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僮很快就把我要的東西送了過來,另外還背了一筐醫潭留在房里的草藥。
「女公子,你可認得這些藥?有能用的嗎?」他一掀筐子把草藥全都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有這幾樣就夠了!」我欣喜地從里面撿了幾株止血的草藥,轉頭對由僮道,「其他的你先收著,興許還有用。這些繃帶你找個地方燒了,別讓士兵們看見。」
「諾!」由僮把地上的草藥收了收裝回了藤筐,俯身撿起了那些帶血的繃帶,「女公子……」他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高興,你終于回來了。」由僮說完一低頭抱著繃帶大步走了出去。
調藥,熬藥,做完一切之後,我趴在伍封身邊沉沉地睡去,直到東方漸白,幾聲雞鳴把我從夢中驚醒。
晨光中,他半眯著眼楮看著我,唇邊有若有似無的笑意︰「小兒,你一雙桃核眼,今天如何見人?」
我揉了揉眼楮,掀開他的衣襟看了一眼,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血已經止住了。
「我讓人做了粱米羹,你先吃一碗,晚點我把藥熱給你喝!」我把伍封扶坐起來,轉身打開爐子上的陶罐,從里面盛了一碗溫熱的米羹。
「你被人抓去了哪里?為什麼不回來找我,為什麼不肯認我?」他一口氣問完所有的問題,然後把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留給了我滿室的寂靜。
當我以為自己要失去他的那一刻,所有的迷惘,所有的怨恨,所有當初逼自己離開他的理由都變得不再重要。昨夜,當我忽然發現他藏在發冠里的白發,一顆心便再也硬不起來了,不管孰對孰錯,不管是誰負了誰,起碼這一回我想和他生死與共。
我握住他冰寒的手柔聲道︰「這些事情我們先不提好嗎?等把太子鞝的事情解決了,我再細細地同你說。」
「好,只是這里太危險,我已經讓四兒和無邪在陳倉等你,趁太子鞝的軍隊未到,今日我派人送你出城。」
「不,我哪里都不去。等我們一起活著熬過這場惡仗,再來听彼此的解釋,好嗎?」
伍封知道每次只要我瞪大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就代表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而他只能點頭收斂了哀色,嘆聲道︰「幫我把由僮叫來吧,軍務緊急,不可再耽擱了。」
「我把趙家的人也叫來,興許他們能幫得上忙。」我伸手把伍封扶了起來。
「去吧阿拾,我在前院等你。」
「將軍……我現在不叫阿拾,我是晉國太史墨的弟子,我叫子黯。」說完我不等他回應便開門走了出去。
「你在那里待了一整個晚上?」晨霧之中趙無恤抱著劍倚在院牆外。
「嗯。」我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先進去吧,將軍在等著了,我叫了燭櫝他們就過來。」
「他受傷了你就這麼難過?」他看著我紅腫的眼楮,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紅雲兒,里面受傷的那個人把我大火里救出來,悉心愛護了我十年,不管他是出于什麼目的,他依舊是我最重要的人。這座城池,也許對你來說只是暫時停靠的一處驛站,但是對我來說,卻是我生長的故土,我不希望它毀在太子鞝的手里。求你,幫我一起守護它吧!」
「去叫人吧,我在伍將軍那等你!」無恤嘆了一口氣,舒開了緊皺的眉頭。
等我們全員到齊時,伍封已經和眾人端坐在堂前,除了臉色略微蒼白外,根本看不出他受了傷。
「這是晉國行人燭過的嫡孫,燭櫝,善用劍。」
「這是太史墨的弟子,子黯,精通佔星演卦之術,且通醫理。」
「這是……」趙無恤在向眾人介紹伯嬴的時候,遲疑了片刻。
「我是趙氏的家臣,小嬴,善用劍。」伯嬴接過無恤的話,高聲回道。
伍封與眾人見過禮後便開始介紹雍城目前的情況,伯嬴湊到我耳邊小聲地問了一句︰「伍將軍他真的受傷了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他昨日傷重昏迷了一夜,剛剛才醒的。」我在她耳邊極小聲回道。
「哦,是嘛!」伯嬴看著伍封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太子鞝在半月前以狩獵為名,帶著親隨衛隊從南門而出直奔巴蜀之地。公子利在控制了城內大部分太子鞝的勢力後,上稟秦公,揭發了太子與巴蜀聯軍勾結企圖叛亂之事。秦公聞之大怒,命上將軍伍封和護軍將軍祁安谷帶兵剿滅叛軍。
如今東門由伍封駐守,南門由祁將軍駐守,西北兩門因城外地勢狹隘,高低不平,易守難攻,分別交予公子利與百里氏駐守。太子鞝聚集了七萬巴蜀精兵,不日便可兵臨城下,現今,雍城守軍卻只有革車兩百輛,武士三千人,徒足雜役六千人,派出去求援的信使也還沒有任何消息。形勢孰優孰劣,顯而易見。
「我們才這麼點人,還要分散到四個門去,如何能與太子鞝的軍隊抗衡?」一黑衣帶甲的軍士疑問道。
「將軍,東門外沃野千里,太子鞝的部隊定會臨河駐扎主攻東門,武士、革車起碼要留一半在我們東門啊!」說話的是家臣冉。
「東南西北,哪一處的城門不重要?如今以我們的兵力絕對無法抗衡七萬敵軍,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守,守到東西兩路援軍到的那一天。」伍封環視堂內一圈,高聲道,「太子鞝假意出城狩獵之時,我已命人快馬去調綿諸的一萬駐軍和公子利在涇陽的三萬精兵,我們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守城半月。」
「為何援軍要半個月才能到?」伯嬴輕聲問道。
「大軍拔營不是想走就即刻能走的,要考慮糧草、兵器許許多多的問題,半個月能到的話,說明綿諸、涇陽兩地早就已經為今日一戰做好了準備,否則兩三個月也未必能到。」我小聲解釋道。
「將軍,城中糧草可足?」趙無恤問。
「谷倉盈滿,足可供應半月。」
「時至九月半,城郊的粟米應該已經半熟,將軍應速速派人收割,運入城中以備不時之需,若是留在外面倒是為敵軍屯了糧草。」我提醒道。
「城郊的粟米,我已派人收割完畢運進城了。」伍封點頭道。
「就算援軍到了,四萬對七萬,將軍有幾成勝算?」說話的是秦公派來的左吏。
「十成。巴蜀聯軍因利而來,軍心不堅,太子鞝聯敵叛國,師出無名。況且上兵伐謀,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雍城將士只守不出,他十人攻城便殺他十人,千人攻城便殺他千人,萬人攻城便屠他一萬,殺到巴蜀兩國心疼了,自然就退了。」伍封此話一出,屋內的人個個顯露出激昂之色,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城樓與敵軍廝殺一番。
伍封這話倒也不假,巴蜀之兵,帶甲七萬,糧草膠漆,日費千金,只要我們守城半月,耗到他們心疼了,就能不戰而勝。
「報——」門外有士兵一路快跑進了木樓。
「說!」伍封厲聲道。
「城外發現敵軍的車馬!」
「來得這麼快,走,隨我去看看!」伍封站起身來,闊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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