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沒有去老太太那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里,舉身倒趴在床上,幾個時辰也不曾動過。直到有人在外邊敲敲門,「藥藥,在吧,老夫人喊你呢。」是花香的聲音。
藥藥啟唇要答卻又閉上了,現在,她不想說話,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敲門聲持續了幾下就一切歸于平靜了,想是花香已走了,然藥藥的心海卻是波瀾頻頻。微翻了個身,「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藥藥也沒心情去想去看是誰來了,依舊面壁趴著。
「藥藥,你怎麼了,是病著了麼?」老太太的語氣仍舊那麼慈愛那麼祥和,可在藥藥听來已有些變味兒了。藥藥眨了眨眸子保持著沉默。
老太太挨著床沿坐下,拍拍藥藥的笑道︰「是不是延兒欺負你了,沒關系,女乃女乃見了他定要好好說他的。」茶都還沒煮好人就不見了,要不是又叫馨香去看了會兒,想是,全天都沒茶喝了。馨香說看到了順子,想必藥藥是跑到延兒那去了,因為馨香瞅見她打那回來,顏色很不好看,也沒上她這來,一個人躲屋里來了,定是有事兒,叫花香來喊她,無果,老太太不放心就親自來了。藥藥心里賭著一口氣,還是不作聲。
「藥藥,老夫人和你說話兒呢!」馨香戳戳藥藥的腿道,架子真大,老夫人親自來了還不算,難道還要老夫人低聲下氣地求她說話不成,主人和下人的身份都要倒轉過來了,還真想著風水輪流傳?!
「馨香姐姐,你輕點,戳疼我了。」藥藥驀地翻身坐起來,吃痛道。
「哎唷,不得了,一臉氳氳的灰氣,眼圈兒都那麼紅了,延兒當真把你給欺負了!女乃女乃這就去找這崽子算帳去。」
「老夫人,您別去,龍哥哥他沒欺負我,欺負我的是您。」藥藥扯住老太太要閃的衣袂,直言不諱道。
「藥藥,你怎麼能說老夫人欺負你!」真是無法無天了,馨香不瞞地喝道,她早就看不慣藥藥那樣了。
「藥藥,你說女乃女乃欺負了你?」藥藥的話並未激怒老太太,而是使老太太感到訝然。
藥藥嘟起嘴直言道︰「是,女乃女乃沒告訴我,龍哥哥已經有未婚妻了有喜歡的人了,您欺騙了藥藥,龍哥哥跟本就沒喜歡上我,他一直真正喜歡的都是杜小姐。」
「你都知道了呀」老太太怎的把杜家兄妹已經回來這個事情給忘了呀,他們今兒還上這找石延來了呢,那就對了,藥藥和他們幾個踫面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怪不得連對她的稱呼都改了。
「藥藥,你還是愛著延兒的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在意。女乃女乃給你說個故事,你就會明白女乃女乃為什麼這麼做的。」老太太眼神凝著窗外進入了敘說︰「有個小姐,她家里原本是經營綢緞生意的,在地方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而那小姐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千金寶貝,當時她的追求者多到能把她家都給踩平了。小姐對自己的婚姻沒有過多的主意,而且也由不得她有太多的主意,她爹娘早就把她許配給了門當戶對的富家公子,然竟也是她心目中的意中人。後來,由于生意經營不當,又遭同行的排擠,她家就此開始走向了沒落,再後來,就變得一無所有了。
她從一名不愁吃不愁喝,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淪落成了只能住在茅屋里以替別人浣洗為生計的貧家女。這時,她傾心的那個富家公子,不但沒有資助她家,還翻臉不認人,無情地把約定的婚姻給退了,認為兩家已經是門不當戶不對了,娶一落魄的貧女,叫其臉面往何放!那小姐為此整日慍淚,傷心難過卻止不住綿綿相思。她爹娘氣不過那富貴公子人家風波前後的嘴臉,因此雙雙病倒,最後噎著一口氣,拋下愛女雙雙撒手人寰。沒落前是竭盡全力的討好,粘得越近越歡;沒落後是撇盡所有關系,避得越遠越好。那小姐越想越痛心,至愛的雙親都不在了,她再沒有活下去的**和理由了,于是她悠悠蕩蕩地走到了一湖邊,躍身跳了下去……」老太太說到這,聲音有些哽啞,眼楮也變得模糊一片。
「那小姐死了嗎?」
老太太笑瞅了眼藥藥擺擺首道︰「那小姐給恰巧路過的一小伙子救了,後來便嫁給了他——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跟他過著清苦的日子。但她從未抱怨過,因為忠厚老實的丈夫愛她,她也愛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她的丈夫。
