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柔低著頭心事重重的往前走,身旁那汽車喇叭的聲音仿佛也沒有听見似的。眼看著汽車就要撞上洛雪柔的時候,顧影沛一把將雪柔拉到自己的懷里。驀然間,感到自己被一種陌生的氣息包圍雪柔茫然的抬起頭,看見一雙夾雜著怒氣,焦急和擔心的眼楮。
「神經病啊!走路不長眼!想死別害別人!」緊急剎車停下來的司機將頭伸出窗外,破口罵道。
「對不起。」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情的雪柔連忙道歉。
「你……」顧影沛剛想開口說話,只見雪柔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說道︰「別罵我了,我下次會注意的,不會再犯錯了。」
顧影沛長嘆一口氣,模著她的腦袋柔聲說道︰「我不是想罵你,我是擔心你,你有沒有傷到哪里?」
聞言,洛雪柔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和腿腳,然後低低的說︰「沒有。」
「你呀,以後走路別想心思,萬一被車撞了怎麼辦?不是每一次你身邊都有人的,也不是每一次你身邊的人都有時間把你拉回來的。」顧影沛語重心長的對雪柔說道,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對雪柔的特別。
「嗯,我知道了。」洛雪柔輕輕的點了一下頭,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走吧,你是回學校還是想去別的地方?」
「學校吧。」
不知道為什麼,雪柔總感覺自己特別難受,她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事實上,窗外的景色並不是很好,行色匆匆的路人,倒退著的行道樹,還有奔馳的的車輛。可是這一切都讓雪柔覺得不真實,似乎自己的靈魂已經月兌離而去,似乎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物,一眨眼,恍然發現其實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有歡笑有淚水的夢。人,為什麼要有感情?是不是沒有了感情就不會痛苦,不會流淚,不會失望,那麼也就不會絕望了?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們臉上的表情一一呈現在洛雪柔的眼前,他們是真的快樂嗎?在快樂的背後又有怎樣的心酸故事?為了活著又必須帶著多少層的面具?慢慢地洛雪柔恍惚了,迷茫在這片天地里,她感到悲哀,感到活著的悲哀。
「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看著時而迷惘時而難過的洛雪柔,顧影沛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說。
「嗯,好的。」雪柔抬頭看著顧影沛溫和帥氣的面龐點頭答應,一瞬間,她在他的眼楮里看到了不一樣的溫度和色彩。心,驟然失去了控制多跳了好幾拍。洛雪柔暗暗的搖了搖頭甩掉自己頭腦里那些荒唐的念頭,他只不過是在同情自己,是的,他一定是在同情我。洛雪柔暗暗的告誡自己,這一切的不一樣只不過是出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同情而已。
車未到站,兩人就下了車,看了看天色,顧影沛隨手就招了一輛出租,等到兩人坐穩之後,顧影沛對司機說道︰「去河西海濱。」
聞言,雪柔困惑的望著顧影沛,而顧影沛只是淡淡的朝雪柔笑了笑,說︰「我想看日落了,陪我看看吧。」語氣中帶著說不出來的落寞。
雪柔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顧影沛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像顧影沛那樣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楮,養起神來,卻沒有想到隨著車子的搖擺雪柔真的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靠近顧影沛,最後整個頭就搭在了顧影沛的肩膀上。肩膀上的重量讓閉著眼楮的顧影沛睜開了眼楮,看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香的洛雪柔,也不敢動一下,只是靜靜的歪著頭看著她熟睡中的臉龐。
顧影沛還從未仔細的看過洛雪柔的臉龐,在他的印象里,洛雪柔總是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讓人不太能看清臉上的表情。就是笑容,也讓人感覺到淡淡的疏離。
不知過了多久,雪柔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于是睜開眼楮,看著眼前的男生,揉著雙眼懶懶的說︰「到啦?」
「嗯。」
雪柔隨著顧影沛下車,涼風迎面而來,夾雜著海水的腥味,耳邊是「嘩嘩」海浪猛烈拍打岩石的聲音,一下子雪柔的心胸似乎變得開闊起來。
「怎麼樣?」看著一臉陶醉的洛雪柔,顧影沛的心中也充滿了欣喜。
「很棒,可是為什麼要來這里看夕陽?」雪柔指著海天交界處那一輪即將落下的太陽皺著眉問。
「你不喜歡看夕陽嗎?」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每一次看夕陽總讓我覺得太悲壯了一點。」雪柔歪著頭,略有所思的說道。
「是嗎?可是我欣賞夕陽不服輸的精神,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發出耀眼的光芒。」顧影沛笑著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後席地而坐。
聞言,雪柔也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望著一點點沉落的太陽,心里酸酸的。她不知道是夕陽的悲壯勾起了被她壓抑在心里的點點不愉快回憶,還是為剛才顧影沛眼中一閃而沒的寂寥而難過。總之,她就是覺得不太痛快。
「顧影沛,你沒事兒吧?」
「沒事。」顧影沛側過頭,看著雪柔眼楮中滿滿的擔憂,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模了模她的腦袋,無力的扯了一個笑容,說︰「其實我很羨慕女人,因為上天給了她們哭泣的權力。」
洛雪柔默默地低下頭,良久才抬起頭緩緩說道︰「並不是每一次哭泣都是有用的,哭多了在別人眼里也就成了一種笑話。」
「……」顧影沛無言的望著雪柔,他不明白一個人要遇到怎樣的事情才能變成這樣,變得連哭連笑都變的那麼勉強,讓人感到心疼的難受。
