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當我和他分開,他都會不棄不舍地尋找我的下落。從摩崖山到將軍府,從秦國到天樞,無論我們之間隔著多麼遠的距離,他總能找到我。可這一次,是他先離開了。這一次,我也終于嘗到了那苦尋不得,牽腸掛肚的痛苦滋味。
今天是無邪離開後的第三天,我的心底一直有個微弱的聲音在不停地告訴我︰無邪,他不會回來了。
這聲音讓我懊喪,這突如其來的離別讓我有一種被人扼住喉嚨的感覺。
院子里,木柵欄被人打開了,听到這聲音我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
「你找到他了嗎?」我打開房門,但是迷蒙的夜色中,我只見到了一臉疲憊的無恤,「他也沒有回焦原山上的草棚嗎?」我問。
「沒有,草棚里有野獸的寄居過的痕跡,臭得很,他不可能在那里面睡覺。」無恤跨進屋子,提起小幾上的水壺往嘴里猛灌了幾口,「今天回來的時候,住在村頭的小丫告訴我,三天前她瞧見無邪一個人往官道上跑了。你說,他會不會是去魯國找四兒了?」
「去魯國找四兒?他如果要找四兒,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
「他不是為了找四兒,他是為了避開你啊,傻丫頭。」無恤放下水壺,輕輕地捏住了我的肩膀,「無邪現在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這回走,可能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坦然地面對你吧!你不妨再耐心等幾天,等他自己想開了,以他的性子一定很快就會回來找你了。」
「不,這次不一樣……」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無邪如果誤會我那天說的話是想要趕他走,那他也許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你那日不是想通了說要對他放手嗎?他是個男人,你只當他這一趟是出門歷練去了。如果在外面過得不好,他自然會回來找你;如果他過得很好,他拐到了一個願意為他生兒育女的姑娘,那他即使不回來,你也應該替他高興的,不是嗎?」無恤看著我的眼楮微笑道。
「我……我怕他會遇上什麼危險。」
「以他現在的劍術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普通的游俠、劍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他心思單純,萬一……」
「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無恤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在小幾前坐了下來,「無邪在你面前確實毫無防備,但對待除你之外的人,他的戒心可比你重多了。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對四兒,氣極了他也照樣可以翻臉不認人。依我看,你現在真正要擔心的,是接下來的幾個月,東方諸國會不會突然冒出一個跟柳下跖一樣難纏的匪盜。」無恤伸手揉了揉我緊蹙的眉心,笑著揶揄道。
「我都急死了,你還同我打趣。」我撥開無恤的手,轉身把角落里的陶釜端了上來,「晚上還沒吃東西吧,給你留了黍羹。」
「找了一天,我可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無恤搓了搓手笑著在小幾旁跪坐了下來,「無邪的事你就別操心了,順其自然是最聰明的做法。對了,你今天同阿婆說了嗎?我們明天要走的事。」
「說了,剩下一袋黍米我都留給她了。」我用小碗給無恤盛了一碗羹,又從隨身的小袋里倒出了兩條小魚干放在他碗里,「這一袋是阿婆給的熟魚干,說是讓我們帶在路上吃的。另外,阿婆今日同我說,她有個孫女前些年被她的兒子賣去曲阜為奴了。」
「嗯,然後呢?」無恤喝了一口黍羹含糊地問了一句。
「她想托我們在曲阜找到她孫女,然後托人幫她送回來。阿婆要給我兩顆海珠做酬勞,但是我沒要。」
「那你拿什麼贖買奴隸啊?」無恤咬了一口小魚干,輕笑道,「小婦人,你難道忘了,我們家里現在可是一個幣子都沒了。」
「別同我哭窮,你既然在齊國能有五處置業,那在魯國也一定會有生意。像你這樣的大商戶,我就不信你連買個女奴的錢都沒有。喏,這是你的匕首,我替你換回來了。」我從懷里掏出那把被無邪拿去換了酒的匕首放在了小幾上,「這白刃的匕首看樣子是件稀罕物,怎麼能隨隨便便用兩壇薄酒就換出去了。」
「這哪里是什麼稀罕物,兵器坊多的是。」無恤笑了一聲把匕首重新納入了袖中,「酒已經喝了半壇子,你這回是拿什麼去換它的?可是把我前日給你采的海珠給人了?」
「你采的珠子我怎麼舍得給人,是用從魯姬展衣上扯下來的寶石換的。」我搖了搖頭又給無恤碗里添了一勺黍羹。
「你把展衣月兌給那庶人女子前,扯了衣服上的寶石?」無恤一挑眉毛,笑得很是高興……
「嗯,物盡其用嘛!」我見無恤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坐在床榻上繼續收拾明日上路的包袱,「紅雲兒,你說阿魚他們現在到曲阜了嗎?」我問。
「如果他們這一路沒被陳氏的人追上,現在應該已經在曲阜了。孟談和董舒送了齊公到高宛城後,也會南下與我們在曲阜會面,算算日子大約這兩天也就到了。」
「這樣說來,最晚到的倒是我們了?從這里去曲阜只能走陸路,我們現在沒錢雇車,這路上可要耗去好些日子了。」
「我們不用一路走到曲阜去。翻過焦原山,就能到季孫氏的封地費邑(1),到那里我們就能雇車了。」
「雇車的錢呢?」
「小婦人,方才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我在魯國一定有生意的?放心吧,等到了費邑我定能替你雇到一輛既漂亮又舒服的馬車。」
費邑,是魯國「三桓」之首季孫氏的封邑。而「三桓」指的則是魯國的三大氏族——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因為這三族皆是魯桓公之後,所以世人便將這三家統稱為「三桓」。如果說,晉國的掌權者是趙、智、韓、魏四家,齊國掌權的是陳氏,那掌握魯**政大權的便是這「三桓」,或者說就是費邑的主人,「三桓」之首的季孫氏。
在漁村休息了一夜後,第二日一早我們就朝費邑出發了。
四日後,我們終于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了費邑。
齊國重商,魯國重農,費邑雖是魯國最重要的幾座城池之一,但和齊國的幾座大城相比,這里卻要粗陋簡敝很多。入了夜,街道上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們在城里逛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在城東的一條窄街上找到了費邑的館驛。
驛站里來客不多,我用魯姬展衣上扯下來的十幾顆穿孔紫晶石付了店資,驛站的主事立馬將我們引到了二樓一間朝南臨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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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魯國的故事了,各位看官記得投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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