一個偶然的機會,丈夫拾到了本經商的書,看過之後便萌發了棄農經商的念頭,他想改善這種生活狀況,讓他的妻母都過上好日子。丈夫很努力很用功地經營著她父親的舊行,因為她跟他說過她的身世和遭遇,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他想替逝去的岳父實現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站起的遺願,以寬慰天上的岳父岳母,撫合妻子心中的一道傷口。經過十幾年拼搏奮斗,丈夫的絲綢生意愈做愈紅火,在地方上也頗有名望,幾乎是家喻戶曉。他們貧漏的小家變成了富貴的大家,而她成為了人們眼中高貴的夫人。」
「完了嗎?」藥藥意猶未盡地問。
老太太搖搖首,伸手接過了馨香遞來的茶,飲了幾口又遞回給馨香繼續說︰「已是母親的她,兒子也到了婚娶的年紀。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不重蹈她的覆轍,她堅決反對門當戶對,丈夫也支持她,然而卻得不到婆婆的同意。迫于無奈,一向孝順的她只得照婆婆的意思,替兒子物色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好友的女兒。想了很久,她最終決定替兒子和好友的女兒定下婚姻,那是個與她交往甚密的好友,兩家不僅在生意上走得很近,在家常上也很親密。好友的女兒長得水靈靈的乖巧可人,很是惹人喜愛,婆婆見了也很滿意。」
「好友女兒嫁過來後,一切都很正常,夫妻倆在外人看起來也是甜甜蜜蜜的。可是,好景不長,好友家不知為何竟一夜之間被火燒盡,全宅上下幾百號人無一幸免,盡都葬身于火海。若不是好友的女兒嫁了過來,想必也已不在人世了。好友女兒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出現了瞬間的精神失常,常會時不時的嚎啕大哭,自言自語,和死去的父母說話,好像他們還在人世。從好友女兒看似極度傷心而說出的胡話,實又非胡話看來,她知曉了小兩口只有夫妻之名而從無夫妻之實。兒子並不愛好友的女兒,盡管好友的女兒素來安分守己,賢淑聰慧遵守本分,從未有過任何過錯。她曉得好友的女兒是深愛著自己的兒子的,不然她也不會說出那些不是‘胡’話的‘胡’話。」
「出了這樣的事,原本就喜愛這個媳婦的她,更是把她視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愛。她不止一次地囑咐兒子要好好的對待好好疼愛和珍惜他的妻子,快快給家里添個白胖小子,可兒子卻趁機告訴她,他已經給家里添了個白胖小子了,就等著把那女人娶進門了。原來,兒子早就愛上了一賣麻油家的女兒,且私下里已經跟她有了夫妻之實,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得到這個消息,她真可謂是悲喜交集。悲的是兒子辜負了好友女兒的愛在外邊有了紅顏,喜的是抱孫心切的她有了孫子。到底要不要應兒子的要求,把那女人娶進門當二房呢,倘是娶了,那他們家就太對不起好友的女兒了,想媳婦定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倘是不娶,兒子定是不會罷休,而她抱孫子的願望也就落空。她就這麼一個兒子,若兒子執意不肯與好友女兒圓房,那恐怕就要絕後。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旦私心膨脹後,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她最終把頭給頷了。」
「剛剛從失去雙親的悲痛中恢復的媳婦,听到丈夫在外頭有了女人還有了孩子,不久便要娶那女人進門當二房,心中積蘊了是悲是傷是怨又是恨的一堵氣牆,很快又再次病倒了,看了許多大夫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轉,直到丈夫迎娶二房那日的第二日,她便含淚辭世了。好友女兒離世後,她內心深處一直很自責很內疚,她覺得是她害死了媳婦。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順應婆婆所謂的門當戶對,更不應該把好友的女兒作為門當戶對的對象,倘是如此,好友唯一的遺孤也就不會撒手人鬟。」