「我知道學長你是好意,可是我不會哭的,我從很久以前,久到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久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哭泣的權力。我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向前奔跑,就算跌倒了,傷痕累累也不能夠停下來。笑總比哭好,不是嗎?」
「是嗎,笑比哭好。」顧影沛沉吟道︰「你有一個好外婆。」
「什麼?」听到外婆兩字,洛雪柔的心房微微一顫。
「你能和我說說你外婆的事情嗎?能夠說出‘恕者,不是饒恕別人而是饒恕自己’的話的老人家應該是一個智者吧。」
「我外婆……她已經不在了。」雪柔說道,雖然她讓自己看起來那麼雲淡風輕,可是她的眼神卻出賣了她,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什麼?」顧影沛看著一臉哀傷的洛雪柔,這才恍然過來,立即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系,這是事實,就算外婆不在了不是一樣要好好的活下去嗎?」洛雪柔眼眶泛著淚光,可是她卻拼命的揚起頭,想讓淚水倒流回去。
「要是你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笑你的。」看著獨自站在那里難受的洛雪柔,顧影沛心里也不好受。
「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了。」雪柔倔強的說道。
「走吧。」顧影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拉著雪柔的手就朝著不遠處的海濱賓館走去。
「今天不回學校了嗎?」
「你這樣子能回學校嗎?人,為什麼要活得那麼累呢,自在一點不是很好嘛。管什麼笑比哭好,還是哭比笑好,我只知道現在的你需要發泄,不然我還真怕你得精神病呢。」
「你才得精神病呢。」雪柔吸了一下鼻子,不滿的說。
顧影沛麻利的開了兩間房,將雪柔帶到一間房間里。
「你想干嘛?」雪柔戒備的看著顧影沛。
「你覺得我想干嘛。」顧影沛壞笑著靠近雪柔,隨即自己先撐不住笑了起來,說︰「放心,我對你這樣的沒有什麼意思。」
「你!」看著顧影沛那眼神,雪柔就有一種牙癢癢的感覺。
「你在里面,我去陽台呆著。」說完,顧影沛徑直走向陽台並將陽台的門關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啊。」雪柔不解的問。
「和我說說你外婆的事情吧。」門那邊傳來顧影沛磁性的聲音,雪柔微愣,原本被轉移的話題又重新回來了,而這一次,顧影沛明顯是故意的。
「顧影沛,你到底想怎麼樣!」洛雪柔有點生氣了,明明已經知道了的事情為什麼還要重新提起,為什麼就是不放過自己,難道不知道要騙自己其實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嗎?想到這里,洛雪柔心下一酸,眼淚有種噴涌的趨勢,她覺得委屈,覺得自己孤苦無依起來。
「雪柔,有些事情埋在心底就真的是好的嗎?裝作忘記,不在意,那些就不存在了嗎?欺騙自己很快樂這樣做對你是真的很好嗎?沒有人是不會哭泣的,也總有人會受傷,哭代表的不是懦弱,懦弱的是那些哭了不知道笑的人。你不是那些人,所以你沒有失去哭泣的權權利。」門的那一邊,顧影沛緩緩的說道,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穿透了洛雪柔的心。她沿著門沿緩緩的坐在鋪有厚厚羊毛毯的地上,陷入了自己對于外婆的追憶,良久她才幽幽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夕陽嗎?因為我的外婆,就像你說的我的外婆是一個充滿智慧的長者。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和外婆一起坐在陽台上看書喝著茶,然後听外婆說一些道理,有些道理我至今沒有明白,可是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明白的。你知道嗎?外婆就像著夕陽一樣,哪怕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也拼命的散發著最後的光與熱量,拼命的拖延黑暗的到來。哪怕只有一個人,她也要發出光熱,照亮他人,溫暖他人。在我黑暗的二十年里,外婆就是我的太陽,我的熱源,因為有她我才會覺得我是被愛著的,感覺到我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如果我死了,總有一個人會為我傷心難過,而不會把我忘記。我習慣了外婆的溫暖,習慣了她看我是慈祥溫和的眼光,可是我卻不知足,我卻希望擁有更多,我希望更多的人可以給我更多的愛與溫暖。如果,我不是那麼的自私;如果;我可以早一點知道外婆的病情;如果,我可以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外婆去世的時候,我假設了很多如果,可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送別外婆的時候,我沒有哭,別人都說我冷血。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經疼到不會哭泣的地步了,哭已經代表不了我內心的悲哀。你知道外婆在臨死前,躺在病床上對我說什麼嗎?」
「是什麼?」門的那邊,傳來顧影沛詢問的聲音。
「她說︰‘雪柔丫頭啊,外婆沒法再照顧你了啊,你要自己多照顧自己一點,不要怨你媽媽,她也有苦。別讓仇恨折磨著你的心和良知,不值得啊。外婆要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怎麼辦啊?’她沙啞虛弱的聲音依稀在我耳邊回蕩,我知道我要是去我的太陽了,我的溫度了,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還是要失去了。外婆走之前說的最後一句就是放心不下我,我怎麼能讓外婆放心不下呢,我只有讓自己開心一點,更開心一點才能讓外婆安心啊。」洛雪柔哽咽著說著說著,便將臉埋在雙腿間,將自己抱得緊緊的,抽泣起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感覺到一點點的溫暖。
而門的另一邊,顧影沛听著洛雪柔哭泣的聲音,望著天空那明亮的下弦殘月,淡淡的說了一聲︰「媽,我也很好。」一滴淚,消無聲息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