。」狄亞的話很干脆,干脆到像是命令。可這時候,就算是多羅,也不會有半分微詞。「今天的事就是一個教訓。大家安逸的日子過慣了,一時無法適應也是正常。可是,命只有一條,不要輕易讓人拿走……咳咳咳……」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顯然有點兒氣不夠用,體力也覺得消耗的厲害。狄亞不禁在心中自嘲,連說話都覺得力不從心了,看來,自己也就這一日半日吧。
「狄亞,不要說了,你先睡一會兒,不要總是勉強自己。」狄亞的咳嗽聲如一記記重錘擊在夜辰星心間。自己一直以為憑自己的力量可以保護她,可是,狄亞一次次的遇險,他卻都無能為力。難道,他要讓悲劇再一次上演嗎?七千年前,他沒能保護好妹妹,七千年後,他依然沒能保護好愛人。什麼精靈族的勇士!這樣的稱號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諷刺!
「呵呵,有我睡的時候……咳……」狄亞又是一陣咳嗽。喘了兩口氣,狄亞繼續道︰「這次,我們遇到的是真正的殺手,而且有著極其嚴密的組織。他們很懂得人的弱點。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沒有在與我們接觸的第一時間下手的原因。」狄亞頓了頓,喘勻了幾口氣,又接著道︰「他們都很善于偽裝,我想你們也領教了。記住!我們是全大陸的敵人!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有親人!不再有朋友!有的,只是彼此!費費,愛爾,你們兩個讓人尤其不放心……咳咳……」狄亞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老大,我……我沒……沒用,對……對不起。」愛爾淚眼婆娑。
費爾斯卻出奇的沉默,面無表情的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眼中遮掩不住的痛苦出賣了他。
狄亞覺得自己的肺部仿佛在四處露風,怎麼喘都覺著氧氣不夠用。車廂里很安靜,只有狄亞如同拉風箱般的喘息聲。狄亞倒過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們天性善良,心思單純,不適合陰謀……咳咳……可,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如果不能讓心變冷,是沒有活路的。不要相信任何人!切記,切記!」狄亞凝神盯著二人,渾濁的目光灼痛了二人的眼。
狄亞疲憊的閉上了眼楮,虛弱的道︰「林,交給你了。星,請為我守護。」狄亞用力攥緊了夜辰星的手。
「別說了,狄亞,別說了……」夜辰星輕吻著掌中狄亞的手,星目含淚。心中的悲痛讓夜辰星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不要像是在交待遺言好不好。你是隊長,不要把擔子隨便放別人肩上好不好!若心中還有不舍,為何不自己去守護!卻要拜托他人!你總是這樣不負責任!」林不塵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在吼狄亞。
「呵呵,連你也想讓我負責麼?會有對你負責的女人的,我怕是沒那機會了啊……呵呵……咳咳……你們只有兩條路︰要麼隱姓埋名,去過暗無天日的日子;要麼集齊鑰匙,去天外天!」狄亞聲音越來越小,撐著交待完,便昏迷了。
林不塵只覺喉嚨被什麼梗住了般,說不出話來。這個狄亞,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調侃他。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就這樣淡然轉身,瀟灑離去。
「多羅,將車趕進樹林。」夜辰星擁著狄亞木然道。
馬車在樹林邊停了下來。夜辰星抱著狄亞向樹林深處走去。
「不要跟來!」夜辰星阻止了想要跟上來的三人一鼠。
密林深處,夜辰星將狄亞輕輕放到了地上。輕撫狄亞的面龐,低聲道︰「狄亞,不要睡得太沉哪。等一下,等一下下就好。」說罷,便轉身開始刻畫一個復雜的魔法陣。
魔法陣刻畫完畢之後,夜辰星抱著狄亞單膝跪在法陣中央,以古精靈語默念著冗長的咒語。魔法陣漸漸發亮,二人額頭上浮現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血色神紋。狄亞的那個,是當第一夜辰星為保護狄亞而施下的。神紋緩緩飄浮到空中,交纏、融合,而二人也漸漸被綠色的光點包圍……
隨著時間的推移,狄亞的表皮開始變得灰白,並出現了龜裂。一塊塊老化的皮膚一點點的崩落,里面竟露出了宛如嬰兒般嬌女敕的肌膚。白發一絲絲月兌落,淡粉色的秀發緩緩滋長……
