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然不是！」
突地，平地一聲雷，從柯芃芃的口中說出。
正專注與客戶洽談的柯權與李如芳，同時被驚嚇轉頭，用一種不明所以的表情看著激動到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的她。
察覺到自己詭異的動作，她捂住自己的唇，小手在空中了揮了揮，幾秒鐘過後，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
「呃……沒事、沒事。」她擺擺手，小臉上寫滿挫敗與尷尬，慢慢地又重新落坐。
其余兩人見狀，簡單跟客戶道歉之後，又回頭去忙他們原先的事。
而坐在沙發上的柯芃芃，則一臉黯然地與自己無聲對話著。
理性的芃芃︰你愛他嗎？
感性的芃芃︰愛啊！妹妹愛哥哥，再正常不過了。
理性的芃芃︰你……是以一個妹妹的身分說這句話嗎？
感性的芃芃︰這……應該是吧！
理性的芃芃︰不是吧！我覺得你有私心。
感性的芃芃︰怎麼這麼說話？我不就是你嗎？
理性的芃芃︰少把話題弄渾，你現在的心態，明明就不把柯權當哥哥。
感性的芃芃︰可是，柯權現在就不是我哥哥……
理性的芃芃︰瞧！你這不承認了嗎？
感性的芃芃︰……(無言)
理性的芃芃︰你愛上他了。
感性的芃芃︰……(又一次無言)
理性的芃芃︰問題大了。
感性的芃芃︰……(又一次可怕的無言)
「是啊，問題真的大了。」柯芃芃搖搖頭，又一次失控地對自己自言自語，沉溺在心里掙扎的對話里。
柯權匆匆結束與客戶的對話，來到柯芃芃面前，環著手看著失神的她。
這丫頭……怪怪的哦！
他伸手，欲探她的額頭，看看是否發燒了，還是純粹只是沒睡好？
只是，他的手才踫到她前額的發，她就驚嚇地往後一退，整個人貼在椅背上，驚駭地瞪著他。
「你還好吧？」看著自己晾在半空中的手，柯權把手收了回來。
「好！很好！再好不過了，有什麼不好的？」她神經質一樣地重復，笑容也虛假地連她自己都覺得僵。
真的是太好了……她連自己都騙不過，又怎麼能騙得過一向懂她的柯權？
果然，柯權又開口。
「你怎麼了？」他在她的身邊坐下，沒想到，柯芃芃又像是被針刺到一樣，倏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下，柯權的臉色更難看了。
「呃……」柯芃芃自己都尷尬了，隨意找個借口就想溜。「我覺得……我好像有些精神不濟、狀況不佳，我還是去……繼續睡好了。」
語畢，她邁步就想離開，只可惜，柯權不打算讓她這麼閃過。
「站住。」他冷冷開口，看著她的背影雖然停住，卻沒打算轉過身來。
他從沙發上站起，一步步地逼近她，打算先把問題解決了……雖然，他還不知道問題是什麼。
听見身後沉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柯芃芃難得慌亂，心緒不受控制，牙根一咬，還是選擇拔腿就跑。
「我突然想到有件事沒做，我先回房去。」柯芃芃跑得活像是跟在她身後的不是他，而是一只會吃人的大老虎。
柯權怔愣在原地，一雙濃眉皺得像是要打結了。
「芃芃這是怎麼了？」連李如芳都清楚感覺到她的不同。
她的那表現、反應、態度，都活像是個……是個……戀愛中的少女，還是屬于非常尷尬的那種！
李如芳倒吸一口氣，心里大叫不好。
不會吧？
這柯芃芃才從他的「寶貝妹妹」身分月兌離，馬上就想當起「柯太太」了？
李如芳大驚失色，在心里馬上拉起警報，知道這事可得小心處理才行。
之前，早知道柯權寵這個妹妹寵到有些無法無天，她雖心有不滿，但礙于身分，她對這位柯家千金還是多有忍耐，甚至是刻意地巴結，只因希望能讓柯權對自己多些好感。
而現在，情況不同了。
柯芃芃不再是柯家千金，雖然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自己卻不再能輕忽柯權與柯芃芃的相處模式。
畢竟，以前是兄妹，她一點兒也不擔心，但現在，看來是隨時會擦槍走火……她得提高警覺。
原先，所有的工作圈都在國外，她還想說處理好國內的事，盡速回去，但現在看起來，她得仔細衡量衡量了。
