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趕緊把衣服穿回去,天寒地凍的哪里有人像你這樣胡來!」我被無邪的傻氣弄得哭笑不得,「你要算卦我這兒帶了錢。喏,給你就是了,急成這樣,難道這老巫士還會跑了不成?」
無邪拿了錢,笑嘻嘻地問︰「那你呢?」
「我不算,將來的事情若都知道了,就太無趣了。」
「那我也不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能白白給了那老頭一枚錢。」
「看不出,你這狼王還小氣的很。」
「我才不是小氣,我是怕你少了錢買不齊東西。」無邪被我說得紅了臉,氣嘟嘟地拉著我離開了算卦的攤子。
我被他拖著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來︰「無邪,那天晚上你救了我的事,後來有沒有告訴過別人?」為了不讓伍封為我擔心,我只同他說,自己是躲在樹後瞧見了瑤女和晉人的私會,之後拼死逃命,被無邪所救的部分都刻意隱去了。無邪以前不會說話倒不怕他戳穿我,現在看他口齒日漸伶俐,我就不得不提醒了。
「沒說,你都沒和別人說,我當然也不會說。」
「嗯,以後不管誰問起都不許說,免得家主平白為我擔心。」
「以後有我護著你,自然誰都傷不了你。家主知不知道,無所謂。」
有的人說話,說足十分卻只能信他五分,但無邪卻不同,他嘴里說的便是他心里想的,因而讓中倍感溫暖。「走吧,趕緊買完東西,我帶你去逮兔子。」
「好!」
市集上的東西一應俱全,祭祀用的牲品、谷物我讓人直接送去了府里,剩下來七七八八的雜物全都掛在了無邪身上。~
「無邪。」
「嗯?」
「你為什麼現在話說得那麼好?」我把最後一個裝了香草的包袱掛在了無邪的脖子上,隨口問了一句。
豈料這話一出,無邪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了,他撇過頭去吶吶地回了一句︰「我本來就會說話,只是以前不想說,後來就忘了。」
我之前雖然有過懷疑,但听到他親口承認還是嚇了一跳。「你原先就會說話?我以為你被狼群養大,只懂狼語。」
「我被人扔進山里的時候,應該也有四五歲了。」
「什麼?那你可記得,你叫什麼?是哪里人,父母在哪里,又是被誰扔進山里的?」
無邪清澈的雙目剎時蒙上了一層灰紗,失神迷茫的瞳仁里有著希望破滅後的怨恨和痛苦,他緊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阿拾,別說這個了,我不記得了,也不想記得。我就是無邪,阿拾的無邪,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別難過,我不會拋下你……」
我模著無邪微卷的頭發,剛想說些安慰的話,這時從我左手邊突然飛奔過來一個人,不管不顧一頭撞在了我身上。
倒地之際,我用手在地上撐了一下,沒想到那人沖勁太大根本撐不住,雙手蹭著地滑出去一尺有余,頓時磨破了皮,壓了一手的碎石粒。
那人沖撞了我之後,一臉慌張地爬了起來,腳步踉蹌了兩下又拼命地往前跑去。
無邪見我摔倒在地,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他甩上的東西拔腿就沖了上去。~
那人的腳程哪里比得上無邪,沒跑出去幾步就被他拽著後脖頸,拎了起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眼看著無邪坐在那人身上掄起拳頭就要招呼,我連忙大喝一聲制止了他。
「狗東西,沖撞了我家貴女的馬車還想跑!」幾個穿著褐麻色外衫的僕役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撥開無邪對著地上的人就是一頓拳腳。
我見那人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甚是可憐,急忙跑上前去勸和︰「幾位小哥消消火,歲末里打死人,明年是要沾晦氣的。」
「小弟兄不要多惹是非,這賤民沖撞了我家貴女的馬車,害貴女受了驚,我們就算打死他也是應該的。」
