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憤力揮動已經癱軟了的翅膀,我任由地心引力吸引著我。耳邊冷風呼呼的響,刮得耳朵生痛,有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喊從上方傳來,我知道那聲音屬于落塵,手掌下意識撫上小月復,孩子,對不起,媽咪沒有辦法保護你,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你一定還要成為媽咪的孩子,到時候媽咪再來補償你。
有金色的光芒從我的【體】內刺出,一片片,好似組成我血肉的一部分,分散向四周,然後飄入空中隨風消逝,破風而來的姬公孫停頓在我的上空,雙瞳圓睜,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心中嘆然,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何事,才使得他表現出如此夸張的神情。隨著下降速度越來越快,天空中那三個人影逐漸化作三個模糊不清的圓點,直至再也看不清。
雙臂大張,我欣然迎接大地母親的懷抱。
喀吧喀吧……各種斷裂聲從我身體各處傳來,這是我死去之前听到的最後聲響。
……
「嗯……」臉痛脖子痛胳膊痛脊背痛腰痛痛大腿痛小腿痛腳踝痛小腳丫也痛痛,媽的,痛死我了!
腦袋嗡的一聲,感覺身體好像散了架子似的被悠來悠去,後背火灼般的痛,仿佛是有塊肉生生被從後背上割了下去一樣,更可悲的是,我全身都動不了,整個就一國家一級殘廢啊,不過令人振奮的是,我……我居然沒死!
話說死能感覺到痛嗎?當然不能,依此我判斷,我沒死。可若是沒死,那我現在又是在哪里呢?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沒死,是不是可以說成奇跡了呢?然而沒死要是真成個殘廢神馬的。嗚嗚嗚,那老娘活著還有啥子意思?
腦中思想紛亂,耳邊突听一個驚喜的聲音吼道︰「世主,她……你看她眼楮好像動了!」幾乎是貼著我耳邊喊的,如果可以,我一定摳摳耳朵。然後一巴掌扇他個四腳朝天。想把老娘耳朵震聾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嗯……不過……世主?听耳邊這個驚喜吼叫的聲音似曾相識,他是誰呢?他口中的世主又是誰呢?嗯……好像好像……哎呀,腦袋痛死了,針扎似的。呃不,不是針扎似的,而是確實有針在戳我的腦袋。後腦各處包括太陽穴好像都被尖銳的【針】刺扎著,雖然那尖銳的痛楚很難忍,但不得不說。腦中的嗡鳴和混沌似乎比之適才消減了不少。
我繼續在腦中思索著這個在我耳邊吼啊吼的人還有他口中的世主是誰,但即使小腦袋瓜比之剛才清明許多,可還是無法將這個說話的人和他口中的世主同實際生活中的某些人聯系到一起,正自迷茫的時候,又一個聲音突兀插了進來。
「世主,再過兩天就可以回到北旻,我們……我們帶著她真的方便嗎?」聲音竟是和剛剛在我耳邊大吼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只除了他的語氣要和緩沉穩許多。
世主一時間並未答話,而是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後。才幽幽道︰「無礙,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最為重要,何來方便與否。」低啞深沉,若是再清越一些,這把聲線一定迷死萬千少女。
我居然,居然听過這個迷人的聲音。
既熟悉卻又猜不出他們究竟是誰,這感覺甭提多苦X了,很想看看此時圍在我面前的這三個男人究竟是誰,可眼皮就跟黏了糨糊似的,說啥子也張不開,而我的掙扎看在身周那三個人的眼中,立時就激起最先開口的那個人的注意。
他又是驚喜地大呼小叫︰「看看看,世主你看,我說了她剛才眼楮動了,我沒有說謊吧。」炫耀一般,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和誰得瑟呢。
語氣聲音相同只是語氣略為低沉穩重的那個聲音立即反詰道︰「眼楮是動了,但也不能確定她一定會醒來,若是她一直保持這個活死人的樣子,豈不是壞了咱們世主的名聲?」
先前那個聲音自是不敢苟同,不屑的「切」了一聲,便听那把迷人聲線低斥道︰「休得胡言,我想她已經恢復意識,只是受到了嚴重的內傷和外傷,如此重創,難免還要耽擱幾日,想必等咱們到達北旻,她也應該能夠醒來。」雖語氣堅定,但這個世主字里行間仍听出他少許的遲疑。
我明白他在遲疑什麼,適才那第二個聲音說的不錯,像我這種基本上屬于國家一級傷殘人士,救不救在許多人眼中都已是無關緊要,若是救活了,世人自然要感嘆一番這位世主的醫術高超,然而救不活呢?恐怕這世主的所有聲明都會被毀之旦夕。
我不能說話,所以我無法謝絕他的好意,不過……就算老子能說話,照樣不能謝絕他的好意,老子不他媽的想死!咳咳,不過的不過,貌似不死也得殘,這樣還不如直接翹辮子了是不是?咳咳咳咳咳,為啥子我的腦子里盡想些沒用的?胡思亂想,果然是懷孕了!
