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宮錦只是用掌托住了她。林若惜面紅耳赤的甩開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南宮錦收了笑臉,「替我在蕭子涼的茶里下這個東西。」
林若惜頓時渾身打顫,冷然的站在他面前,厲聲道︰「你們這兩個夙敵,即便是機關算盡也不該用這等下作的手段,這只能說明,你根本沒信心贏門主,才會出此下下之策,但是我寧肯死,也不會害門主。所以什麼解藥我亦是不會要了,你走吧。」
南宮錦顯然是沒想到這小侍女會如此,微微一呆後含笑說︰「有幾分道理。不過我給你下的這個,並非毒藥。」
「什麼?」林若惜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而是一種蠱,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試試看。」他手中的碧綠瓶子微微一晃,林若惜忽然覺著小月復若刀絞一般,割斷了自己一寸一寸的腸子,不出片刻已是渾身大汗,跪倒在地上。
南宮錦滿意的收了碧綠瓶子,嘆了口氣,「要我南宮錦做此事,的確是有些違心。不過對付地獄門,實不需太光明。這藥,你下也好,不下也好,都隨便你自己。有沒成效蓬萊台上自可見真章,屆時你是死是活還得靠自己。」
他將一個小藥包扔在了林若惜面前。自己則輕笑一聲,倏然消失。
林若惜臥在柴火上,單手緊緊捏著那藥包,捂著已經復還的月復部緩緩站起,望著空無一人的灶房,只想尋個地方大哭一場。明明不想涉足江湖,卻總是與它千絲萬縷,說到底,她一點也不喜歡江湖斗爭,就像此刻,有一人拿著自己的命,卻要逼自己去害最愛的那個人。就是生生的拿著把刀,讓她選擇是自己,還是他。
擦干淨眼角的淚,林若惜著緊的將早已煮熟的小米粥盛起,又在盤中擱上備好的小菜,才緩緩的端出灶房,順著長長的廊道,回到幾人議事的門前。
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出現,余人的聲音忽然消失,只有洛景寒的聲音在房中響起,「我看啊,子軒你才是最不願意離開這里的人吧。」
林若惜輕叩了下門,低著頭將早飯放在了桌上,強顏歡笑的說︰「對不起,時間有些久。」
蕭子涼瞥了她一眼,冷冷的道︰「擱下吧。」
听見蕭子涼這般沒有情緒的話,讓林若惜心頭有些委屈,不自覺的眼圈便紅了。
洛景寒軟言說︰「無妨,景寒也是剛剛趕到。咦,惜兒你是哭過麼?怎麼眼楮這麼紅。」
「沒有。」林若惜搖著頭,驟然間居然有些忍不住,輕顫著回道︰「可能是有些累,我去尋個地方先休息下。」
走到院子角落處的長廊,她沒精打采的坐下,手中是那南宮錦方才給自己的藥包。不知怎地,眼內便模糊一片,無端的又落下淚去。
她不知道為何南宮錦會這般有恃無恐,若是玉卿衣在,她一定會勸自己答應了南宮錦,反將一回蕭子涼,然後取得蕭子涼手中的殘圖,再拿到解藥,伺機離開蓬萊,與玉卿衣一同繼續上路。若是玉卿衣,她一定會說蕭子涼是如今最不可估量的人,因為他是除了玉卿衣墨昔塵外,唯一曉得自己身份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借著自己這前朝公主而去做些什麼的人。若是玉卿衣,她一定會贊同此刻南宮錦的做法,助其除去蕭子涼這不定因素。
只是……她林若惜是這樣的人麼?
