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一早從家里出來,就開車去了大廟子鎮找邱維佳。到了邱維佳家里,邱維佳正在吃早飯。
「東子,吃了沒?」
邱維佳的老爹認識林東,笑問道。
林東上前遞了根煙給老頭子,和邱維佳一家人打過招呼,「邱大爺,別客氣,我從家里吃過來的。」
邱維佳三兩分鐘扒拉了碗里的飯,換好衣服就和林東出門去了。
「維佳,車是你開還是我開?」林東搖著鑰匙笑問道。
邱維佳一把從他手里把鑰匙奪了過來,「當然是我開了。」他這一輩子最愛和車打交道,開過父親的貨車,也開過鎮政府里的桑塔拉,一些面包車他也開過,但就是沒開過奔馳S600那麼好的車,也知道自己一輩子可能也買不起那麼好的車,趁林東在家,有機會就要開個夠。
開車是件累人的事情,把車讓給邱維佳開,林東樂得落個輕松。邱維佳也老司機了,很快就熟悉了林東的車,這一路上路雖然不寬,但是好在車少,他加足了馬力,很快就到了縣城。
林東一看時間,才十點多一點,離中午吃飯的時間還早,就對邱維佳說道︰「維佳,咱們重回母校看一看吧。」
邱維佳點點頭,開著車往縣中的方向去了。到了那兒,學校的大門前一個人也沒有,此時正值寒假,只有看門的老頭一人坐在門房內喝茶。邱維佳將車停在門口。和林東下了車。
大門是關著的。二人走到門房前,邱維佳抬手敲了敲窗戶上的玻璃。
看門的丁老頭正在看報紙,听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問道︰「放假了,你們有什麼事嗎?」
邱維佳笑道︰「丁大爺,還認識咱們嗎?」
丁老頭扶了扶眼楮,走了過來,在邱維佳和林東的臉上端詳了一番,搖搖頭。「不好意思啊,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們是這里畢業的學生吧?」
邱維佳點點頭。「丁大爺,我是邱維佳啊,有印象沒?」
丁老頭想了一下,「哦」了一聲,「邱小子啊,你娃畢業該有五六年了吧。」丁老頭從門房里走出來,把門開了,放林東和邱維佳進了門內。
「邱小子,我還記得你在這讀書的時候,經常翻牆頭出去上網。有一回翻鐵柵欄的時候,衣服被鐵尖頭勾住了,掛在了那兒,要不是我巡夜發現了你,你娃就完蛋了。」
邱維佳掏了根煙給丁老頭,笑道︰「當年如果您把我翻牆出去的事情上報學校,我邱維佳早就被開除了。丁大爺,我心里念著您的好呢,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丁老頭搖搖頭。「不中了,上了歲數的人,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全身都是。」
林東走到前面,笑道︰「丁大爺。你還認識我嗎?」
丁老頭在林東臉上瞧了一會兒,「孩子。我也記不起你的名字,但覺著眼熟。」
林東笑道︰「我和維佳是一個班的,叫林東。」
丁老頭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林小子!」丁老頭豎起大拇指,「學校一開表彰大會,上台領獎的總少不了你娃。」
林東笑道︰「大爺,您的記性真好。我和維佳想去校園里看看,你看可以嗎?」
丁老頭點點頭,「有的學生從這畢業了,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看看母校,那是沒良心的。像你們這樣有良心的孩子要看看母校,有啥不行的,去吧去吧,也別在老頭子我這兒耽誤工夫了。」
林東和邱維佳謝過丁老頭,二人邁步往校園深處走去。
過了大門,是個廣場,有噴泉,有花壇,這是懷城縣縣中學的門臉,所以做得相當不錯。再往里走就是教學樓了,縣中學清一色三層的教學樓,一共三棟,按年級而分。授課的教師沒有專門的辦公樓,每層教學樓最邊上的房間就是教師的辦公室,不算太大,能夠容納十來個老師辦公。
