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天下午，高勝梅正忙得焦頭爛額，不斷地透過skype和德國那邊的采購代表章小姐商談報價單更動的事宜，突然一通內線電話打了過來，總機小姐用甜美的聲音通知外面有她的訪客。
她隨口問了一句來者何人，一听到「佟先生」三個字，她整個人就毛了起來。
她認識的那個佟先生，不會這樣闖到公司來找她，還透過門口的總機小姐？佟方彥多半都會乖乖在她家等她下班，就算偶爾直接過來公司接她一起去吃飯，也會事先用手機聯絡確認。
所以現在外頭的那位「佟先生」，會是她以為的那一位嗎？
她心髒跳得飛快，整個人緊張得不得了，麻煩總機小姐先把人請到會客室去之後，她立刻跟章小姐道歉，說自己現在有一個非見不可的長輩大駕光臨，麻煩她梢候一下。
章小姐就是之前被代替她去德國出差的組員給惹毛了的合作廠商簽約代表，也是她在業界難得結交到的一位好友。
其實在這次的事件之前，她根本沒有和章小姐本人見過面，兩人的交情全都是透過skype在線交談或是視頻會議得來的。
一見如故，她對章小姐有這樣的熟悉感覺。
章小姐也把她當姐妹看待，所以她們在線上總是姐姐、妹妹地這麼喚著彼此。她大章惠芩幾個月，所以她是姐姐，對方一開始姐姐、姐姐地喊著她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被一個大美女給看上了呢！
後來才知道章惠芩嫁了個德國廚師，性向完全正常，她才釋懷人家可能只是單純地思鄉，一踫到台灣人就會露出比較熱絡的那一面。
虧得她們也很談得來，于是在公事之外，她們倆偶爾也會談談心，因此章惠芩一听到她的理由後，敏銳地問道︰「會不會是你未來的公公啊？」
「嗯，我覺得應該是。」高勝梅苦著臉，她沒有認識其他的佟先生了。
「不管他來找你做什麼，千萬不要被他的氣勢給嚇住了噢！」章惠芩在線上替她聲援著︰「姐姐加油！」
「謝謝，一會兒我再打給你。」
高勝梅切斷通話後，緊張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她真的沒料到自己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佟方彥的爸爸。
到了會客室之後，她對佟陸一的第一印象就跟佟方彥所形容的一樣——這個面容嚴肅的男人，一旦凶起來的時候，搞不好真的會嚇哭小朋友的。
「你好。」
佟陸一見她走進來，並沒有站起身，十足就是在端長輩的架子。
高勝梅不敢怠慢，先是拘謹地朝他行了個禮，然後主動遞出自己的名片。
佟先生這樣私下來找她談，是不是打算要拆散她跟方彥？
她自己還在那邊拿喬說要跟方彥戀愛一年之後才考慮結婚的事，可人家的雙親搞不好根本就瞧不上眼她的條件。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會退縮的，只要佟方彥沒有放棄她，只要佟方彥還要她，她就會理直氣壯地站在他的雙親面前。
佟陸一也掏出自己的名片，遞了過去，並且朝她說道︰「坐。」
腦海中才剛閃過理直氣壯站在他的雙親面前這個念頭，下一秒就听見佟先生賜坐的聲音，高勝梅很沒骨氣地立刻坐了下來。
「是。」看了看名片上印的信息，確定對方就是佟方彥的父親之後，她覺得自己兩手的掌心都在冒汗了。
佟陸一皺著眉瞧了她好一會兒，完全沒顧及自己這樣唐突地找上門來，現在可是她的上班時間呢！
可是他真的太過驚訝了，這個小女娃生了他們佟家的長孫，竟然把消息瞞住了這麼多年，他方才一收到那份調查報告，血壓升高氣得他都頭暈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對方彥感到如此失望。
失望的並不是他鬧出這樣的丑事來，而是失望他竟然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
孩子已經出生了，不管父母再怎麼生氣、再怎麼失望，他們都得面對這個事實，他覺得方彥應該要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他們才對。
要不是最近他在診所里面听到鬧出來的那個謠言，讓他私下開始調查那個叫做沈欣欣的職員的話，他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里呢！
原來沈欣欣是個超級無辜的受害者，她在無意間撞見了方彥和這對母子見面的場景，知道了方彥想要隱藏的秘密，所以方彥才會批準她提出來的那些意見，害得她無端沾惹上一身腥。
原本他打算開除沈欣欣，禁止辦公室戀情是他們診所以及整個美容集團嚴格實行的內規，就職之前每位員工都簽過同意書的，沒想到這個謠言根本就是個鬧劇，還讓他查到了這麼大的內幕。
他難得沉不住氣，沒多想什麼就直接闖到孫兒的媽媽這里來了。
「那孩子……叫介悠是吧？」
「是。」高勝梅听他問得這樣直接，心想對方應該是都查清楚了才來的，她很坦然，沒有任何掙扎就承認了。
話說就算不承認又能怎樣？對方都已經調查過她了。
「你跟方彥馬上結婚，我的孫子不能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
「佟先生，不好意思，這是我跟方彥之間的問題，我們自己會看著辦。」
「你這是什麼意思？」侈陸一板起臉，不悅地瞪著她。