林若惜苦笑,有這樣一個機會在,玉卿衣一定會罵自己婦人之仁。她明明可以把責任都推到南宮錦身上,狠心干這一回,揚長而去。若能愛,便盡力愛;若可以愛,便一直愛。她怕自己這一生,總會有後悔。只是于蕭子涼這件事上,不能後悔。
「那是什麼?」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林若惜抬頭看去,一下子愣在了原處。蕭子涼正站在身後不遠處,看著她手中攥著的藥包。
「沒什麼。」林若惜剛要辯解,卻在蕭子涼越來越冷的眸光中失去了勇氣,他拉起林若惜,將她摜在了牆上,奪過了她手中的藥包。
他聞了聞那藥包,變了臉色,「五毒穿心草,這是要給誰的?」
林若惜背部劇痛,轉過頭去不說話,原來是五毒穿心草啊,南宮錦當真是兵行險著,毒死蕭子涼便是他的大幸,毒不死蕭子涼也是與他無關。他尋自己這貼身婢女下手,還真是心思縝密至極。
「果然最毒婦人心……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被扼住頸部,林若惜疼的無法掙扎,喘不過氣。
見她始終不與自己解釋,蕭子涼也漸漸心涼,什麼公主什麼八卦都拋諸腦後,將她扔在地上,將藥包丟到她面前,「吃了它。」
林若惜愣在原地。
蕭子涼怒吼了出來︰「吃了它!」
林若惜苦笑,撿起五毒穿心草,流著眼淚輕聲喃著,「左右已經有一種毒了,我也不在乎其他的毒。」
該死。不可心軟。
蕭子涼對天下人,生死都不在眼底,都可視作煙雲。
身子忽然一暖,是那雙玉臂已經輕輕的環抱在自己腰間,只听那女子如墜迷夢里的低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是惜兒最後一次與你說說心里話。你能信景寒大哥,信風堂主,卻始終不信我。你怕我害你,也總覺著我會害你。」
手中攥著那五毒穿心草,林若惜心如刀割,「南宮錦喂了我一顆毒藥,想借我的手殺了你,可是我寧肯自己死,也絕對不會坑害你。」
松開了摟著蕭子涼腰間的手,她緩緩後退,眸中全是委屈的淚水。
他不信自己,也全是自己釀成的。只是對不起玉卿衣,恐怕自己不能再與她策馬同游。將五毒穿心草的藥包打開,她顫著手送入了口中。
蕭子涼的腦中只有一句話,任她是一捧鳩毒,他也生受了,甘之如殆。
電閃雷鳴間,他迅速上前,一掌切在林若惜脖頸間,助她將五毒穿心草盡數吐了出來。摟著這個柔若無骨放聲大哭的女子,他輕嘆了口氣,知道此生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殺了她,一回沒有狠下心,以後就再不可能狠心。
只是這事不會結束。蕭子涼即便是信了林若惜,她也依舊愁眉不展。
眼瞧著離賞劍會越來越近,夜里時常夢里會看見南宮錦捏破了手中的瓶子,自己立猝當場。她額上滿是大汗,口中不斷的囈語著︰「不要……不要……」
蕭子涼睜開眼,握住林若惜的手,「醒醒。」
林若惜一下子睜開眼,驚魂未定的看著蕭子涼,忽然含淚抱住蕭子涼,連聲說︰「門主我好怕。」
雖然口中還是那麼生硬,但明顯比早前柔了許多,「怕什麼。」
「怕南宮錦會對你不利,怕我會提早一步去見真的閻羅王……」
蕭子涼輕咳了聲,顯然明明是這麼惹人憐愛的時候,居然還說出一句教他想笑的話。床榻之上他也是可以說什麼別怕假的閻羅王不讓你走你就絕對走不了,終歸還是性子太冷造不出這般**好句,憋了半晌還是淡淡的說︰「有我在。」
林若惜明知道這回蕭子涼怎麼都不會救到自己。
只要南宮錦捏破那瓷瓶,自己這身體會產生如何變化都不可知,咬唇撫著自己的小月復,她眼里滿是希望的輕聲問︰「門主,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蕭子涼難得的幾乎沒有考慮便點了頭,這讓林若惜終于面色稍霽,多了點歡喜。替蕭子涼著好衣裳,這等若夫妻般同起同臥的生活狀態,教她好生眷戀,可惜沒有多少日子了,總算老天爺不算待她太薄,沒有給出更嚴酷的結局。
她將蕭子涼的玄色外袍整理好,輕聲說道︰「若是能一輩子這般,多好。」
可惜。奈何不長久。
林若惜嘆了口氣,轉身跨過月亮門的隔斷,先出了房間。此時四野俱靜,整個院落都空空蕩蕩的,風茗軒與言涼都依著蕭子涼的指示前往蓬萊山莊附近守著八大門派。只有蕭子涼與林若惜留在了這里。她深吸了口氣,夜風微涼,分外清爽。
不想打擾了邵府,林若惜與蕭子涼二人跳出了圍牆,施施然從巷道里走到了大街上。待蕭子涼跟上之後,林若惜忽然附在他耳旁輕聲問︰「門主這是第一回做越牆小賊吧?」
沒有什麼人瞧,她又被輕輕揍了一小頓。
蓬萊的夜市也十分繁榮。街面開闊,且非常繁華,尤其是邵府所在的這條東華街,據說正是整個蓬萊最熱鬧的地方,主要是對皇宮、官僚、富豪做生意,大多商鋪屋宇雄壯、門面裝飾華麗。店內進深廣闊,望之森然。此時雖然也是近三更時分,鱗次櫛比的店鋪卻沒有一家閉店的,盞盞紅燈籠一路掛起,各色繡著店名的旗幟飄揚在店鋪上方,十分喜慶又好看。
往來行人與錦州的穿著又大為不同,或者正是這里以蓬萊仙山命名的緣故,蓬萊城的男人大多寬袍大袖,女子的服飾則以軟紗曳地長裙為主,翩然若仙。比如洛景寒替林若惜買的這件衣裳,便是最適當的蓬萊穿著。
幸好往日蕭子涼雖愛輕裝,但今夜出行也搭了件玄衣寬袍的外裳,與林若惜走在一起也並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