二人先進了最前面的那棟教學樓,這是高一的教學樓。邱維佳和林東高一時候的班級在三樓,二人沿著樓梯拾級而上,到了三樓,趴在窗口看著高一時教室里的桌椅板凳。
「維佳,我記得你個子不高,起初是坐在第一排的,後來為啥班主任張老師把你調到最後一排去了?」林東笑問道。
邱維佳一臉奇怪的看著他,「林東,你不知道為啥?嗨!起初我坐在第一排,旁邊坐著誰你還記得嗎?」
林東想了一想,「好像是語文課代表凌珊珊。」
「對!就是她!我把她辮子給剪了!」邱維佳拍著大腿道。
林東來了興趣,「有這事?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
邱維佳道︰「嗨,那時候全班數你學習最用功,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你記不記得?凌珊珊個子不高,但一頭烏黑的長發特別顯眼,她老是昂著個頭,看誰都像是欠她二百塊錢似的。娘的,我不愛做作業,她天天煩我,催著我交作業,我看不慣她高高在上的樣子,趁她中午睡覺的時候,把丫辮子給剪了一截。」
林東想了起來,「難怪後來我忽然發現凌珊珊的長辮子沒了,變成短發了,原來都是你的功勞。不過我覺得她短頭發更漂亮。」
邱維佳嘆道︰「唉,後來張老師知道了,把我揍了一頓,然後把我踢到最後一排去了,可從那時起,凌珊珊就和我結上愁了,逮著機會就修理我。我的高中三年,她始終是我的一個噩夢。」
林東擂了他一拳,「你丫得意吧你,我看凌珊珊是對你有意思。」
邱維佳苦笑了一聲。「老子都結婚了。還提那有啥意思。」
林東瞧他的樣子,料想邱維佳和凌珊珊之間必定是發生過什麼,「走,咱下樓吧,還有很多地方沒看呢。」
出了高一的教學樓,往後走就是食堂。林東指了指,「維佳,過去看看。」
二人到了食堂前,門沒鎖,就走了進去。這是全校唯一的食堂。無論是學生還是教職工都在這里吃飯。縣中的食堂很大,里面是一排排長約兩米的木桌子,可容納兩千名學生同時就餐。
食堂的桌子上永遠都像是蒙了一層豬油,模上去滑滑膩膩的。
林東模了一把。似乎比從前更油了。這里有他許多辛酸的回憶,在教室里,他是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尖子生,許多同學有不懂的問題都會找他請教,但在這個食堂,他卻總是感到低人一等。在高中求學的整整三年里,他沒有吃過一頓超過三塊錢的飯。早晚飯經常是買個饅頭,幸好食堂里提供免費的菜湯,饅頭才不至于那麼難以下咽。中午,其他的同學會打三個菜。一葷兩素,而他除了過節會打兩個菜,平時一直都是只打一個素菜。
「維佳,來到食堂,我想到了咱們之間的好多事。那時候我家里條件不好,我買不起好的飯菜,而你每天總是和我一起來食堂吃飯,打的菜都會和我一起吃。有的時候為了照顧我的面子,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咱食堂的饅頭是出奇的難吃。我還記得你難以下咽的樣子,不過每次你都吃的一點不剩。兄弟,你這份情我永遠都記得!那天和胖墩、鬼子一起吃飯,我都答應會幫他們,唯獨沒跟你說什麼。」
邱維佳摟住林東。「兄弟,別說了。你的心意我體會得到。」
林東眼含淚花,「維佳,我現在有點能力了,只要你開口,無論是仕途還是商路,我都會不遺余力的幫你。」
邱維佳道︰「東子,我現在的收入雖然不高,但家里的日子過的還不錯。我不如你,是個沒大志向的人,一輩子活的快樂就行了。暫時還沒有要麻煩你的地方,如果日後需得著你幫忙,我肯定不會客氣的。」
二人摟著對方的肩膀,兄弟之情在彼此的心底激蕩。
「走吧,去宿舍那邊看看。」林東道。
