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的修生養息,李潤龍覺得自己應該和隆明王好好打一仗,一來練練兵,二來探探虛實。主意一定,就跟烏浩吉請示向盤踞在烏北城之外漸有包圍烏北城之勢的敵人進攻。那邊,是隆明王十分得意的將領——他的弟弟,隆霸在駐軍,如果能打下這一仗,不但能讓天下人看看自己的實力,也能解除日益緊迫的危機。烏浩吉自然十分贊成,他也早想見識一下李潤龍的能力,好估量一下這個既是朋友又是隱形敵人的人。蘇青听聞有仗打,早央告了李潤龍要帶上他。原先招安的山賊,周濡一直也沒有查出有什麼問題,他們如今都已經是軍中頭領,訓練新兵極有一套,李潤龍非常想讓他們上戰場,檢驗一下訓練成果。其實蘇青不央他,他也會推薦蘇青的。軍中將領人多,有才能的不少,蘇青要想進一步確立自己的地位,必須有不俗的戰功,李潤龍的心,多少還是偏著這個還有些懵懂的少年英雄。
安排就緒,李潤龍坐鎮,周濡當軍師,蘇青領軍,這三個人開始了人生當中重要的合作。三個人,心心相印,配合無間,這一合作,一開打就打得隆霸節節敗退,聞風喪膽。這邊的捷報頻頻傳回昭和殿,烏浩吉自然欣喜萬分,叫人備了美酒,連夜給李潤龍他們送來,李潤龍為了犒勞大家,就在當夜開宴犒軍,李潤龍高興,也喝得有些醉意,蘇青自感有敵當前,雖然被打得落花流水,但也始終不可掉以輕心,酒也就不敢多喝了。李潤龍喝著喝著,就坐到了蘇青跟前,打著蘇青的肩膀用一雙醉眼看著他。
「青弟你怎麼不喝酒?你不高興?」
「大哥不是。我很高興,我哪里不高興了?」蘇青忙道。
「那你為什麼不喝酒?是不是……」李潤龍看看半空的崗哨和熊熊的篝火,「怕敵人偷襲啊?」
「是。」蘇青心里笑了,誰說李潤龍醉了,心里比誰都亮堂。
李潤龍點點頭,拍著蘇青的肩膀,然後又搖搖頭,說︰「青弟啊從那神仙山下來,離開疼你的師父,跟我吃這些苦,流這些血,值得嗎?後悔嗎?為什麼我一看著你就覺得虧欠呢?」
「大哥你怎麼這樣想?」蘇青驚道。
「你是什麼人本可以過著神仙一樣的生活,不用理會這些人間紛爭,可是,偏偏你的師父又要你下山來,趟這趟渾水……你師父他……他老人家……我真想謝謝他」李潤龍說不醉,也有幾分醉了。
「青弟……你要這一半江山麼?以後……我給你」李潤龍攤開手,好似懷抱這寬闊的天與地,盡收手里。
蘇青握著他的手,說︰「大哥你醉了。」蘇青看看四周,每個人都在盡情喝酒吃肉,沒有什麼人注意他們,于是,他把李潤龍按住坐下。
「我是醉了。」李潤龍眼楮亮亮的,「可我,說的不是醉話。」
蘇青的心被李潤龍看得醉了。江山,他何曾想過江山,但他想要李潤龍的這份情誼。
「大哥我知道了。」蘇青點點頭。
「你不信?覺得大哥我打了勝仗就沾沾自喜,不知所以了?這天下……不是我李潤龍的——還能是誰的」李潤龍仰天吼道。
「好」不知是誰拍手稱贊,接著就是一陣一陣的附和叫好聲。
「哈哈哈哈」李潤龍大笑。
蘇青正想著李潤龍是真醉了,妄言胡語,趕不住那些個多心的人,該要去烏浩吉那里告狀去了,李潤龍卻毫不在乎地大笑著。
此時,在漆黑的地方突然如風破竹之聲,直逼李潤龍而來。蘇青耳尖,知道那不是什麼
好兆頭,忙推開李潤龍,伸手一擋,一支箭剛好射中了他的手臂,蘇青吃疼,還來不及說話,又是一支箭直奔李潤龍而去,而李潤龍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笑聲依然響徹夜空。
蘇青此時已經明白這些暗箭就是沖著李潤龍來的,箭箭凌厲。蘇青已經不及多想,帶著手上的那支箭撲到李潤龍身上,把李潤龍撲倒在地,又一支箭射進蘇青的肩頭。
「大哥有刺客」蘇青忍痛喊道。
「青弟」李潤龍看著利箭刺進蘇青的身體,心里大驚。
「有刺客」喝酒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幾條黑影直奔那刺客的藏身之地。李潤龍要起來察看蘇青的傷勢,蘇青卻壓住他,護著他,說︰「大哥,小心」說完,一陣劇痛襲來,蘇青疼得暈了過去……
周濡帶著人過來,一看地上躺著兩個人,心里、咯 一下,心想,這下不好俯身一看,中箭的是蘇青,心里一緊,忙叫人把蘇青帶到里面去,叫人來看傷勢。把李潤龍扶起來看並沒受什麼傷,心里才松了些,兩人對看一眼,都擔心蘇青,就跟著進去了。
蘇青還算幸運,兩箭都沒有射中要害,而且箭上耶無毒,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取下箭頭,止了血,包扎好,蘇青幽幽醒來,見李潤龍安然無恙,坐在旁邊看著自己,總算把心放下來。
「大哥你沒事?」