呃……懷孕……!?
腦中一道冰寒的閃電劈下,我被擊得身體猛然一震,喉中火燒火燎,血腥之氣從肺腑之中直朝嗓子眼漫溢,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我終是不放心地低聲申吟出口︰「孩子……孩子……」眼角流下比之血液還要灼熱的熱流,順著臉頰滴落在軟枕之上。
還是那個一驚一乍的聲音︰「天!世主世主,你看,她流淚了!她說什麼?我好想看到她的嘴巴在動。」
有人立刻就反感道︰「你能不能少說一句,這一路上,整個車廂內就听你一個人嘰嘰喳喳,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哥哥,真是丟臉!」
「誒?你怎麼說話呢,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哥呢?有弟弟和哥哥說話用這種口氣的嗎?你……」
「行了,都給我住。!」那一驚一乍的聲音還要說什麼,但隨即就被世主威嚴十足的命令給打斷,我听到有連滾帶爬的聲音從我身邊遠去。知道是那兩人被世主攆了出去,也便不再在意,反是愈加想知道我月復中的孩子是否還在。
墜落前的事情真真是不堪回首,而且極度混亂,記憶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好似記得月復部有傳來過痛楚。而且好像還說了什麼「還我孩子」的話。但又覺得當時口中的那個「孩子」和我月復中落塵的小白龍並非是一個,哎呀哎呀,迷糊死了,誰能告訴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那兩個擁有相似聲音的男人離開。耳邊突然傳來那個世主的好听聲音︰「你想說什麼?」他輕輕的問我。
眼球動了動,可還是睜不開,我只好再用盡全身力氣。盡力把話講清楚,道︰「孩子……我、我的孩子……」嘶啞猶如破布在撕裂,我自己听了都嚇了一跳。
「孩子?」我听到世主輕疑的口氣。心中立馬一沉,難道那孩子真的沒有保住?心下不由苦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算是有落塵的保護罩,恐怕也難以保住了吧。傷心的我又要流淚,卻听那低啞深沉的聲音在耳邊慢慢響起,如同天籟般。他說︰「孩子還在,只是……在下醫術不精。雖然保住了孩子,但你身受重創給這孩子帶來的沖擊無可避免,嗯……也或許不是因為這次重創,唉——請恕在下醫術不精吧……」
這個世主在我耳邊嘟囔了半天,我愣是沒听明白,當然,要除了「孩子還在」那句,好好好,只要孩子還在就好,其他的……咳咳,那個,不會孩子生出來也和我現在一樣是個國家一級傷殘的貨吧?要不……智障?腦殘?三叉神經失調?呃……喵了個咩咩的,我這是在干嘛?詛咒自個兒的親親娃?呸呸呸,就當剛剛老娘什麼也米想過!
有冰冰的東西貼到唇邊,而後便是涓涓細流流入口中,淡淡的井水甜蜜,使的干啞的喉嚨立刻猶如浸了水的野干菜,舒展而柔潤。
這樣又在馬車里顛簸了兩日,果如那個聲音低沉穩重的男人所說,我們進入了北旻城。
時間正是初春,萬物復蘇之際,因為北旻地處晷宮國偏北方,所以這里還正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最難將息之時,然綠意早已等不及大自然的壓制,萌生出點點尖芽,北旻坐落在平原之上,所以,一望無際,淺淡的綠和土地的黑沉,相互交織出一曲春的交響曲。空氣中偶有冰雪消融的味道,竟是淡淡的溫暖和舒適。
我此刻靠坐在馬車里一張厚厚的靠背墊上,身體各處都綁著木板和布條,形同一具真僵尸,而我的對面,正坐的是那個救我于危難的世主,還有,就是伺候在世主身後那兩個容貌幾乎沒有任何差別的……呃……難怪我會覺得听過他們的聲音,來到這個世界後,除卻雪傾舒之外,我第一個有幸見到的人便是他們倆了,米糊糊,還有,面糊糊。
米糊糊是哥哥,正如他的名字,做人做事迷迷糊糊的,極度浮躁的那種性格,而面糊糊,雖是弟弟,但沉穩值得信任,卻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坐在我對面的//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世主,我醒來的第一刻就認出他,沒辦法,我的記性雖然不咋地,但在記憶美男方面,那是不一般的好,雖然吧,這個美男臉上有一道有礙觀瞻的棕褐色疤痕。這個美男,正是我在北旻城傾城雅悅之前見過的京城濟世浮笙世主禾延悅,和顏悅色?NO!NO!NO!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點都不搭邊,什麼和顏悅色,動不動就批斗他身後那倆糊糊,某只迷迷糊糊的還可以,那只面糊糊,基本上都被禾延悅的疾言厲色搞得面色憔悴,眼中盡是哀怨。
北旻城地處遼闊,從前都是在天空之上遙望,看到的北旻都和前世看到的俯瞰圖沒啥子差別,但今次坐在馬車里,感覺完全不同。地處遼闊自然也就地大物博,人民富足,各種商鋪林立,都是很正常很規矩的商鋪,不似黑暗之城里那種又是骨頭架子又是金磚神馬神馬的,嚇死人不償命的。我喜歡這里的質樸,當然,這質樸只是和黑暗之城相對而言的。而這質樸在普通大眾看來,就已是物阜民豐的典範。
世主通常都在京城的濟世浮笙,此次來北旻是被米糊糊和面糊糊接來的,據說傾城雅悅的城主患了重病,所以從前仇人似的兩人不得不見上一面。也就是在禾延悅從京城來宿山的路上,踫到身受重傷的我。于是大發善心將我救下。我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活死人的境地里掙扎了近乎一個半月,終于清醒了過來。
只可惜人是醒了,可我那一身骨頭架子小肉肉啥的明顯還未蘇醒。都軟綿無力的耷拉在原本的位置上,而後背那股火灼般的痛意,一日日雖在減輕。但仍不見有消失的跡象。
我是今早才清醒過來的,統共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嗓子干澀嘶啞。所以只在醒來時問了句「我在哪里」後,就一直垂眸不語。
此時心中疑問重重,不得已,只好抬頭猶豫著開口問禾延悅道︰「那個……咳——我……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很不一樣的事情……」真不知道該怎麼問,想起我現在應該還是金發金瞳那副在人類看來如同鬼魅的樣子,心中就一陣陣發寒。這時候民風保守,不會把我當做啥啥妖孽給架起來燒了吧?
