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兒的孫女,同樣兒的賜婚,只不過七姐姐得了太後的青眼,祖母便從心里疼著她,挑最好的頭面給她,挑最好的丫頭給她,還有那些子藏著掖著,不讓別人家知道的東西,盡可兒讓七姐姐的手里塞,而因著我是聖上賜婚,祖母對我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不是祖母偏心了,難不成是祖母不滿因著我是聖上賜婚,而不是太後娘娘賜婚?」
秦雲珂歪著頭,一臉無辜的看著老夫人,那模樣兒純到了極點,仿佛真的是一無所知,但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往著深處品,卻是誅心到了頂點,接下來,但凡老夫人說錯了一個字,一個藐視君上的罪名,卻是怎麼也逃不了的。
老夫人並不是愚笨不開竅的人,秦雲珂的這番話出口,她的臉色早已經陰沉了下來,正要開口說話,卻被秦雲卿搶了過去。
「八妹妹這話就錯了。」
「還請七姐姐指教。」秦雲珂也不生氣,緩緩起身,給秦雲卿行了一個禮。
「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人便分了長幼,不論做什麼事情,都因長幼有序,這才是聖人之禮。因著我年長,婚事在你之前,祖母先操心我的婚事,然後在操心八妹妹的婚事,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秦雲卿說著,頓了頓,抬頭看了一眼秦雲珂笑道,「若是八妹妹等不及了,想早些出嫁,想來祖母也不會不替你周旋一下,與曹祭酒家里好生溝通一下,把你的婚事放在我的前頭,先為你準備嫁妝。」
秦雲卿說著把手上的黃檀木盒子,朝著秦雲珂的方向推了推︰「若是如此的話,八妹妹就先把這頭面拿去就是。」
秦雲卿話音落下,老夫人早已經面如寒霜,沉聲斥道︰「一個姑娘家,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嫁,這話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敗壞我秦家的門風?八娘,你先回院子里去,好生反思一下!」
「……」秦雲珂想不到自己剛才開口,便被秦雲卿用話堵住,不但下面的話說不出來,而且還被罰了禁足,連講理都沒處講去,頓時又氣又惱,眼前一黑,差點昏厥到底。
「七娘,你早些過府去吧,再過一會兒,當心太陽毒辣起來,曬的人頭疼。」老夫人拉著秦雲卿的手,一臉疼惜的開口說著。
緊趕晚趕,秦雲卿到達錢府的時候,也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下了車,進了角門,又上了青幔小轎,等到了撫衡院門口的時候,秦雲卿也已經累的夠嗆了。
「姑娘來了。」一直守在門口的春水一見秦雲卿從青幔小轎上下來,忙朝著院子里面喊了一嗓子,留守在撫衡院的丫鬟們都放下手中的活計,趕了出來給秦雲卿請安。
這一段時間,主子不在,她們也算是受夠了眾人的冷眼,現在秦雲卿終于回來了,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再加上听說主子已經定了安郡王妃,也就是未來的睿親王妃,頓時連走路都覺得腰桿挺直了許多。
周氏陪著秦雲卿進了院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去錢夫人的正院。
正院里,一片靜寂,小丫鬟們連走路都是踮起腳尖的,生怕發出丁點兒的聲音。
秦雲卿剛到正院門口,就看見魏媽媽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三少夫人安,二姑娘安。」
「媽媽,母親身子可好?」秦雲卿含笑點頭,扶起了魏媽媽。
「這……」魏媽媽遲疑了一下,有些為難的開口,「二姑娘今兒剛回來,夫人理應見姑娘,只是……」
「莫不是夫人的身子依舊欠安?」秦雲卿一臉的焦急,「我稍通醫案,不如幫母親把把脈。」說著,徑直朝著里面走去。
