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絲毫沒有惱意,而且還很包容地向我露出一抹淺笑,他說︰
「想好去哪里了麼?如果沒想好,就讓以沫陪著你逛一逛。」
我皺眉听他把話說完,心中憂慮更似繁盛了不少,怎麼听怎麼覺得他是在暗暗示意我我不是夢魅兒。
然我才這麼想,素卻如看出我的所思所慮來,釋疑般說道︰「听冬聲說你許多事情都已忘記,想必府中的種種也有許多無法記起,趁著這次機會,就讓以沫他帶你熟悉熟悉。」
以沫冬聲,他和濡以沫路冬聲的關系有那麼好?他和濡以沫關系好不好的我不在意,畢竟人家都是男寵級別的,就算是關系不好也得裝模作樣的親近一下,可是路冬聲……
一時間只想起了這些,竟忘記了反駁,心中本打算以路冬聲為人選,此刻片刻就被素板上釘釘地換做了那個名字好听腦袋就一根筋的濡以沫。
素離開後不久,濡以沫頂著張陰沉沉的老臉就出現在了我的房門前。房門沒關,他撲騰著翅膀,就跟個死尸似的掛在門外半空,配合著黑紅的天色,幸好我沒心髒病,要不黑暗之城很有可能明早不會多一冰冷的尸體,倒是很有可能會出現一心肌梗死的僵尸。
「素說你大病初愈要游玩副主府?」濡以沫就像在說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厭煩的表情就連掛在我脖子上的成秋碧都看不下去。
「就是素養的一條狗。」成秋碧在我耳根子底下咬耳朵。
我點點頭,無比認同成秋碧的看法——實則,這也是路冬聲的看法。其實,我很不理解作為旱魃的濡以沫,為何會那麼奉行素的命令和準則,他們的關系並沒有我原來想象的那麼好,就像我剛才所說的,他們實質只是夢魅兒男寵侍夫的關系,甭提什麼革命友誼,就是不打架斗毆爭寵都算對副主大人的照顧了,想著,一定是素有什麼東西或秘密牽制著濡以沫吧。
在我和成秋碧背著濡以沫咬舌頭的時候,濡以沫以為我听不到看不見,很不吝惜地朝我扔了個白眼,而後低罵道︰
「麻煩的老女人!」
我就納悶了,夢魅兒為啥子放著親親路冬聲不要,非得娶個炸藥包放家里。鎮宅?咳咳,他不先把副主府的宅子炸飛了就是老天的眷顧了。
我整了整鞋子和衣服,成秋碧掛在我脖子上沒有下去的意思,我也不阻止,無視掉濡以沫對我的無理,邁著玲瓏的步子就朝半空緩慢揮翅膀的濡以沫奔去。他的排斥遠遠沒有屋外空闊寧遠的世界吸引我的注意力。
濡以沫瞪著一雙與路冬聲極為相似的藍眼楮看著我,就好似盯著什麼吃人的怪獸,恐怕以前夢魅兒沒少給這小子苦果子吃。幾步跨到門外,滿世界的清新空氣,不似前些天到來時空氣中隱隱散發出的死殺和血腥之氣,整個副主府陷入寧和而安謐的清新當中,似乎,少了夢魅兒的副主府,一下子連空氣也被滌蕩得干淨了許多。
天邊靈魂繪就的極光交織漫射,在濡以沫的背後隱隱幻化出一幅幅若真實若虛幻若形似又若無形的姿態,配合著他背部緩慢揮動的翅膀,交相應和著,竟是出奇的相得益彰,這不得不將我的心神吸引過去。
說實話,夢魅兒那老女人選男人的目光還是不錯的,而且絕對不拘泥于一種類型。例如素的縴縴弱柳,例如濡以沫的耿直剛硬,又例如路冬聲的堅貞忠誠……我已經找到了一點我與夢魅兒的不同之處,那就是我沒有她那麼強的駕馭能力。
我承認,我只是世間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人,今生唯一的願望就是找一個愛自己疼自己的男人嫁了,然後有點小錢有個小房子體會著看似容易的小幸福……種種種種,便是我鐘情于路冬聲的原因所在,雖心中明白這是空想,可在種種因由的驅使下,我還是無法自拔地陷進對路冬聲的追逐之中。
比起路冬聲和素,濡以沫是三人中外貌最為出眾的,他水眸杏核眼,長長的睫毛就算是前世睡夢中擁抱的洋女圭女圭也要遜色幾分,而他高挺卻不是圓潤的鼻子,略為鼓起柔女敕的紅唇,只能用性感妖嬈來形容,當然,這一切是在他不說話的時候。
「看什麼看!要去哪快點說,可不是每個旱魃都跟你似的閑!」
我嘴角抽搐,聲音都跟著抖兩抖︰「好歹我也是副主……」雖然他的皮相很不錯,可無疑,我討厭他!