禾延悅明智慧心。一眼便看穿我心中所想,面上毫無波瀾,只低啞道︰「你是想問你身後那一對羽翼嗎?在下實是無能為力,沒能幫助你留下它們,我救你時那對羽翼已經開始出現潰爛的癥狀,為了不傷及你身體的其他部位,我只好將它們由根斬斷,我……實在抱歉……」
沒有因為那兩根大翅膀而吃驚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很想搖頭告訴他沒關系,但脖子也綁著木頭,所以根本動不了,因此仍扯著干啞的喉嚨道︰「不用介懷……我……沒了它們……更好……我……我現在……嗯……你們看到我這個樣子害怕麼?」金發金瞳,特別是額頭上還跟開了一刀似的,我真怕這三個男人見了扭頭瘋逃,不過……咳咳,他們都和我相處一個多月了,也沒見逃跑或者把我扔出去,看來心理建設還是挺強悍滴。
禾延悅一時間似乎沒能領會我的意思,看看我全身綁得跟個肉粽似的,隨即了然道︰「你受了那麼重的傷,理應如此,這有什麼好怕的,身為醫者,比之你可怕的人我禾某見過的可不少呢。」臉上露出的和藹,讓跟隨在他身後的米糊糊和面糊糊都驚訝不已,但看在我眼中,卻沒有多少起伏,特別是那和藹還藏在一道橫貫臉部的褐色刀疤下,更是說不出的攝人心魄。
我知道禾延悅是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于是解釋道︰「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的樣子……」見禾延悅以及米糊糊和面糊糊俱是凝神細听和一臉的莫名其妙,我再沒底氣說下去,想著嚇人就嚇人吧,大不了被火燒嘛,反正我這一級傷殘的模式活著也沒啥子意思。
而我不知道,其實在那日從宿山上空墜落之時,那從胸口溢出的金色光芒,已將我曾經擁有過的金發金瞳以及額頭上那第三只眼楮全數帶走,也就是說,除了那對已經壞死的翅膀,禾延悅發現我時,我已是和從前沒有半分區別。黑棕色的眼瞳,略顯枯燥的滿頭稻草似的頭發,而額心的第三只眼,早就被細白的皮膚撫平。
生活就是一個圈,人往往在兜兜轉轉之後,都會回到當初所在的那個原點。說得直白一點,人活著是為了啥,為了死!人工作是為了啥,是為了繼續兒時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或許這麼說有些消沉和低靡,可是追根究底,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的生活亦是一個圈。想當初,在傾城雅悅門口,我為了找工作養活自己,跟隨路冬聲去了黑暗之城,而後**折折,經歷了許許多多之後,又回到了傾城雅悅門口,只是和離開的時候不同,那時我雖然迷惘傷心,可總比現在遍體鱗傷心力憔悴要好上許多,是不是?
完全喪失生活能力的我,是被米糊糊和面糊糊當做死人抬進傾城雅悅的。傾城雅悅是賭坊,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顧客迎門,所以我們走的並不是正門,而是處于傾城雅悅後身的後門。
禾延悅因為要替他的弟弟禾契笙看病,要在北旻停留至半月才會返回他在京城的濟世浮笙,恰好他就用這段時間也幫我調理調理,我能不能痊愈還不好說,因為從高空墜落之後,我身上的骨頭幾乎都斷了,但人家禾延悅妙手回春,接骨之術更是精湛,所以我有可能不至于混到以後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對此我很感謝了禾延悅一番,但他卻說若不是我的筋骨奇特,恐怕他的醫術再精湛,也無法將我從閻王殿里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