「誒,姑,姑娘……」魏媽媽一個沒有攔住,吃了一驚,也顧不得周氏還站在外面,返身朝著里面追去。
周氏被秦雲卿的動作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突然笑了,連忙也跟著追了上去。
「姑,姑娘……」魏媽媽終于在正屋的門口追上了秦雲卿,「夫,夫人剛剛睡下,姑娘不,不如明兒個……」
「外面是誰在喧鬧?」錢夫人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頓時讓剛剛說了一半的魏媽媽尷尬不已。
「看來母親醒著,我便進去給母親請安。」秦雲卿含笑看著魏媽媽,眼眸中一片清冽,卻就因著這一片清冽,讓魏媽媽無端的打了一個寒顫。
「母親,女兒來給你請安。」不等魏媽媽開口說話,秦雲卿提高了聲音,一邊說著,一邊掀起垂下的珠簾。
「你來干什麼?!」錢夫人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帶著刺耳的撕裂聲,「滾!你給我滾!」
「女兒今兒個起就回府待嫁了,因此特地前來給母親請安。」秦雲卿依舊伸手撩著珠簾,那話重復了一遍,人卻沒有進去。
「不必你假惺惺的。」秦夫人的聲音里帶著滿滿的恨意,「你這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雲卿,你怎麼在這里?」正在僵持間,錢致遠從外面進來,一身青袍的他,在看見秦雲卿的瞬間,身子僵硬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正常。
「大哥安。」秦雲卿和周氏一起給錢致遠屈膝行禮。
「雲卿,三弟妹,不必多禮。」錢致遠抬手讓兩人起來,這才想起來,秦雲卿出現在這里,應該是回府待嫁了,頓時心中那隱隱的痛,再一次升了起來,眼楮緊緊的盯著秦雲卿,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不願來,那麼他便可以借題發揮!
秦雲卿靜靜的站在錢致遠的面前,一臉淺笑,根本就看不出在想些什麼,錢致遠突然間有一種頹敗的感覺,想要開口說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僵住了。
「大哥,我今兒剛回來的,來給母親請安,只是母親仿佛生病了,正在里面發脾氣。」秦雲卿淺笑著陳述剛才的遭遇,「母親昨兒個身子就不適,不知大哥可請太醫來看過了?」
「請了太醫過來,說的話和雲卿你說的話一樣的,給太醫看了你的方子,太醫說是極好的,讓娘按著你的方子用藥,可是娘卻……」錢致遠想起錢夫人說的話,忍不住臉微微的紅了一下,抬起頭,又仔細的看了秦雲卿一眼。
秦雲卿自然知道錢致遠在打量她,落落大方的並沒有絲毫的遮掩。
錢致遠的臉上卻流露出一些失意來,听了錢夫人的話,他並不是不心動的,只是剛才瞧著,卻又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大哥又何必為難,既然母親信不過我,太醫總歸是信得過的,讓太醫重新寫一張方子,就說是太醫自己擬的,不就行了。」
「雲卿說的是,倒是我迂腐了。」錢致遠說著,轉身和魏媽媽說了幾句,這才朝著秦雲卿笑道,「娘今日身子不適,不如就讓我陪著你回院子去?」
「那就有勞大哥了。」秦雲卿笑著轉身就要離開院子,卻看見錢謙益風風火火的進來。
「父親。」錢致遠上前一步,攔住了錢謙益,「不知父親找娘做什麼?」
「你個不孝子,老子我就不能找你娘了?」錢謙益滿腔的怨念,抬頭惡狠狠的瞪著錢致遠。
錢致遠想不到錢謙益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罵,不由得臉色有些難看。
「娘身子不適……」
「我就是知道她身子不適,才過來找她的!」錢謙益說著,拋下錢致遠,向著正屋走去。
錢致遠看了一眼秦雲卿,遲疑了一下,轉身跟著錢謙益進了正屋。
秦雲卿和周氏對視一眼,兩人也轉身,跟著進了正屋。