柯權看著柯芃芃消失的廊道，想著她剛才失序的行為，猜想著她心里的轉變，久久還是無法理解原因。
不過，他有的是時間弄清楚。
走回客廳一隅，看到搬運工人已經將貨品行李堆在一角，完成工作，拿著清單正等著簽收。
李如芳清點之後，在簽單上簽了名，打發工人離開，想趁這機會跟柯權獨處。
「柯先生，東西都齊了，我……」
「齊了就好，謝謝，你可以先回去了。」柯權轉身交代助理離開，打算一邊整理所需的東西，一邊厘清柯芃芃失控的原因。
想起柯芃芃談到李如芳時的表情，他不禁猜測，這李如芳會不會也是失控的原因之一？
「我不急著回去，幫你把東西整理一下，這行李是我打包的，自然會容易幫你歸定位。」李如芳沒打算輕易放棄。
「用不著，我也不急著處理。」柯權一心只在柯芃芃身上，整理東西只是個借口。
「可是……」
「我累了。」柯權用一句最簡單、而且也最無法拒絕的理由，婉拒她的幫忙。
「那……好，我先回去了。」李如芳只能吶吶地點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待客廳恢復安靜之後，柯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環住手臂，閉上眼楮，想的仍舊是——
芃芃究竟怎麼了？
☆☆☆
用著火燒速度沖進房間的柯芃芃，一進了房，火就滅了，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氣。
打從她手術月兌險，意外知道自己不是柯家的女兒、不是柯權的妹妹，已經好一陣子了。
雖然嘴里總說，她已經坦然接受自己不是柯家女兒的事實，但是她始終還是享受著柯權對自己的照顧。
在李如芳沒有出現之前，她將一切的習慣感覺都歸諸于那是妹妹對哥哥的依賴，一切理所當然。
但是，在李如芳出現之後，激化了所有的情緒，她在驚嚇的情形下發現，原來，她對柯權的佔有欲，早已超乎一個妹妹所能對哥哥要求的範圍。
她享受著他的好，以為她是妹妹。
她佔有他的眼光，以為她是妹妹。
她獨霸他的一切，以為她是妹妹。
但，她卻近乎驚亂地發現——如果，如果他還真的當她是妹妹、「只」當她是妹妹時，她一定會難過到死掉。
她把小臉埋進自己的掌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只是，這一次，她真的懂「愛」了嗎？
打從她懂事之後，柯權就是她的一切，照顧她、呵護她、保護她，讓她打心里認為，一個好男人就該有這般模樣。
以至于，她在求學時期，雖然追求者眾，但是她從沒對哪個男人看上眼。
那些個同年紀的男孩，在她的眼里就像個弟弟，根本不能跟她的哥哥比，更別想要吸引她的目光。
柯權是她挑選男人的範本，而她覺得，她可能再也不能談戀愛了，因為再也找不到像柯權一樣對她那麼好的男人。
而這個時候，汪聿承出現了。
汪聿承是柯權的同學，同樣的年紀，同樣挺拔的身形，同樣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她的哥哥。
于是，她想，她能談戀愛了，一古腦地認為自己愛上了汪聿承，他就是她一生至愛。
為此，她還做了不少荒唐事，認為是悍衛愛情的表現。
直到知道汪聿承要結婚，她氣得失去理智，氣得無法自已，氣到沖出路口，然後，被車子給撞上——
這一切曾被她稱之為「為愛瘋狂」的舉動，卻在汪聿承結婚之後，完全地畫上句點。
她甚至沒再想過汪聿承，直到現在。
但是，這一切的荒唐、任性，柯權還是包容她，重話都沒說過一句。
她告訴自己，沒再想起汪聿承的原因，是因為有另一件事轉移她的情緒——那就是她的身世。
這理由冠冕堂皇，但她卻騙不過自己。
在對汪聿承「瘋狂的愛」之後，她的愛情結束得太匆促，甚至沒能在心里留下一點痕跡。
這算得上是什麼愛情？
她懂愛情嗎？
而她現在對柯權冒出的佔有欲，能稱得上是愛情嗎？
這一次，她再也不敢輕易下定論了。
只因為，她隱隱地知道，無論這算不算得上是愛情，都已經在心里劃下深深的痕跡了。
她不敢去想，若這是愛情……而且是沒有結果的愛情，她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