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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晏雪拍了拍她的肩,「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玉卿衣根本不會後悔。但若是因為她,放棄了此事,她才會後悔。你懂麼?」
林若惜明白的很,所以她才會要求,將此事轉到自己手上,而不可以連累晏雪。
「我明白哩。」林若惜軟言道,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正像是晏雪所謂,選擇這條路與帝王抗爭,那必須承擔死的後果。她自己想過,不懼怕;那麼玉卿衣亦是。
「時間不多了,你將準備好的藥給我。」林若惜深吸了口氣,淡淡的道。
晏雪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才從懷中掏出了一顆黑色藥丸,放在林若惜掌間,「入喉即化,斷腸立死。」
林若惜感覺到一絲苦澀,沿著心口襲上眼眸,她按壓住那股想要涌出的熱淚,輕聲問︰「能給我兩顆麼?」
「怎麼可能!」晏雪斬釘截鐵的道。
林若惜撫著藥丸,遂以非常堅定的眼神看向晏雪,「我並非胡鬧,而是真心。必要時候,它其實是一顆保命符。」
她在騙晏雪,必須得多要一顆。林若惜這等冰雪聰明,能看出南宮錦藏匿心中的情意,自然也能瞧明白鳳以林。
不管是之前柴子進的話亦或者是南宮錦的行動,都無非是轉告了鳳以林的想法。
鳳以林不過是有些舍不得自己這張臉,舍不得自己死。
可是她怎麼可能隨了他們的願望?誠懇的看向晏雪,良久終于逼著他交出了另外一顆毒藥。
當然,還有一個下著她沒有說。
這顆藥,或者也是讓鳳以林死的催命符。自從玉帶橋上一敘,她已經快要放棄了,卻在看見玉卿衣的那一刻,將所有的仇恨再度拾起。即便是希望渺茫,她還是要試試;即便是對不住蒼生,她也要試試。
若蒼生是凌駕于個人之上的痛苦、犧牲以及欺騙得來的,她承認,自己永遠做不到寬宏大方,容忍有度。
依著晏雪的意思,她又躺了回去,在晏雪的幾針下,居然真的有些病了的感覺。
忽然晏雪停住了手,留下了一句話,轉身離開。
林若惜渾身一震,再也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若當真是晏雪所說,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得活著,再也不能有尋死的念頭。
晏雪說︰「好生保護自己,你懷上蕭門主的孩子了。」
鳳以林正與晏雪敘舊,而南宮錦坐在林若惜身旁,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若惜此刻心亂如麻,自然不會瞧到南宮錦的神態。感覺懷中的兩顆毒藥丸子,瞬間灼燙了自己的心。她生出了一種荒謬的感覺,誰說蕭子涼不能有子嗣……誰說他不能!這種哭笑不得的心情,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這種欣喜若狂的憧憬,都只能深深掩埋在心里,任它波瀾萬千,面上也平靜無波。
屋內的煙氣繚繞,仿佛一張白紗,遮住了僅隔一線的南宮錦。卻連那靜坐在原處紋絲不動的男子,也仿佛隨著白煙漸漸消失。不知是否幻覺,她居然看見了那浩瀚千里的幽海,已然結成千里冰原,而自己就這麼在冰面上,踽踽獨行。
如履薄冰。剎那間,覆水沉舟。
林若惜起了一身冷汗,豁然坐起,險些撞進南宮錦的懷中。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南宮錦不得不說,本已絕了的那份念想,居然又抬起了小小的芽頭。
「我……我想見玉卿衣。」林若惜喃喃著。
南宮錦蹙眉,這時鳳以林站在南宮錦身後說︰「為何?」
林若惜明知道,鳳以林根本不會讓玉卿衣活,如今面對自己,不過又是一場欺騙,所以恨意縱橫,竟連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我必須看著她無恙。」
鳳以林沉默半晌,忽然對南宮錦道︰「南宮錦你先出去下。」
林若惜與南宮錦下意識的四目相對,那人身子忽然一震,慌忙起身以江湖禮數告退。
房內一時再度安靜了下去,床畔的孔雀托金沉香台尚留著一縷明煙,和著爐火的紅艷,投下層層疊疊的暖意。
鳳以林依舊是那若春風般溫和的面相,只有雙眸中內斂的精華,不斷的告訴著林若惜,此人的精明算計,當世無雙,而他亦是笑的十分溫柔,含著幾分苦意,「公主你似乎又開始恨我了。」
林若惜早已將他與心中的洛景寒區分開來,涼涼的瞥了他一眼,才靜靜的道︰「若非定要斬盡殺絕,也不會走到如斯地步。」
鳳以林緩緩搖頭,「並非斬盡殺絕,你看朕不是一直待你很好。」
林若惜噙著絲冷笑,若非在晏雪的提醒下,知道他是何種人,怕自己又要險些迷失在他與南宮錦聯手罩下的溫情大網。
「聖上能待天下人好,這是聖上應做的事情。」林若惜保持著平靜,「聖上要絕自己的情,也是聖上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往來帝王業,林若惜能理解。」
林若惜見鳳以林的眸間有一絲微光掠過,也不為所動,輕輕的說︰「所以自從來了別苑,無聊至極,也會思考些事情。」
「什麼事情?」鳳以林的聲音明顯柔了下來。
「我的父皇到底是快樂還是不快樂?」林若惜撐起身子,走下床去,移到窗紗旁邊,窗外依舊是白雪皚皚,紅梅綻放,幾個侍女在梅花旁收集著雪水用以泡茶,「作為一個帝王,他很失敗,但作為一個愛人和父親,他很成功。當年即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帶著宜妃白晴,自己的諸多孩兒。」
她想起玉卿衣所說的那個美麗的女子,眉宇之間始終有著化不開的愁緒,孤身站在城樓旁看著蒼茫大地,輕聲說著︰白晴此生,只有一個皇上。
「人生在世,想體驗眾般好,總是不能。我的父皇,能有白晴這等紅顏生死相隨,亦是無憾。」林若惜因為想起了那個美麗的柔弱女子,連嘴角都軟了幾分,「最後我發現,純正的好人是不可以做皇帝的。」
鳳以林站到她旁邊,「公主居然是變著相的在罵朕是壞人。」
但是被這一番話說完,鳳以林即便是被罵了,也沒有動氣。就在那江南軟語之中,居然有些醉意,難得的話也多了幾句,「你父皇也並非沒有能耐。」
「為何如此說?」林若惜第一次听見別人對自己父皇的正面評價,居然來自于她的宿仇,明顯有些詫異。
「至少他臨走前用一個玄天八卦,就拖了朕二十多年。」鳳以林緩緩坐下,」說他糊涂,似乎沒有那麼糊涂;但說他睿智,卻又不能完全歸功于他。當年若非有三謀士緊緊跟隨,他那江山早就一塌糊涂。可惜啊……那三個退隱的家伙,朕如何都找不見,你瞧瞧看,那三謀士,朕怎麼就請不動他們出山呢?」
似乎是在說著自己有些不如元青的地方,也算是埋在鳳以林心中多年的事端,被輕輕一扯,扯到了林若惜面前。
秦竹、蘇子、柴言三人,以秦竹為首,至今都令林若惜捉模不透他們究竟心在何處。被鳳以林刻意提起,更不曉得他所謂是否真心,有意無意間,她將這三個人撇到了一邊,正色道︰「我要見玉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