「我覺得我說得很清楚啊……」高勝梅看了看手表，有些抱歉地望著他︰「不好意思，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如果您要跟我談私事的話，可以麻煩稍等一會兒嗎？我下班之後再跟您聯系。」
她不喜歡公私不分，要長談可以，但她比較希望能在私人時間進行。
「你不想跟方彥結婚？」佟陸一知道她目前有幾筆負債，全是她母親生病時累積欠下來的，那金額說大不大，說少也不是太少，可是她卻沒有要求方彥替她解決。
他本來就是來試探她一下的，如果她急著跟方彥結婚的話，或者對他開口要錢，那麼他一定不會答應讓方彥跟她繼續交往下去。
哪里曉得她竟然淡漠有禮地開口趕他走？佟陸一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我想先跟他交往一陣子，確定我們真的適合之後，再來考慮結婚的事。」高勝梅又露出抱歉的笑︰「不好意思，佟先生，我只是公司的一個小螺絲釘而已，不能為了私事耽誤太多上班的時間，我可以跟您另外約定見面詳談的時間嗎？」
「你可以喊我佟伯伯。」佟陸一換上了淡淡的笑臉。「佟先生」這三個字听起來很生疏的感覺。
高勝梅微愣，有點驚訝對方竟會突然向自己釋出善意，既然不是上門來責難她的話，她的防衛心就可以降低一些了。
「好的，佟伯伯，我想先解釋一下，我不是試圖要逃避或什麼的，純粹只是不想在公司里落人口舌，畢竟我是領人家薪水的上班族。」
「嗯。」佟陸一揮了揮手示意他懂了。「我能先去見見我的小孫子嗎？」
「呃，小悠要下午四點半才會放學。」她該擔心佟伯伯的目標是在小悠身上這件事嗎？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一個慈愛的長者，渴望見到自己的小孫兒的感覺，她實在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
「我會準時到幼兒園外面等候的。」
「好，那我先跟方彥以及保姆聯絡一下。」高勝梅無法判定對方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只好暫時要自己相信他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慈愛神情。
「麻煩你了。」佟陸一起身，朝她伸出了手。「抱歉，沒有先聯絡你就找上門來，耽誤了你的時間。」
「沒關系，佟伯伯，希望下不為例。」有禮貌的人，不管去哪里都不會受到冷眼的，高勝梅感受到對方是真心在道歉的，于是也就大方地接受了。
「一定。」佟陸一很喜歡她這樣不亢不卑的態度，臉上的微笑慢慢地加深。
高勝梅還滿驚訝的，她竟然得到佟伯伯的笑臉相向，接著她恭送他到電梯那里，與他約定改天再會。
下一次應該是得跟著佟方彥一起回去面見他的雙親了……高勝梅隨即打了個電話給保姆與佟方彥，通知他們佟伯伯會去幼兒園跟小悠見面，佟方彥一听整個傻了，一直在電話那頭哀號個不停︰他爸為什麼會知道？
高勝梅沒時間理他，交代完事情就掛電話了。
回到位置之後，她再次和章惠芩連上線，在談公事之前，章惠芩問了一下她剛剛踫到的狀況。
高勝梅笑著回應︰「沒事，他並沒有為難我。」
「幸好。他看起來那麼嚴肅，我好擔心他剛見面就會給你難堪……」
「惠芩，你怎麼知道他看起來很嚴肅？」高勝梅訝異地發問。剛剛跟她聊到這件事的時候，她有講到這一點嗎？
「啊，哈哈……沒有啦，姐姐，我亂猜的嘛！就像八點檔連續劇看的那樣啊，會這樣背著兒子私下找你出來的人，想必都是不懷好意的……」章惠芩趕忙又解釋道︰「當然，我是希望你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啦！」
「嗯。」高勝梅笑了笑，將話題導回工作上面︰「好了，惠芩，我們來繼續討論合約的細項報價吧！」
章惠芩尷尬地笑著，立刻收拾好聊私事的心情，兩人隨即回到剛剛被打斷的工作上頭。
下午四點半，佟方彥趕到兒子就讀的那所幼兒園門口，果不其然看見了爸爸的座車，他下車後走過去敲了敲車窗，他爸爸按下窗戶後，表情冷冷地瞪視著他。
「爸，你怎麼會知道……」佟方彥顯得尷尬極了，他一直隱瞞著的私生子事件，這下子已經被發現了，他連負荊請罪的資格都沒有了。
「上車。」佟陸一指了指車內，要兒子上車跟他談。
「爸。」佟方彥上車後一直低著頭，一開口只能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和媽的……」
「你這個蠢蛋，這種事情是可以瞞天過海的嗎？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我想補救，我想快點把小梅娶回家，可是小梅她不願意啊！」
佟方彥將他們之間的近況簡單講述給爸爸知曉，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快點一家團聚，可是小梅有她的渴望與堅持，他已經夠對不起人家了，不能連這麼點願望都不滿足她吧？
「你當初……到底是惹得人家多不開心，她才會這樣報復你？」
佟方彥不敢吭聲，他爸爸總是嫌他思想過于幼稚，要是知道他當初是因為吃許唯特那個渾蛋的醋導致這件憾事的話，搞不好真的會剝了他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