正屋里煙霧繚繞,滿屋都是佛香的味道,錢夫人正跪在觀音像前,虔誠的一下又一下的磕著頭。
「你,這是在干什麼?!」錢謙益被佛香味燻的有些喘不過起來,轉身呵斥站在屋里伺候的丫鬟,「還不快把窗戶打開!」
「誰敢!」正在磕頭的錢夫人,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正要轉身去開窗的小丫頭,「若是惹得菩薩怪罪,看我怎麼罰你!」
錢謙益擰著眉心,看著錢夫人,一臉的不可思議︰「就這個泥塑木胎,還有這麼大的本事?你莫不是真的瘋了不成?」
錢夫人沒有說話,看了錢謙益一眼,轉身再一次跪在了蒲團上,虔誠了磕了一個頭。
「致遠的婚事我打算請四老太太過來幫忙看著,你身子不好,就在屋里呆著,不用出去了。」錢謙益冷冷的說哇,轉身就要離開。
「憑什麼?」跪在地上的錢夫人倏的站了起來,看著錢謙益,「我兒子的婚事,做什麼要一個外人來拿主意?」
錢謙益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滿屋的佛像,一臉的不屑︰「你就打算這樣主持兒子的婚事?愛麗公主已經夢皇上收了義女,現在是正正經經的長公主,致遠就是駙馬爺,若是婚事中略有差池,你讓永定國公府的臉面往什麼地方放?!」
「你,你說什麼?」錢夫人這下子總算是全部清醒過來,「那,那致遠豈不是,豈不是成了……」
歷來駙馬只能享受虛職,不能實領職位,孝宗帝下了這麼一道命令,就是把錢致遠身上的功績全都抹殺掉了!錢夫人怎麼能不心驚,現在錢致遠可是五殿下最為強有力的支持者,如今卻被孝宗帝在輕描淡寫之間,把權收了回去……那以後五殿下要靠著誰?
「致遠封駙馬都尉的旨意應該很快就會下了。」錢謙益說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心里話,他跟本就不願意娶這個公主,可是因著大佛寺的事情,娶愛麗公主已經成了必然……
錢夫人猛地返身抓住了錢致遠的胳膊︰「致遠,你,你能不能,能不能……」錢夫人最終沒有把「不娶」那兩個字說出來,聖旨一下,便是想要反悔,也已經不能了!
「你,都是你這個掃把星!你這個魔鬼,都是你害的!」錢夫人轉身看見了站在錢致遠身後的秦雲卿,像是瘋了一般的沖過去,猛地拽住了秦雲卿的衣襟,使勁的搖晃著,「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回來害人?!」
「娘!」錢致遠猛地抱住了錢夫人,努力的想要把她從秦雲卿身邊月兌離,可是錢夫人卻似著魔了一般,死死的拽著秦雲卿,一雙眼楮殷紅如血。
「真的是瘋了!」錢謙益跳著腳罵道,「現在就去請四老太太過來,主持致遠的婚事……」
「誰敢去,我就打折了她的雙腿!」錢夫人猛地放開了秦雲卿,一臉陰狠的看著屋內的丫鬟小廝。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錢謙益掃了錢夫人一眼,「既然如此,你就好生花點心思下去,莫要給我丟人現眼。」說完氣呼呼的走了。
秦雲卿平白的遭受了一番驚嚇,心中已經有些後悔,不該跟了進來。
等秦雲卿回過神來,錢夫人卻已經轉身出了正屋,向著處理事物的抱廈走去,周氏見了,忙朝著秦雲卿點了一下頭,跟上了錢夫人。
「雲卿,我送你去撫衡院。」錢致遠仿佛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朝秦雲卿笑笑,開口。
「多謝大哥。」秦雲卿笑著轉身出了屋子。
錢致遠在前面,秦雲卿在後面,兩人緩步而行,一路上並沒有說話。
也不知走了多久,錢致遠突然越發的放慢了腳步。
秦雲卿愣了一下,看著越來越熟悉的景色,心猛地就提了起來。
「雲卿,你可認識這里?」錢致遠走在,在一個院子外面停了下來,「這里是我以前成親的時候,住的院子,梧桐院。」
梧桐院?!
自從重生之後,秦雲卿還是第一次走到這個院子的附近!
在這里院子里,有著太多的回憶,有美好的,還有殘忍的!每一次想要走過來的時候,她的心總是高高的吊著,生怕自己會失控。
「雲卿,你怎麼了?」錢致遠發現了秦雲卿的異狀,停住了腳步,「你……喜歡這里?」