「副主?」濡以沫冷哼一聲,然後斜著眼楮轉過身去,用一雙黑的跟碳似的翅膀對著我。
從濡以沫對我的態度來看,我的人緣不是很好,可當我走出副主府之後我才知道,夢魅兒……不!是我的人緣已經不是好與不好能夠相容,那簡直是……听過過街老鼠麼?听過老鼠游街麼?咳咳,總之了,我還不如那只人人喊打的老鼠捏!
濡以沫不怎麼待見我,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招他厭煩,他走哪我跟哪,從不提無理的要求,就跟個影子似的乖巧,不到一刻,倒是他先把持不住回過身來,以一雙甚是震驚的眼楮把我從頭打量到腳。
他說︰「素說的果然沒錯,你確實是被聖靈感化了!」
我張了張嘴,直到能塞進去一個雞蛋,我才疑惑道︰「聖靈?……感化?」為啥子听得我一頭霧水兩頭全是大問號。
沉默了片刻,濡以沫乜斜著瞟了我一眼,而後轉回身繼續緩慢而有力的揮動翅膀向前飛去,而從他喉中飄出的聲音如風一般隱隱敲擊我的耳膜。他說︰
「這麼艱澀難懂的話題,你以前都不懂,更不用說是現在的你。」
靠!老子又被鄙視了!
我揮著小拳頭就要砸向不遠處揮動翅膀的濡以沫,可惜怒氣只撒了一半就被陡然闖入視線中的景色所定格。我驚嘆而喜悅地將面前這不可置信的美景全全放入眼底,最後總結出一特酸特俗的詞兒,就是唯美。
唯美啊唯美,唯一的美麗,我一直就是這麼庸俗地理解著這一詞匯,可惜生活了那麼多年,從未有過讓我真真實實身臨其境體會這個詞的機會,不過……老天似乎很是公平,在原來的世界不可以,卻讓我在這個世界實現了這一從未僭越過的願望。
依然是黑紅的色調為主體,可眼前的景物已由適才枯燥的房體建築瞬間變作漫天懸浮的巨型透明泡泡,而在這些巨大的泡泡之中,或是小亭或是假山或是古樹又或是樓閣……無論是人文建築還是自然風光,都恰到好處而奇趣橫生地揉入在這一個個光感可人的彩色透明泡泡中,每一個巨型泡泡,又由一條條長形巨大透明泡泡質地的廊橋餃接,而在這些空中樓閣之下,是一池在充當血祭時經過的那片湖泊相似的巨大水潭。
濡以沫指著距離我們最近的一處巨大泡泡說︰「看見泡泡中樓閣上的牌匾了嗎?這里是你以前最喜歡的‘沫林’。」然後不高興地頓了頓,小聲接道︰「我最憎恨我的名字出現任何建築上!」
我一愣,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憶起他名為濡以沫,這沫林正正重了他名字中的一字,可是……這死旱魃是不是也忒自以為是了,人家「沫林」說不定還不願意與你重名呢。
沫林,泡沫的林子,泡沫……無由的,我覺得這個名字並非表面听上去的幽雅神秘,而更多的,是一種隱隱哀傷,虛幻的泡沫,亦如眼前這不真實的美景和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誰能想到,在某個力量中斷時,它們不會轟然倒塌?
夢魅兒竟會喜歡這麼哀傷的一片泡沫林,我很費解,可能就如我對她的最直接看法,她就是個外貌協會,除了外表,她根本就不會去考慮什麼內含!
剛剛還被這片唯美而獨一無二存在的泡泡建築所震徹,可是因為心中種種,忽而就對著滿眼的美麗景色失卻了興趣。濡以沫見我忽而興趣缺缺,很是詫異,他皺著眉頭疑惑地也不知道是在問我還是問他自己︰
「難道被聖靈感化了連性情和本質也會變?」
我終于難以抑制從適才就被勾起的疑問︰「你說的聖靈……呃,是什麼意思?」
彼此視線相對,與路冬聲相似的那片湖藍立時佔滿了我的視野,仔細看去,他和路冬聲的眼楮顏色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路冬聲的眼楮更似純淨湛藍的天空,而濡以沫……就好似浸了墨水後的顏色,墨藍墨藍的,就和夜幕才才降臨時是同一種視覺效果,帶著隱隱的紫紅。
以為他又會像剛剛那樣直接把碳似的翅膀對著我,可是正當我失望之極,卻听他聲音不似適才的粗悅,而是一種少見的深沉。
他說︰「……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是我真的看到了……而且素也確認了我確實是看到了……」
濡以沫一句話還沒說完,我就有種想砍死他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