「經過這些遭遇,門當戶對便成為她心中長久的痛和不可觸及的忌諱。然,兒子明知道她的這個忌諱,還是私下里為孫子定下了一門門當戶對的女圭女圭親。當她知道後,差些沒把她氣死,想極力阻止,但那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門當戶對的那家人家已棄商做了知府。由于當時在生意上的許多地方都要仰仗他,無奈的她也只好忍認了,她不能讓丈夫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綢緞樁毀在她手上,若是如此,她怎麼對得住過世的丈夫和怎麼對得住這個家。她口中是委屈求全應許了這門婚事,但心里一直在抵觸著,一直在找機會把婚事給退了,為了雙方一生的幸福,也為了彌補心中的傷痛和內疚。」
老太太又喝了些茶,清清喉頭接著道︰「十幾年後,綢緞樁上的生意已經能夠獨立一方,自力更生了,受官府的牽制更是少上加少,她認為是時候把門當戶對給摘了,把婚事給退了。恰巧這個時候,一個長得水靈靈的姑娘走進了她的視線,那水靈靈的姑娘竟在所有人面前說她喜歡她的愛孫,一下子的功夫,她對那果敢的姑娘好感倍增,又從姑娘口中得知她並不是什麼富貴大家之女,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大夫,那正合她的意。既然那姑娘喜歡愛孫,且定親的那家人舉家居京城去了還未歸來,為何不撮合了他們,讓他們成就永久美滿的姻緣,這樣的結果是她所極力希冀的。」
藥藥曉得了,故事里的她就是女乃女乃。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扭頭凝著沉浸在故事中的藥藥道︰「藥藥,告訴女乃女乃,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延兒。」
「藥藥心里裝了龍哥哥有十二年了,可龍哥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藥藥垂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手指。
老太太握著藥藥的雙手道︰「女乃女乃看得出來,你是個不容輕易放棄的女孩,自己的幸福是靠自己來爭取的。還記得女乃女乃同你說過,真正的喜歡才算是愛嗎,延兒只是喜歡水莧而已,並還不是真正上的喜歡,你還是有機會讓延兒真正喜歡上你愛上你的。女乃女乃同你講這個故事不為別的,就是想你明白,女乃女乃不是刻意要瞞著你些什麼,女乃女乃是真心想撮合你和延兒,至于其他的也就顧不得了。」
「可龍哥哥和杜小姐就要成婚了,我還纏著龍哥哥不放,那不是招人討厭了嗎?還有,這會傷害到杜小姐的。」藥藥注著老太太嘟起嘴道。
「據女乃女乃所知,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成不了婚,杜夫人才從京城回來就惹了恙,杜知府深愛著杜夫人,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杜夫人的病上去了,暫時還沒那個心情辦喜事,至少也要等杜夫人無恙痊愈了。藥藥,在愛情方面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別人不受傷害,受傷害的就是自己。藥藥,女乃女乃一直都是支持著你的,就看你怎樣選擇了。」
藥藥凝神略忖了半日,舒眉開顏地跳下床來,旋了個圈對老太太釋然道︰「女乃女乃,我選擇得到我所愛,我也要讓龍哥哥愛上我。」
「這才是嘛」老太太欣慰地笑道︰「不枉我說了這麼多,老咯,這咽喉都不中用了,再讓女乃女乃說下去恐怕發不出聲咯。」
藥藥轉跑到櫃子旁,打開一抽屜拿出一小包東西,又返回到老太太面前放到老太太手里道︰「女乃女乃,這是潤喉片,是爺爺用薄荷加糖做成的,含著吃對保護喉頭最有效了。」
「這話兒沒白說!沒白說!」老太太笑眯了眼。
一直在旁邊靜靜立著的馨香眺了眺窗的外頭,見天色漸漸暗淡了便道︰「老夫人,快掌燈了,該用晚飯了。」
「時候是不早了,藥藥今個兒就別自個兒吃了,陪女乃女乃一塊用晚飯可好?」像藥藥這樣一個活潑可愛,喜歡熱鬧的女子,竟然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吃飯,確實有點讓老太太匪夷所思。
「好!」藥藥猛地點頭答應,今兒老太太和她說了那麼多,再不應了老太太,恐怕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