當綠光隱去,原本異常蒼老的狄亞,竟又恢復了青春美貌。夜辰星蒼白的容顏掛上了一抹溫柔的笑容。輕聲道︰「狄亞,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說罷,低頭輕吻了下狄亞的額頭。
抱著狄亞起身的夜辰星一個踉蹌,緊了緊懷中的狄亞,深吸了口氣,穩了穩,才緩步向樹林外走去。
等在樹林外的幾人一鼠早已是心急如焚,可又沒辦法。夜辰星雖然實力強大,可卻從未用這種語氣和林不塵他們說話。可見精靈現在的心情已經糟到了什麼地步。也許,他是想單獨和狄亞渡過這最後的時光吧。如果不是顧及他們,狄亞和精靈應該是一對神仙眷侶吧。以狄亞的精明和精靈的強悍,什麼人能傷得了他們!多羅和夜辰星也是幾百年的交情了,還是很了解彼此的。既然精靈說出了那樣的話,那麼,他便只能等在原地了。況且,這幾個小家伙還需要他的保護。要是他們三個出了問題,夜辰星因著狄亞的關系,還不扒了他的皮。
嗯?出來了?多羅看向了樹林。
當眾人看清楚夜辰星懷中的人兒時,不禁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費爾斯第一個沖了上去,抓著夜辰星的手臂,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麼,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費爾斯在膽怯,他怕,怕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只是一個泡影。如果夜辰星給出的是否定的答案,他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樣的結果。
林不塵和愛爾也是不約而同的向前跨了一步,一臉期待的盯著夜辰星。他們何嘗不是同費爾斯一樣的心境。
只有多羅還站在原地,皺著眉,盯著夜辰星。
「狄亞沒事了,走吧。」夜辰星的聲音透著一絲疲憊的暗啞。蒼白的面龐沒有一絲血色,眉間是掩不住的濃濃倦意。
多羅在夜辰星走過身邊的時候嘴角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終是忍住了。林不塵三人也看到了夜辰星的疲憊,遂也不再多問。
馬車復又前行,向著西林的西部重鎮——權杖之城駛去。
一間不知名的旅店。
夜辰星將狄亞交給了費爾斯,說了句「她自會醒來,無須擔心」,便獨自進了房間。
看著懷中沉沉睡著的狄亞,費爾斯竟興不起一絲邪念,只是用光元素溫養著狄亞的身體。如果狄亞真的就此死去,他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即便活著,也會痛苦一生吧。這一天經歷的大悲大喜,實在是讓人身心俱疲。沒過多久,費爾斯也漸漸睡著了。林不塵和愛爾也差不多,這一天的弦兒都繃得緊緊的,這一放松,便沉沉睡了過去。
夜辰星房間。
「值得麼?用千年歲月換她短短幾十年!」多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夜辰星房間里,雙手抱胸,靠在門上看著夜辰星。
「千年的生命也沒什麼滋味。在遇到她之前,我從不知道,愛可以讓人如此幸福。別說與她相守一世,便只得一天,也是好的。」夜辰星唇邊漾起幸福的笑容。
「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你又何苦執著。她無論是現在死,還是幾十年之後死,對于有著漫長生命的我們來說,好像都沒多大區別吧。」多羅實在是無法理解夜辰星的所謂幸福。
「失去她,我的生命便不再有意義。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日之語了。」夜辰星微笑的看著緊皺眉頭的多羅。
「愛麼?明明很痛苦,可你怎麼說很幸福呢?我討厭這種情感!就是這種叫做‘愛’的東西,讓我即將失去唯一的朋友。」多羅煩躁的道。
「呵呵,我可是還有幾十年的生命呢。怎麼讓你說的好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似的。」夜辰星輕笑道。
「我以前從不相信有人會嫌命長。可是自從認識了那個女人之後,我總算知道了。而你,在這點上和她真的很般配。‘誠實之鏡’說的沒錯兒,她早晚會害死你,而你,也會心甘情願的被她害死。你不但搭上了千年生命,竟還用天賦神紋救她!你不會不知道,失去了天賦神紋,你便不再是精靈的一員,即便死了,靈魂也不可能去精靈的安息之地,只能墮入人類的輪回。你就沒有一絲不甘麼?」多羅定定的看著夜辰星。
「呵,我為族人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對于他們,我無愧!七千年,我只為她等待。為她,不做精靈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