貴族指使僕役打死個庶民是常有的事,因而大街上的行人大都視而不見,只有少數幾個圍觀的人面露憐憫之色,但也不敢多言,深怕惹禍上身。
我拉了其中一個面善些的僕役走到邊上,從腰中模出三枚錢幣交給他︰「我家家主讓我出來挑個勞力買回去,你們別把他打死,賤賣給我如何?」
男子看了看我,把錢別進了腰間的綁帶︰「哼,你這小兒倒是會辦事。」他說完慢吞吞地回轉身子,沖其他幾個人大喊了一聲︰「兄弟們,走了,走了,別誤了貴女進宮的時辰!」
「不長眼的賤種,便宜你了!」另幾個人在男子身上又胡亂踢上了幾腳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無邪,你怎麼也不拉著點。快,幫我把他扶起來!」我走過去想把地上的人扶起來,無奈力氣太小,使不上力。
「扶他做什麼,誰讓他剛才跑那麼快撞到了你,打死了活該!」無邪全然不理我,徑自走過去把之前扔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來,走到我身邊說︰「走吧,再晚天都要黑了。別管這個人了,我們去打兔子吧!」
無邪待人冷淡,死一個不相干的人跟死一只兔子對他來說,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前者不能吃,後者還能吃罷了。
「我沒辦法見死不救,這麼冷的天他這樣在地上躺著,不出兩個時辰就活不了了。你先幫我扶他起來,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保準比兔子還好吃。再說,城外餓死了那麼多人,興許西邊林子里的兔子早就被人逮光了,我們去了也打不著。」
「算了,算了,你總是有道理的。我是被你買下來的,豫狄也是被你留下來的,今天又弄了一個。」
這時,原本站在旁邊的幾個人也圍了上來,一個青衣小妹掏出水袋給地上的男子喂了幾口,男子吐了一口淤血幽幽地醒了過來。
「這位大哥,那些人為什麼要打你啊?」青衣小妹問。
「我想求貴人買我點香料,好讓我家有糧食過冬,不想沖撞了馬車。」
「你這個人還真是中了邪風,你那幾根爛木頭哪里是什麼香料,居然敢去攔百里大夫家的馬車。」一個白須老者拿袖口擦了擦那人嘴角的血跡,嘆聲說道。
百里大夫與伍封交情頗深,身為穆公重臣百里奚的後人,一直深受國君賞識,先前就听說國君有意要將他家的嫡女許配給公子利為妻。這人敢攔他家的馬車的確是不要命了。
「老伯,你認識他?」我問。
「他在這街上晃蕩了一個多月了,拿了幾根破樹枝死活說是香料。老朽香料沒用過,但好歹活到這把歲數也知道一些。香料,那是南方楚國才有的金貴東西,我們這兒的山啊,不長那料。偏偏這小子不信,非說月前在路上遇過一個貴人,說他手上的這幾根爛木頭是價比千金的什麼香料,要好好收著,如果賣得好還能蓋間房。你們說好笑不好笑?那貴人是耍弄你呢,傻小子,你還當真了?」
「我不想蓋房,只是家里實在沒糧下鍋了,地里也刨不到野菜,兩個孩子已經餓得不行了。不過,我沒騙人,這木頭燒著了真的香!」
「你把那木頭拿出來我看看,如果真是香木我就買了,怎麼樣?」我錢袋里還剩下五枚錢,如果拿去換些便宜的粟米倒是勉強能撐上一個月。
那人一听我要買他的木頭,便強打起精神從懷中掏出幾根不起眼的樹枝來。「小哥你看看,這燒著了真的香!」
我微笑著接過,放在鼻下聞了聞,除了樹木原本的青澀味道外,實在沒有特殊之處。哎,不知哪個貴人當日一句戲言,今天差點害了一條人命。
「聞著倒有點味道,我買了,五枚錢幣可好?」我掏出錢放到他手上,「再多我也拿不出了,趁天還沒黑趕緊去買點吃的吧!」
「夠了,夠了,多謝小哥!賣瓜佬,我說我沒騙人吧,那貴人一臉奇相,紅雲上眉,他說值錢就真值錢。」男子拿了我的錢笑得合不攏嘴,仿佛身上的傷一下子全好了。
「這世上奇人真多,黑臉小子,你買了他的爛木頭,回去和你家家主可難交代嘍!」賣匏瓜的老頭看著我搖了搖頭,背著手走了。
「散了,散了吧!」無邪沖眾人喊了一嗓子,「喂,這位大哥你拿了錢也趕緊走吧!」
男子扶著腰,不住地道謝,我拿著一把樹枝,目送他一瘸一拐地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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