出了食堂,學生宿舍在校園的最北面。二人走在校園里,說著上學時的那些事情,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宿舍區。懷城縣縣中的校舍情況並不怎麼好,學生宿舍是一間間陳舊的瓦房。這些瓦房是六七十年代所建,當時是上課的教室。後來學校建了教學樓,這片老房子就變成了學生宿舍。老房子年代太久,雖然年年修葺,但一到下雨天,仍是有不少宿舍漏雨。更糟糕的是,老房子非常的陰暗潮濕,在里面住了三年,不少學生都會因為環境潮濕而生了皮膚病。
林東的被子經常抱出去曬,所以成為為數不多沒得皮膚病的學生。邱維佳就沒那麼幸運了,高中三年期間,生過皮炎、疥瘡,因而對母校的宿舍,想起來就感到厭惡和害怕。
「東子,這地方有啥好看的?我現在想起來還一腦子。」邱維佳苦著臉道。
林東笑道︰「維佳,畢竟是睡了三年的地方,看看又何妨。」
二人走到以前的宿舍前面,門還當年的木門,窗還是當年的玻璃窗,但總是有一兩塊玻璃是壞的。二人透過玻璃,往里面看了看,學生放假了,宿舍里亂糟糟的,站在窗口,也能聞到鞋子和襪子的臭味。
「維佳,我問你個事。」林東忽然道。
邱維佳道︰「啥,你說。」
林東笑道︰「高中的時候,我記得你不愛曬被子,我有很多次問你需不需要把你的被子一起拿出去曬,但你每次都不說不曬,有幾次我直接去抱你的被子,還被你大聲喝止了。我就明白了,你干嘛不讓我幫你曬被子?」
邱維佳嘿嘿一笑,臉色微紅,「這個嘛……怎麼說呢,說出來怕你笑話。算了,都過去多少年了,我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吧。我之所以不讓你幫忙曬被子,是因為那時候我白天學習不用功,晚上躺在床上就精力過剩,所以就……隔三差五的就擼一把。」
林東明白了,「你丫真惡心,不會把那東西涂在了被子上吧?」
邱維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恭喜你,猜對了。
「媽的,幸好我沒踫你的被子。」
林東掉頭往操場的方向走去,邱維佳嘿嘿一笑,跟了過去。
二人還沒到操場,就見到操場上有兩人,離得有些遠,看不清面目,但卻有些熟悉的感覺。
操場上的兩人原本在繞著操場散步,發現了林東二人之後,停住了腳步,朝他倆望來。
林東和邱維佳走到近前,看到了那兩人。邱維佳道︰「是顧小雨和凌珊珊!」
林東笑了笑,「走,過去看看。」
顧小雨和凌珊珊也看到了他們,朝他倆走來。四人在操場入口處相遇。
「林東,真的是你啊!」
班長顧小雨走到林東身前,臉上帶著驚喜之色。
「班長,好久沒見了。」林東笑道。
顧小雨從高一就是班長,領導能力特強,學習成績也很好,經常跟林東爭班級里的第一名,雙方各有勝負。高中三年里,林東鮮少與女生說話,但和顧小雨卻有很多的交流,不過二人的交流大部分都僅限于探討學習方法上面。
「林東,你眼里只有班長,沒看到我嗎?」凌珊珊一頭短發,整潔干練,故作生氣的道。
林東趕緊陪個不是,解釋道︰「凌珊珊,我見你跟維佳聊的正歡,所以就未敢上前打擾。」
凌珊珊別過臉,「哼,誰跟那個流氓聊的歡了?」
顧小雨握住凌珊珊的手,「姍姍,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你還在為邱維佳剪了你的頭發而生氣啊?」
一向能言善辯的邱維佳出奇的沉默不語,他與凌珊珊之間的事情外人知道的並不多。
凌珊珊也沉默不語。
顧小雨打圓場道︰「今天是咱們老同學見面,都給我個面子,把過去的不愉快就都忘了吧。」
邱維佳走到凌珊珊面前,沉聲道︰「姍姍,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姍姍,對不起。」
凌珊珊眼圈立時就紅了,顧小雨看了一眼林東,林東一攤手,意思是說他也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