「箭都被你擋了,我還怎會有事?只是你……也太傻,這箭也不見得能傷我,怎麼你就不顧一切擋了,要是你有什麼不測,那大哥我後半生不是要在悔恨中度過了?」
蘇青抿嘴笑了一下,說︰「為你那幾句醉話,我多中幾箭也值了。」
「醉話?什麼醉話?我怎麼不記得了?」
「都說是醉話了,又怎會記得」周濡掀開簾子進來。
「有沒有抓到人?」李潤龍問。
「沒有。不過肯定是隆明王的人,從青弟身上取下來的箭頭有標記,肯定了是隆明王的人。」周濡道。
「明仗輸了就來陰的,這是他隆明王一貫的風格。」李潤龍冷笑道。
「要不是你,今晚,真難以想象」周濡看著蘇青道。
「大哥貴人之身,自然逢凶化吉。」蘇青咧嘴笑道。
「你就是我的貴人。」李潤龍對蘇青說。
「疼吧?這是雲南白藥,我父親早年高價買的,效果極其的好,待會我就讓人給你敷上,保證你睡一覺就好了。」周濡從懷里掏出一個瓶子來。
「這濡哥哥實在,心里最緊張你呢。看,把他家傳的好藥都拿來了,上次我傷著了,我向他討一點,他都不給我呢。」李潤龍悄聲對蘇青道。
李潤龍道周濡听不見,其實周濡听得一字不落,也對蘇青說︰「你昏了一陣,你不知道,他在取箭頭的時候,一直握著你的手,怕你太疼了,握著手就把那疼轉他自己身上了。」
蘇青听了,知是兩個人都緊張自己,雖是自己受了傷,恐怖他們比自己還著急,心里一陣陣的感動,看著李潤龍和周濡,卻只能喚一聲︰「大哥」
「好了好了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李潤龍輕聲道。
蘇青點點頭,閉上眼楮,心里卻亮堂堂的。危險來臨的時候,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撲上去了,好似理所當然,現在看來,自己受多重的傷都值了。不知師父要自己下山的意思,會不會就是要自己來體驗這番人與人之間相惜相知的感情來了?
蘇青心里泛著甜,又想起李潤龍說要給他半壁江山的樣子,既有男人的豪氣,也有孩子的意氣。蘇青想著就覺好笑。
「青弟身上可是疼麼?」李潤龍見蘇青咧嘴的樣子,問。
蘇青睜開眼楮,說︰「大哥你還在啊?你也去休息吧。」周濡已經離開了。
「傷口是不是還疼?」李潤龍拿來周濡留下的藥,讓蘇青趴著,掀開肩頭的傷,上了藥。
「這藥可真有效?不疼了?周濡沒騙人?」
「好點了。」蘇青也不知這藥到底好不好,反正就是覺得沒那麼疼了。
「大哥,你去休息吧。讓別人來照料就行了。」蘇青有些難堪。
「知道知道。哎你還別說,青弟呀你看你,細皮女敕肉的,怎麼看著都讓人心疼。」李潤龍又給蘇青的手臂上藥,動作極為細致輕柔。蘇青愈發地不好意思了,拉著衣服要去遮那的地方,可李潤龍擋著不讓,怕傷口感染。
蘇青知自己在李潤龍眼里就是那個可以為他舍生忘死的好兄弟,可是,他自己的心卻始終不能如此純淨。
李潤龍陪到下半夜,卻始終不肯回去睡,蘇青無法,就差人在一旁給他搭了個鋪,讓李潤龍睡下。
蘇青自己也困了,听李潤龍微鼾的鼻息均勻傳來,他也漸漸進入夢鄉。
夢里,南珠一襲黑衣,披著大大的披風,站在他床前,嘴里說著什麼,始終听不清楚,卻能分明地看見她臉頰上的淚珠,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滴在臉上,有一種灼疼。
「南珠,不要傷心。我沒事。只是一點傷,過兩天就好了。」蘇青安慰道。
南珠握著他的手,低著頭沒有說話。
「南珠,你還好嗎?」。蘇青想坐起來,身上卻疼得厲害,只能又躺下。
南珠搖搖頭,又點點頭。
蘇青想把南珠拉過來,看看,南珠卻反而放了他的手,飄然而去。
「南珠」蘇青伸著手,南珠戴上披風的帽子,低頭離去,蘇青手上細膩的余溫漸漸消逝……
第二天蘇青醒來,在這個似夢非夢的惆悵里,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南珠跟他說了什麼。伸手模了一把臉,一片冰涼,仿佛昨夜的眼淚竟是真的
「青弟,你醒了。」李潤龍已經醒來穿好衣服,「昨夜睡得可好?有沒有疼醒過來?」
蘇青搖搖頭。
「這麼說周濡的藥還真是好藥了難怪輕易不肯給人呢?」李潤龍呵呵笑道。
「大哥,你昨夜睡得可好?」蘇青問。
「好啊」
「沒有……听到什麼響動?」
「沒有。可安靜了,怎麼,你听見了?是什麼?」
「哦,可能是做夢了吧,夢總是飄渺得緊。」蘇青自嘲地笑笑。
「你繼續躺著,沒有我允許不準起來啊我去看看周濡昨晚追查刺客追查得怎麼樣了。」李潤龍命令蘇青道。
「是,大哥。」蘇青答道。
李潤龍走後,蘇青回憶著夢境,模著臉上快要干透的淚跡,他卻希望這只是自己在夢里哭過這麼一回,而不願南珠再為他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